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周钓鱼
傅笙用力的喘着气,如同风箱被拉动一般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呼吸罩扣在他的脸上,也妨碍了他的视线。很快的,有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握住了手,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响着:“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是一个有几分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傅笙眯起眼睛来看向这个坐在他身边的男人,却发现他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和他父亲做了交易要和他结婚的男人,那个叫做周启华的男人!
傅笙不敢再动了,腹部剧烈的疼痛和一种肚子里面被人工塞进去了什么东西的感觉是非常令人不适的,他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欲望,但是干呕了几次以后他也知道这是手术带来的后遗症,并不是真的要呕吐出来。
他索性闭上了眼睛。他不想去看那个男人,他们仍旧是陌生人,就算是婚期已近定下,也改变不了他们毫不相识的本质。虽然傅笙没有把和恋人生离的仇算到他的头上,但是对于这个趁火打劫的男人也是全无好感的。
周启华看出来傅笙对他的排斥厌恶之意,一个淡淡的苦笑浮现在他的脸上。他料到了这种结果,而且他也只能去接受。周景之的决心出乎他的意料,手段也是格外的阴损,直接到方家和方滋的父亲谈了条件,几乎是明码出价的把方滋从毫无价值的傅笙手中抢走,订婚的消息也是很快的传了出来。
而傅家这边竟也像是不甘示弱一般,替被强迫单身了的傅笙寻找丈夫——说白了就是金主,有钱就嫁,能给傅家翻盘助上一臂之力的人都可以成为傅笙丈夫的候选人。周启华的步调完全被周景之的动作打乱,他本不想做那种卑鄙的事情,就算是他要追求傅笙,也要一步步的来。
然而现实不给他这个机会,傅笙性格虽然是冷了一些,在上流圈子里面却也是出了名的年轻貌美,很多人都在掂量着自己的实力,能否用最少的钱换得迎娶美人的机会。
周启华坐不住了,他怎么可能让傅笙像商品一样的被他的父亲卖来卖去?他不知道傅笙是否清楚这件事情,但是无论知道与否,他都会受到极大的伤害——被迫分离的恋人,为了金钱而背叛的亲生父亲,陌生的结婚对象……周启华决定还是自己去做那个坏人,起码他是真心爱傅笙的,而不是因为他的年轻貌美,不是为了享受折辱一个性情高傲的人的快感。
所以,受到傅笙的冷遇,受到他的不屑和嘲讽也是必然的。周启华轻轻的握着傅笙的手,努力让自己的体温温暖那双因为手术而冰冷的手。他一直偷偷地跟在傅家一行人的后面来到了医院,在傅笙进了手术室以后他便出现在唯二跟来的傅家人旁边,和带着巴结表情的傅临风以及满脸紧张焦急的傅陈嵇坐在一起,等待着手术的结束。
在等了七八个小时后,傅笙的父亲和伴父都已经等不下去了,傅临风是因为没有那个耐心,而傅陈嵇则是身体撑不下去了。周启华让跟自己过来的司机将他们夫夫两人送回到傅家,而他自己则坐在手术室的门口继续等待着。他不知道手术具体要多长的时间,也许只需要四五个小时,也需要做上一天一夜,全看被手术者的身体素质和实施手术的医生的水平了。而给傅笙做手术的医生是周启华私下里请来的,医术自然是不必说了,基本上在他手上没有死亡的案例。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就在周启华开始有些焦躁的时候,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周启华连忙迎了上去,在得到医生“手术成功”的肯定答复时,周启华的心仿佛才平静下来。
傅笙的手术的确很成功,因为他的身体素质比较好,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所以对于人工生育系统的排斥程度也比较低。医生对他嘱咐了多次,一定要让傅笙在两年之内远离烟、酒、辐射、有毒化学制剂以及毒品等对身体损害极大的东西,要不然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损害,不只是生育功能会遭到严重破坏甚至丧失,整个人的免疫系统也会出现问题。
周启华一一记下了,也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毕竟那些东西离傅笙这个暂时还不会处于困苦生活中的人比较遥远,需要控制的只有烟和酒罢了。
