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夜飘零
太后周氏轻笑:“哀家不接连赏赐她,怎能让那些想跟沈家结亲的人望而却步?”
岳煜挑眉:“母后,莫不是……”
“忠正公府姚家的老太君相中了沈家次女,给他家庶出的二老爷做续弦……”太后周氏悠然道,“哀家怎能不成全了她?”
“只是,以沈家的门第,若无意外,是断不会让自家女儿给人做续弦的……”太后周氏垂眼,静静欣赏着于盏中沉浮的嫩芽,“哀家只好推上一把,也正好绝了皇帝对沈家次女的心思。”
饶是沈二小姐心再高又如何?终是拗不过天意。
费尽心思入了太后的眼,却只得一场空欢喜和满腹的木然。
次日,沈澜清穿戴好紫色公服,准备入宫谢恩。
途径修竹院前的水阁,便见一袭红影坐在水阁里,木然地看着池子里的王莲叶子发呆,完全没了往日的光彩灵动。
沈澜清皱眉,吩咐隐匿的轻云:“你在暗处盯着二小姐,莫让她做什么傻事。”
“是。”轻云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隐身在岸边的假山上,隔水望着沈二小姐。
“痴人,何苦来哉。”沈澜清一声轻叹。
黏在沈澜清背后的目光一顿,沈义垂眼收回目光,再抬眼,便恢复了无波无澜的状态。
沈义的一干变化,沈澜清权作不知。
自从祠堂受罚那日,沈义流露出那般情感之后,他便收起了以前共同习武时的亲昵,刻意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小道士曾为了沈义,义愤填膺的找他动粗,却被沈义给揍了回去,小道士被气的跳脚,宁可被揍的惨兮兮,那些恨不得全都招呼给沈澜清的机关毒药,却怎么也不舍得往沈义身上招呼丁点。
如此看来,前世的自己也不算可笑,这世间原就有痴人无数。
上辈子接了赐婚旨意,谢恩时,心中苦涩难掩。
这辈子接了赐婚旨意,谢恩时,心中平静无波,甚至在谢恩之后,还有心记得套套小心眼儿圣上的话:“托陛下洪福,臣倒是比家中二姐先行了有了婚约。”
温温润润的笑,清清澈澈的眼。
一套华贵的紫色公服,竟是被沈澜清穿出了说不尽的风流意味。
岳煜盯着沈澜清,缓缓勾起唇角:“沈卿。”
“臣在。”
“若有合适的人家上门提亲,不妨让沈大人替令姐定下来……”岳煜笑意加深,“令姐不出嫁,沈卿也不好与耿小姐完婚,子正可是从早便惦记上你这侄女婿了。”
“……”说得轻巧,有之前太后那一番赏赐,谁家敢上门提亲?沈澜清无语,却也只能做出被调笑得少年人该有的姿态,无辜又略微不好意思地笑笑。
第20章 圣上大婚
沈澜清的担心完全不是多余。
沈澜清将谢恩时圣上漏的口风跟沈铄说了,沈铄和沈岳氏便再次放出了替沈二小姐议亲的口风。
怎奈,沈二小姐之前在静宁花园得罪人在先,命妇间闲话传的最快,之前有意提亲的那些门户相当的人家便去了几分心思,后来又见静宁宫赏赐不断,便直接绝了心思,别人家又不是没姑娘,没有跟天家抢人的道理不是?
因此,风声放出去好几日,上门提亲的寥寥无几,倒是姚府又谴媒婆上门,替他家二老爷说亲,被沈尚坤一口拒了。
八月十五,中秋。
沉寂半月的静宁宫赏赐再次出现在了卫国公府,好不容易动了心思,送了帖子上门的那些人家,又打着五花八门的借口将帖子要了回去。
如花似玉的沈二小姐竟成了愁嫁的姑娘,沈铄郁气于胸,观菊赏月吃螃蟹时多喝了几杯,略带了醉意:“一善家里可曾为你定下了婚约?”
