作者:雪上霜华
“想了……”赵研听出来了,颜城今晚的语气有点不大对,他有种不好的猜测,小心翼翼地问:“颜城,你……还要听笑话吗?”
“赵研,我外婆走了,她走得很安详。”颜城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悲伤。
悲伤仿佛有了质感,顺着电话涌过来,牢牢地将赵研裹住。赵研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说什么,在与至亲生离死别之殇面前,再多的安慰都是苍白的。上一世,他也经历过。
赵研:“颜城,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明天太阳升起,你就要笑着面对。”
……
护照是之前就办好的,本来想着等到暑假,可是赵研觉得他等不了了,一分钟也等不了了,他急切地想见到颜城。
千言万语都比不上一个拥抱,更能给人安慰。
飞机是第二天早上的,从T市直飞马赛普罗旺斯国际机场。对法语一窍不通的赵研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包里揣着本图书馆借来的《实用英汉互译字典》。
英语是国际语言,总没错。
查了下当地气温,穿着双黑色帆布鞋,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黑红的格子衬衫上套着件不久前在地摊上淘来的牛仔夹克衫。
黑色的头发细白的脸,个头不高偏瘦,身材匀称,一种朴实无华的朝气。
他没有告诉颜城他要去,想着给人一个惊喜。
第73章
候机的时候, 听身边两个出国旅游的人在讨论欧元与人民币的汇率, 赵研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的身上只有人民币。
找机场工作人员问清最近的银行的位置,看登机时间还来得及,赵研去银行兑换了些欧元,起码不会过去连车都坐不上。
回到候机区, 离登机还有段时间,飞机起飞后就得关掉手机,趁着这段时间,赵研寻思着得从颜城那里套点地址信息,想了想, 他发了条信息过去: 颜城,你外婆住院的医院叫什么名字?
十多分钟后, 颜城回信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赵研:我在图书馆看书,不小心抽出来一本《命理学》, 随手翻了下,好像根据一个相关的名字, 可以推测出很多东西,比如,命运。
颜城有点懵:你迷信?
赵研:迷信这东西,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不迷信,就随便测一下。那家医院叫什么名字?
颜城还是很不理解:迷信这东西不是咱们国家传统文化的历史产物吗, 你确定法文名字也可以?不是,你到底要测谁的命运?
赵研故弄玄虚:就是因为是咱们国家传统文化的历史产物,所以才要用外文名字,当然是要测咱俩感情的命运。
颜城发了一串法文过去,后面还不忘说:那你要告诉我测算结果。
赵研:好。
为一个地址,扯了一圈命理学。
航程历时12个小时,早上11点从T市起飞,这个时节,中国和法国的时差是六个小时,到普罗旺斯时,是当地时间下午五点。
外面下着小雨,身边过往都是白皮肤高鼻梁,浅蓝或者浅棕眼睛的法国人,耳边是一点也听不懂的语言。
可是,赵研就是觉得这个地方没那么陌生,空气清新到沁人心脾,站在机场外面,仿佛就能闻到薰衣草的香味和颜城身上独特的清冽香味。
回头,有一对久别重逢的男女在旁若无人地拥吻,法式舌.吻,他只扫了一眼,仿佛都能听见粘腻的水声。
机场里有个便利店,赵研进去买了把雨伞,撑开伞,走出去。
雨不大,放眼望去,到处都湿漉漉的,他的鞋子踩在道旁橄榄树落下来的湿答答的叶子上。
道旁一棵棵橄榄树沐浴在雨中,树叶经过雨水的冲刷,呈现出澄澈的墨绿色,下着雨的天空一片湛蓝。
赵研拦了辆出租车,拿出手机,摁开颜城发给他的医院名称给司机看,“Please take me to this pce.(麻烦你带我去这个地方。)”
司机是一个浅绿色眼珠的中年男人,有很大的啤酒肚,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赵研说的英文,但看到地址,凡是出租车司机都知道乘客是要去这个地方。
“Ok.”他用不怎么标准的英文说。
赵研又想,万一这个医院离这里很远呢,普罗旺斯好像是一个很大的地区,自己兜里就那点钱,他又问了一句:“How long it will take?(需要多长时间?)”
司机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文说:“one hour.”
