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绪
陆鬼臼轻声道:“对……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得去找他,我要同他解释……”
他一边说着,一边踉跄着从地上爬了气来,缓缓的朝着黑暗隧道的那头了。
十转灵丹,是修真者中最为完满的金丹,由古至今,修成十转灵丹者都寥寥无几,即便是当年的陆鬼臼,也不过是九转罢了。
而张京墨更是连九转的边都没碰到,他虽然在敖冕的幻境里强行重筑灵台,但到底底子太差,丹及八转就已是极限。
而这一世张京墨做了那么多,便是为陆鬼臼的十转灵丹打下了基础。
陆鬼臼必须结成十转灵丹,因为魔族入侵之后,张京墨最大的敌人,就有着十转灵丹。
九转和十转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却是溪流和海洋的差别。
若说进诛凤之墓前,张京墨有四分把握让陆鬼臼结成十转灵丹,那么在知道陆鬼臼只能独自一人结丹后,那四分把握便是一分都不剩了。
张京墨心情低落,便不想多说话,就这么一连打坐了好几月。
敖冕初将聚魂木融入体内,自然也是要花些时候稳固根基的,于是他和张京墨二人席地而坐,就这么自顾自的修炼。
诛凤坐化之地灵气充裕,张京墨一坐便是一年之久,待他再次睁眼,之前在雪山上受的暗伤却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
而他的修为甚至还有继续精进的征兆。
按理说,依张京墨目前的情况,再进一步都是千难万难,此时修为有了精进之兆本该高兴,但他一想到地下的陆鬼臼,那一丝喜悦之心便被冲淡的几乎没有了。
敖冕见张京墨眉间阴郁难散,也不再劝,反正这事情只有张京墨自己想通,旁人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于是二人十分有默契的没有攀谈,而是对视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继续等待。
时光荏苒,转眼间便是十年时光。
张京墨这日依旧是在闭目修炼,却是忽的听到了隐约传来的钟声。
那钟声气势浑厚,仿佛是从极远之处传来,张京墨听到这声音便睁开了眼,眼神里流露出惊讶和一丝喜悦。
想来这钟声便是由陆鬼臼搞出来的,而既然陆鬼臼能搞出这声响,便说明他的状态似乎还不错。
敖冕听到那厚重的钟声也睁开了眼,不过和张京墨不同,他开始张口轻轻的数着钟声到底响了声。
一声,两声,待那钟声响了足足十声之后,敖冕的眼神里散发出一种明亮的光芒,他对着张京墨道:“成了。”
张京墨听到这句“成了”就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他站到敖冕面前,开口问道:“如何?”
敖冕眼中带着笑意,他轻轻的回答了张京墨的问题:“丹成十品。”
张京墨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他道:“当真?”
敖冕道:“自然是当真。”
张京墨听到这句话,猛地大笑起来,这笑声仿佛释放出心中压抑许久的郁气,竟是笑了许久都不曾停下。
敖冕也很少见到张京墨如此情绪外放的时候,他眼里的笑意更浓,口中轻道:“这下子总算放心了?”
张京墨重重点头,朗声道:“待他出来,我便请你喝酒!”
敖冕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张京墨的邀请。
钟声过后,原本一直黑着的大殿顶上,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随即,张京墨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这个声音和之前人偶的声音有几分相似,但是更加柔和也更加威严。
这才是真正属于诛凤的声音。
那个声音柔柔的问道:“且问道友道友一句,距大陆崩裂,已隔了多少岁月?”
张京墨闻言,开口答道:“已有数万年之久。”
“万年。”那个声音轻喃一声:“竟是已如此之久……”
张京墨道:“请问可是诛凤前辈?”
那声音柔柔的回答:“我不过是她未消散的一抹神魂罢了。”
张京墨道:“前辈,晚辈的徒儿被一玩偶拖入地下,生死不知,不知前辈可否告知晚辈,晚辈徒弟此时到底如何了?”