看着傅笙再一次陷入昏睡之中,周启华的表情不由得柔和起来,他低下头,深深地看着这个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暗恋了很多年的男人,在那颜色有些淡的双唇上面印下一个轻轻的吻。“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傅笙,有我在的一天,就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
当方滋怀孕的消息传来时,傅笙正在消极的准备着结婚仪式,试着一套又一套的婚服。和他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把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只是呆了一下,为了不引起坐在一旁等着他换衣服的周启华的注意,他当时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而在他回到自己的家里面,把自己卧室的门锁上了以后,他才能放声的哭泣,毫无顾忌的哭泣。方滋结婚的时候他正好是在手术的恢复期里,就算是他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恐怕也是不会去参加那场婚礼的。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直接将那个把方滋娶走的男人一拳揍倒在地。
很多年前他曾经幻想过他和阿滋的孩子将会是什么样子的,甚至于连名字他都想了好多个,他以为他们会幸福的在一起,生一大堆的孩子,过着快乐的日子……然而物是人非这句话实在是太过残酷,时间将一切都改变了,他只能被迫去接受一个接一个的打击,不停的改变着对于生活的计划,或者说他现在根本就没有计划。
周启华是个不错的男人,傅笙在这几个月被迫的相处中也多多少少了解了这个男人。但是无论这个男人再好,他也不是自己所爱的那个人,或者说是他和他的兄弟间接将他们两个人拆开,再无复合的可能。
他的手机在床头嗡嗡的震动着,傅笙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拿起手机来看了一下,上面闪烁着的是“周启华”三个字,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音,不让哽咽的感觉出现在两个人的谈话之中——他不想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出去。
“阿笙,你睡了吗?”周启华的声音一直都是低沉的,但是莫名的,傅笙就从那低沉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温柔的意味。“就要睡了,有事吗?”傅笙的口气淡淡的,仿佛只是敷衍一般。
“没事,只是觉得你今天在离开的时候脸色有点儿差。早点睡吧,过两天还有一些事情要忙,休息好了才有精神。”周启华不指望自己的话傅笙能够听,只希望他不要因为方滋的怀孕而太过伤感。
傅笙随口答应了几句,没有过多废话的挂断了电话,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和周启华说的,相对无言才是最大的尴尬。
曾经他以为自己会以死相拼,就算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和阿滋在一起,但是现在看来他基本上是什么努力都没有做,一切都只是顺着傅家和方家人的意思做下去。原来是他过早的放弃了……那么现在他又有什么借口在这里一个人暗自伤心呢?
傅笙自嘲的笑了笑,也许未来也只是这样罢了吧,从别人的口中听着恋人的事情,然后渐渐变得见面也只是淡淡一笑,再就是向陌生人一样,礼貌客气的打着招呼……
也只能这样了,是吗?
番外卷 湮没之声 番外 爱恨情仇(一)
婚礼那天去的人不多,但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各不相同的,唯一没有的,大概就是祝福了吧。
傅笙有些不耐烦的听着那个神父絮絮叨叨的念叨着八百年前的老古董誓言,偏偏脸上还不能出现一分不耐的神色,微笑对于他来说难度有些太大,但是面无表情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这是一场花园婚礼,举行的地点就是周家那偌大的花园,到场的嘉宾寥寥几人而已,周启华的父亲和后父,连带着那个娶走了方滋的周景之,周家一共才来了三个人。傅笙曾经以为自己将会要和方滋在一个家里面抬头不见低头见,过了一阵子才知道周景之已经和周家本家分了家,和方滋在另外的宅院里面住着,根本不可能再相见,这次婚礼周景之也用方滋怀着孕不能到场做了推辞。傅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托大了,他真的有种周景之是为了避着自己才搬出周家,婚礼也不让方滋过来。