沈澜清挑眉,看了蔺希贤一眼,警告意味甚浓。
蔺希贤确实不错,无论才华还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但是,近来乐宁侯府的小侯爷周慎每日上门骚扰,雷打不动。
见识了蔺希贤对付周慎的手段……沈澜清便再也不想将庶姐与他拉做一对了,就算只是万一的可能,他也不想有朝一日蔺希贤那厮将这些手段用到庶姐身上。
“小侄尚未有婚约……”蔺希贤无视了沈澜清的警告,对着沈铄赧然一笑,“不过有个青梅竹马的伙伴儿,约好了一辈子在一起的。”
“……”小道士手一抖,想到进京之初,为了让蔺希贤进揽翠馆当几日琴师接近殷瑜,他答应蔺希贤的话——帮我一回,我给你试一辈子药!
小道士心里真真是拔凉拔凉的!狗屁的青梅竹马啊,这指定说的是他啊!
小道士开始心不在焉,沈铄醉意渐浓,又吃了几盅酒,沈尚坤便将酒宴散了,让沈澜清他们三个年轻人自便。
小道士笑嘻嘻地约蔺希贤、沈澜清及沈义去城外西山顶上赏月。
“明日还要当差,我就不去了……”沈澜清了然地看了小道士一眼,“沈义,你随他们去吧。”
沈义嘴唇动了动,默默地跟着小道士和蔺希贤离开了花园子。
沈澜清驾着沈铄进了修竹院,便觉气氛有异。
正堂内,沈岳氏神色冷凝,竹雨竹青带着几个小丫鬟正在收拾散落了一地的绫罗绸缎,沈二小姐跪在一旁,面露忿色。
见沈澜清扶着沈铄进来,沈岳氏舒了口气,缓和神色:“竹雪去给老爷取醒酒汤。”
沈铄喝了几口醒酒汤,醉意去了不少,看着正堂内乱糟糟的一场,冷了脸色,目光扫向沈二小姐:“你摔得?”
沈二小姐咬着唇,红了眼圈:“我不稀罕这假惺惺的赏赐。”
“混账东西!太后赏赐,这是天大的福分,你竟如此大胆,口出逆言!”沈铄确实怒了,半碗醒酒汤砸向沈二小姐,若不是沈澜清从中挡了下,怕就不是落在绯色的裙边,而是正中面门了。
“父亲息怒。”沈澜清收回湿了半截的袖子,暗叹二叔说的没错,父亲骨子里确实是暴力非常啊!
沈铄看了沈澜清一眼,对沈岳氏说:“再给娴姐儿加两个教养嬷嬷,规矩学不好,就不必出后院了。”
沈二小姐又被禁了足,开始学规矩。
有四个严厉的嬷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盯着她挑毛病,那性子想不被磨平都难。
九月二十,沈二小姐规矩学得初有所成。
太后周氏在静宁宫得了消息,笑着下了一道懿旨,为沈二小姐与姚家二老爷赐婚,择吉日成婚。
姚家称心如意,沈家有苦自知,沈二小姐接了旨意,脸色煞白,久郁于胸又受了这么一激,背过人去便吐了一口血。
翌日,姚家便备了礼上门问了沈家二小姐的庚帖,请西山白云观观主合了八字,大吉。
定安四年,五月十九,姚家老太君请了安亲王岳晅至卫国公府下聘书,双方议定了吉日——六月十八。
五月三十,姚家行聘,聘礼六十八抬,为沈家做足了面子。
六十八抬聘礼已然进了卫国公府,沈二小姐却始终在房中卧病。
有蔺希贤在,沈二小姐的病自然早就好了,“卧病”只不过是因为不甘心,在置气。
等着沈铄来宽言安慰显然是想都别想,至于沈岳氏,已然在沈铄的默许下,从惠丰堂沈家旁系中选了一个六品小官家、乖巧温顺的庶女接进了国公府,教导规矩。
沈府上下都知道,沈岳氏接那庶女进国公府,是预备给沈二小姐随嫁做媵的。
不想沈家闹出笑话失了颜面,沈澜清当差回府看了聘礼后,便到了修竹院后院,隔着窗户跟沈二小姐说了几句话。
沈澜清说:“二姐,婚是太后赐的,别说你没病,就算真病了,到了吉日,你该上轿还是得上轿。”
“姚家二老爷虽是续娶,年纪却也不算大,年方二十六,之前在御前见过一面,亦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你何苦……”
“够了!无需你来假惺惺!”沈二小姐声音压抑,带着点歇斯底里,“我做他续弦就够人笑话的了,现在……母亲又弄了个狐媚子过来做媵随嫁。”
“还不是二姐自找的?若你不在房内一直装病,让人以为眼看不行了,母亲何苦做那恶人
?”