“你们倒是师徒情深。”那声音依旧轻柔,听不出一丝的戾气,若不是张京墨知道诛凤的遭遇,恐怕都会觉的她是在称赞自己和陆鬼臼。
诛凤的神魂道:“他?敲钟十次……就是十转灵丹,我看他倒是过的比你好。”
张京墨听着这调侃的话,不由的苦笑了起来。
诛凤见张京墨不答,便又道:“怎么不说话了?”
张京墨无奈道:“晚辈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诛凤嘴里冷冷吐出二字:“无趣。”
她说完这话,却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她道:“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故人身影……倒也有些意思。”
敖冕并不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诛凤倒也不难为敖冕,她道:“既然你如此挂念你徒儿,我便让你看看,你徒弟到底如何了吧。”
她说话这话,眼前的大殿周遭的墙壁,便变成了透明的模样。
张京墨从里往外看去,只能看到一片烟雾缭绕,好似仙境一般。而陆鬼臼就坐在烟雾之中,面无表情的正在打坐。
从他身上的气息看来,显然已是结丹。
张京墨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再次笑了起来。
然而他笑声出口,却听到诛凤的声音轻飘飘的来了句:“虽然是十转灵丹,只是这灵丹,却是有些奇怪……”
张京墨的笑容瞬间僵住,他道:“……前辈这是何意?”
诛凤道:“你且看他身上的气息。”
张京墨再凝神一看,竟是发现陆鬼臼周遭的灵气居然是浓郁如墨的黑色,而此时正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态,缠绕在他的身上。
张京墨:“……”难道这熊孩子是入了魔?
诛凤似乎也有些疑惑,她道:“不是魔,不是仙,这灵气,我倒是似乎见过一次。”
张京墨皱眉道:“还望前辈赐教。”
诛凤道:“赐教倒是赐不了,这灵气,我也不过是在一位前辈身上见过一次,不过待我踏上修道之路,那前辈却是早就踏碎虚空而去了。”
张京墨听到这话,便立刻想起了《血狱天书》的奇特属性,但他也不敢肯定,所以只是将此事在心中记下,并未开口言说。
诛凤似乎对陆鬼臼很有兴趣,她道:“你的徒弟,很有意思啊。”
张京墨:“……”的确是挺有意思的,可惜就是让他有点消受不来。
在墙外的烟雾之中,陆鬼臼似乎察觉了有其他人的目光,他缓慢的睁开眼睛,扭头朝着张京墨的方向看了过来。
张京墨在看到陆鬼臼的眼睛时便愣住了,只见陆鬼臼的眼睛里面是一片氤氲的紫色,那紫色之中看不见丝毫的情感,此时朝着张京墨瞪来让张京墨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当年那个被所有人惧怕的大能修士。
《血狱天书》的副作用,其一就是体现在眼睛的颜色之上。
张京墨看到陆鬼臼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眼前之人并非第一世的那个陆鬼臼。
陆鬼臼面无表情,整个人就好似一块僵硬的石头,而他再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之后,他的心也没有一丝的波动——在陆鬼臼的认知里,知道了他心思的张京墨早就离开了。
在张京墨眼里的白色烟雾,在陆鬼臼的眼里却是一片枯骨,他坐在枯骨之中,利用此地充盈的灵气,硬是结成了十转灵丹。
若只论修为,诛凤一地对陆鬼臼而言的确是机缘,但是这机缘和陆鬼臼挂上了钩后,便变成了对陆鬼臼的惩罚。
惩罚他的此心妄想,惩罚他对张京墨那龌蹉的心思。
他已在这死绝之地困了百年,其间无数次想要突破屏障离开这里,但都因为修为过低被拦了下来。