赵研连听带蒙,知道是说一小时,那应该不远。
透过车窗望出去,很多圆顶的古建筑,满眼的绿色,这里给他的第一印象是古老而闲适的,或许是因为下雨。并不像别人口中的法国,浪漫时尚,也许这正是普罗旺斯不同于巴黎的地方。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赵研下车付钱。
这家医院的前身估计是一个教堂,因为建筑样式太像电视里看到的教堂了。
医院正门前立着一个希波克拉底的半身雕像,下面的石头上刻着希波克拉底誓言。
誓言是用法语刻的,虽然不认识,但是赵研就是知道那是希波克拉底誓言。
因为T大医学院里也有,用中英文刻的,每一个学西医临床的学生,不会有人不知道希波克拉底誓言。
赵研打电话给颜城,他的心在砰砰跳,想象着颜城突然看到他时的惊喜的表情。
可是……手机打不通,他的手机没有开通国际漫游业务。
赵研懵了一秒钟,不是他不知道国内的卡要开通这个业务才能在国外使用,而是,他直到此刻才想起来这个问题。
显然已经迟了。
看来预想的惊喜不能给了,没法子,赵研在附近找了个公用电话,摸出刚才买雨伞时找的一枚硬币,投进去,拨颜城的电话。
殡仪馆里,颜城和他外公,还有他舅舅一家人,刚送走了最后一拨送殡的人。手机响起来时他正在喝水,瞄了眼屏幕,来电显示是普罗旺斯当地的陌生号码,他随意地接起来:“All ~(法语喂。)”
虽然说着陌生的法语,赵研还是一下就听出来了颜城的音色,他迟疑了下:“颜城。”
“噗……”正在喝水的颜城结结实实被惊到了,半口水喷了出来,半口水呛进了鼻子里,然后是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他这个惊喜好像给得不是时候,把人惊到了,赵研:“我把你男朋友给打包带来了,在那个医院门口,你来认领吧。”
终于喘匀了气,颜城语带笑意:“站在那别动,照顾好我男朋友,少一根毫毛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研立马就被那种喜出望外的声音感染到了,控制不住地跟着笑起来:“好,我等你。”
等了不到半小时,颜城的车就开过来了,速度很快,到医院门前一个急刹。
赵研从驾驶座半开的车窗里望见颜城,主动走过去,待车刚停稳,他就收了伞,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
颜城关上两边的车窗,回身给了赵研一个大大的拥抱:“欢迎来到普罗旺斯!”
赵研一手抚着他柔软的头发,一手轻拍着他的后背,“你从哪里过来的?”
颜城:“殡仪馆,今天举行送宾仪式。”
赵研:“节哀。”
颜城:“谢谢。”
赵研:“我以为你还在医院里,怎么这么快?不是才一天。”
颜城放开赵研,拉着他的手说:“我外婆信奉天主教,天主教相信‘最后审判’,教徒死后要静躺在‘复活谷’里,等待被天主判一个最终的归宿。我外公想让她早一点入土,早一点等到归宿。”
赵研看着颜城,头发长了些,下巴更尖了,“一个多月不见,你瘦了。”
颜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有吗?我没觉得,可能不太吃得惯西餐吧。怎么突然不声不响就来了,我应该去机场接你的。”
“嗯……,想来看看薰衣草,顺便给你一个惊喜。”
颜城又一次抱住他,紧紧地抱着,低头从他的耳垂开始,吻向他的嘴唇,赵研热情地回应,手臂用力把他的脖子拉向自己这边。
久别重逢,一个吻就能让人难以自拔。
“我刚才老远看到你,撑着伞站在雨中,就像从中世纪的美国走出来的具有东方面孔的西部牛仔。”颜城说。
赵研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的牛仔夹克衫和牛仔裤,笑道:“因为我穿了一身牛仔。”
“不是,因为你有开拓者的气质。”
六点钟过后,天色逐渐暗下来,细雨如烟,赵研打开车窗,饱含水汽的清新空气扑鼻而来。好像出了城镇,越走越宁静。
“颜城,咱们要去哪里?”
“吕贝隆,号称法国最美丽的山谷,我外公外婆在那里有一座房子,往常夏天会过去避暑,现在正好闲置着,你不是想看薰衣草?普罗旺斯最美的薰衣草就在吕贝隆。”
赵研有些过意不去,自己一来,就扯着颜城带他去游玩,“你外婆的后事,你就这么走了,会不会不好?”
颜城:“不会,人已经走了,入土为安,再隆重的后事,都没多大意义。”
颜城穿着黑色的西裤,坐在驾驶座上,有点紧的西裤完美地绷出大腿肌肉的流畅轮廓,赵研的手放在他右边的膝盖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
颜城看着那只手,语带深意:“怎么,想了?”
赵研的手触电般地弹开,“想……想什么,就是安慰你。”
天色逐渐完全黑下来,周围的景物变得葱茏,隐隐约约能看到山体的轮廓。
细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沙沙沙”,随风潜入夜。
不知走了多久,车拐过一个弯,远远能看到那边点点灯火,鼻腔里涌进花香味,随着车子的靠近,越来越浓郁。
不等赵研开口问,颜城说:“是兰花,那边有个旅店,叫艾格布兰旅店。”
车开到旅店旁,借着点点灯光可以看到一座老房子,临溪而建,溪边开满了兰花。房子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人声。
“要不要进去吃点东西?”颜城停下车说。
赵研:“你不是吃不惯西餐,家里有食材吗,咱们回去做中餐。”
“嗯……,应该有,院子里有个菜园子,这个时节没人打理不知道有没荒芜。”
赵研:“那咱们回去做。”
“咱们可以去打包些法式烤牛肉,带回去下饭。”
旅店的老板很好客,他一直在不停地说,颜城偶尔应两句,赵研一句也听不懂。
等老板走后,赵研问颜城:“他说什么?”
“他说这座老房子始建于1890年,以前是个邮局,他第一次来这里,就被这里的美丽征服了,从以前的屋主手里接过这座房子。其实我每次来,他都会跟我说这段话。他还问咱俩是不是日本人,他觉得所有的亚洲人都是日本人。还有……他问我咱俩是不是gay。”
赵研:“法国人都这么好奇心重吗?”
“是吕贝隆人,如果你能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他们会把你请进家里,用上好的葡萄酒款待你,不管你是谁。”
第7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