“在这府内左右都是你们的理!”
“既如此,二姐便赶紧嫁入姚家,做正经的姚家二夫人吧。”
“我这辈子毁了,澜弟,二姐等着看你那良人是何等的脾性……”房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须臾,沈二小姐推开窗户,看着沈澜清哽咽,“天家人的心都是黑的。”
容颜憔悴,面色苍白。
沈澜清皱眉,帮庶姐捋了下鬓间垂下的发丝:“还有二十日,二姐好生补补身体,不入那宫墙未必不是福气……”将早就预备好的一副玛瑙首饰与一千两银票隔着窗户递予庶姐,“头面首饰算弟弟一点心意,那千两银子你仔细收好,莫往嫁妆单子上添,留着做私房银子。”
“你只管好好做你的姚家二夫人,弟弟总归是你娘家靠山……”沈澜清顿了顿,“父亲、母亲也是真心疼你,只要你莫再犯糊涂,沈家自然给你撑腰。”
定安四年,六月十八,姚沈二府贺客盈门。
沈家二小姐穿着大红的凤纹云锦做的嫁衣上了花轿。
出嫁女儿哭也好,笑也好,尽数遮在了那一方红盖头下,消散于锣鼓鞭炮声中。
沈澜清接连忙了几日,倒没觉得累,相反,心中莫名轻松不少,眉宇不自觉的飞扬。
眉宇飞扬的少年,嘴角含着温润的笑,踏着清冷的月光步入视野,躲在暗处准备偷袭作弄沈澜清的岳煜心头微跳,那种感觉像极了羽毛划过掌心,痒痒的,直想攥紧手心。
岳煜伸手,攥住了清瘦的腕子,凉沁沁的,格外舒服:“沈卿倒是乐在其中……醉了?”
沈澜清今日确实喝了不少酒,酒意作祟下也失了几分谨慎,但还不至于醉。
但,他说他醉了,他便醉了。
回头定定的看着偷袭自己之人,眼神从惊讶至疑惑,沈澜清抬手抚上神情严肃的脸,轻轻摩挲了两下,骤然用力,捏住脸颊上并不怎么厚实的肉,将连日来因君主有意消遣攒下的怨气尽数灌注于拇指与食指上,狠狠拧了几下,咕哝:“不疼,原是在做梦。”
“……”岳煜脸色瞬间铁青,什么莫名的心跳,尽数抛在了脑后,抬手便卸了沈澜清一条胳膊。
沈澜清因痛皱眉,眼中凝聚怒气,索性任由岳煜拽着他那条被卸了关节的胳膊,与岳煜动起了拳脚。
两道身影,地上空中,辗转腾挪,时分时合,却始终连在一起。
两人功夫本不相上下,但是,沈澜清少了一条胳膊,便落在了下风,岳煜出够了气,略微生出了一丝心疼,脚步微错,身形左闪,顺势将还欲动手的沈澜清带进怀里抵在假山上:“沈卿,你好大的胆子。”
假山的石头参差不齐,两个人的重量抵着,咯得后背很不舒服,而脱臼的关节更加难受,沈澜清皱眉,不悦地盯着岳煜:“疼。”
“喝了多少酒?”岳煜轻轻嗅了下,厌恶的皱眉,梅香都被遮住了。
“不多,两坛。”沈澜清扬起嘴角,真挚的笑,“今天我很高兴。”
“为何?”岳煜直觉沈澜清所谓的高兴,十有八九与沈家二小姐不用入宫有关,果然,便听沈澜清醉意浓浓的嘟囔,“二姐没……啊,婚礼是喜事,臣自然高兴……”
“沈卿就这么喜欢婚礼?”
沈澜清点头,眼神清澈,神情……乖巧。
岳煜眯眼,摸了摸沈澜清头顶:“八月初六,朕赏你做迎亲使。”
“……”沈澜清微愣,随即道,“臣叩谢圣恩。”
以二等侍卫做迎亲使,还是做皇后的迎亲使,史无前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