至此,陆鬼臼终是明白,若是他不能结丹,恐怕这辈子都无法见到张京墨了……
在意识到了这个现实后,陆鬼臼摒弃了一切杂念,开始苦修,他的脑海里只余下了一个念头,便是早日结丹,却同师父解释清楚……至于到底要解释些什么,陆鬼臼却是故意忽视了。
在此境之内,时常会有一些陆鬼臼从未见过的灵兽袭击他,这些灵兽的实力都不是陆鬼臼可以匹敌的,但凭着顽强的意志力,陆鬼臼都咬着牙熬了过来。
每每在他几乎以为自己快要熬不过去的时候,鹿书都会在识海之中不断的提张京墨的名字,说若是陆鬼臼死在这里,张京墨不出百年可能就把这个徒弟给忘了,甚至可能去收新的徒弟……这些话说多了,陆鬼臼也就麻木了,鹿书无奈只好将自己的声音变成了张京墨的那样,然后天天给陆鬼臼打气,让他咬牙熬过去。
陆鬼臼最惨的时候,几乎是四肢全断,只余下一个脑袋能动,万幸的是这里灵气充裕,不至于让他被活活饿死。
而陆鬼臼体内充裕的水气,则是可以帮助他恢复身体上的伤痕。
于是就这么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一次次的变强。
后来,陆鬼臼也察觉到了这此境之中的奥妙,他发现无论那灵兽有多强,都不会直接要了他的性命,在伤了他一次之后,便会直接退开,给些他缓和的时间,再次来攻击他。
知道了这个规律的陆鬼臼,更不要命了。
他开始发挥身体的最大潜能,来面对一次次的挑战,而他的修为也在不断的搏命之中,飞速的提高。
鹿书也不再劝陆鬼臼了,他知道陆鬼臼晚一天出去,便多一分疯掉的危险。
而陆鬼臼呢,他已经很久没有同鹿书说过话了,大多数时候,都是鹿书一个人在陆鬼臼的脑海里碎碎念,陆鬼臼不阻止他,却也不会回话。
陆鬼臼就这么一个人默默的修炼了百年,这期间他没有休息过一天,没有停下过一刻,他的脑海里,只余下了一个名字——张京墨。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结丹。
事实上陆鬼臼并不知道自己会结成几品丹,但鹿书倒是反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古来今往,结十品丹者少之又少,而陆鬼臼,显然能占其一。
陆鬼臼感到自己的灵台之内,已是充盈满了灵气,他面色冷漠的看着周围一片枯骨,随地坐下。
鹿书道:“你且小心些……这结丹之事,万不可大意。”
他本以为陆鬼臼依旧会像之前那般不回他的话,却不想陆鬼臼却是开口轻声道了句:“他还在等我么?”
鹿书听到这话,心中竟是生出酸涩之感,但他这时总不能给陆鬼臼其他的答案,于是便底气十足的道了声:“自然。”
“我就知道,他会一直等着我的。”陆鬼臼声音还是那么轻,那么的没有底气,也不知道是在同鹿书对话,还是在告诫自己。
灵台中的灵气再不能多注入一分,陆鬼臼席地而坐,开始按鹿书的说法,缓缓将灵气压缩成小小的一团。
金丹是灵气汇集之物,而灵台之上的灵气,便是金丹灵气的来源,灵台越为宽广能容纳的灵气越多,结出的金丹品质自然是越好。
但广阔的灵台并不是结丹的唯一条件,结丹之人的心智、功法都对结丹有着重要的影响。
灵气被缓缓的挤压成了一颗小小金丹,接着,便又是一层灵气覆盖了上去。
随着灵气覆盖越来越多,凝结的难度也越来越大,十转灵丹,便是指包裹金丹的灵气足足凝聚了十层——须得耗尽了灵台之内的所有灵气。
陆鬼臼面沉如水,不发一言。
张京墨原本为他结丹而特意准备的东西,却是一样都没有用到,此时陆鬼臼除了周遭用不尽的灵气之外,只余下了鹿书可以给他一些指导。
好在鹿书在结丹一事上经验十分丰富,随时随地观察着陆鬼臼,指导着他的功法和速度。
若是没有鹿书,陆鬼臼恐怕也绝不可能结成十转灵丹,但机缘之事本就早已注定,就好似张京墨就算再来这雪山千百回,也没有进到诛凤之墓的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