当然,不见……也就不见了吧。彼此再见面又有什么可说的呢?是抱头痛哭还是礼貌的道谢致敬?傅笙不想再去想那么悲惨的情境,嫁给周启华已经是足够羞辱他的了,他不想再让方滋看到他内心丑陋的一面。
他的父亲和爹地也来了,还带来几个傅家旁系的亲戚,都是他过去只在新年晚会的时候才能看到的远房亲戚。傅临风笑得得意非常,仿佛在和其他人炫耀自己的儿子攀上了周家这样大的人家——大概他还以为自己有多么的了不起。的确,那笔相当于聘金的东西已经让濒临破产的傅家上下重新运作起来。傅笙甚至能从父亲的眼中看到一丝赞赏——也许是赞赏他识时务?傅笙很想笑出声来,只不过他不能很好的控制住脸上凶狠的表情,恐怕是会吓到那几个没什么见识的亲戚。
婚礼终于在他们互相换了戒指,冷淡的接了一个吻以后结束了,接着就是傅笙端着一杯茶,和周启华一起跪在他们的双亲面前,叫对方的双亲为父亲和伴父。这种有着悠久历史的“改口茶”仪式一直沿袭了下来,无论是什么形式的婚礼都会有这么一步,据说是为了不忘传统,孝敬双亲等等。
周启华的父亲将傅笙扶了起来,傅临风也是殷勤的把周启华扶了起来,喝了他们敬的茶,婚礼仪式的最后一步也就算是结束了。周郑清文——也就是周启华的后父带着单薄的笑容看了傅笙一眼,率先离开了婚礼现场,没有给他们任何的祝福话语。不过这也让傅笙松了一口气,他一点儿也不想听那种虚伪的话语,在座的各位都知道这个婚姻的本质到底有多么的肮脏,再说什么祝福的话,只是凭空添堵罢了。
只剩下周启华的父亲和傅临风在那里虚伪的客套着,傅临风脸上的笑容时谦卑的,他甚至在自己的亲家面前半弓着腰,仿佛是在上司面前洗耳恭听一般。傅笙只是冷冷的旁观着,他已经提不起兴趣来再去和那个是自己亲生父亲的人吼着些什么,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能把傅家的股份夺过来一些,好给自己的爹地留一条后路——他的父亲能把他当做物品一样卖走,又怎么不会将他的爹地像是蹬掉一条老狗一样的无情抛弃呢?
你最看重的不是你的公司你的钱吗?那么好,我——周傅笙,在今天发誓,你从我这里剥夺走的,我总有一天会从你那里再拿走……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父亲了。
傅笙——不,周傅笙挑起了他那有些薄的嘴角,勾勒出一个有些冷意的笑容,并在心里面发下了一个誓言……
=====================================================================
周启华并不意外周景之在他结婚之前分了家,搬到另外一处周家的宅院去和方滋过两个人的生活。毕竟是怕方滋和傅笙两个人在一个家里面抬头不见低头见,再发生些什么有的没的。起码,周启华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他父亲接下来一系列的行为好像都在彰显着周景之的分家并不是那么简单而已。先是在周氏的总部给了他人事部主管这样一个绝对重量级的位置,而周景之至今仍旧是分部门的一个小小经理而已;他父亲竟然给了他的新婚妻子周氏集团百分之一的股份,虽然那只是占很小的比例,但是方滋并没有享受到这个待遇,也就是说周景之没有享受到这个名义上的优待。
他的后父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刀锋般的感觉,仿佛想要从他的身上刮走些什么似的,虽然周郑清文总是在笑着看傅笙,却是有一种笑里藏刀的意味。
父亲和周郑清文的争吵也开始时不时的出现,有一次周启华想要到和他的父亲说一些公司的事情,却是偶然的听到了他们两人在书房里面的一次剧烈的争吵,内容无非是关于他和周景之之间并不公平的待遇。
扣在门板上面的手举起了又放了下来,周启华本来想要进去的,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就当他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书房的门“霍”的打开了,周郑清文带着一脸寒霜走了出来,看到他的时候冷冷的哼了一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若是眼神能够杀人,恐怕他已经被周郑清文杀死一百次了。
“启华,进来吧。”他的父亲用一种很疲惫的声音说道,他应了一声,然后反手把门关上,走到他的父亲面前。
“听到我们吵架了?真是……”周父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微微闭上了眼睛,“清文觉得我对景之不够公平,给你的太多而给景之的太少……我也不瞒你了启华,我已经写好了遗嘱,我所持有的所有股份都会留给你,而我会将我财产的五分之一留给清文,五分之二留给景之,剩下的五分之二还是留给你的,不过我会将我早年独自闯荡的时候开设的一间公司留给景之。他要是愿意继续留在周氏集团里面工作,那就留着;若是他不愿意……那么也不至于让他空手起家。”
“……为什么?是为了要弥补我和我爹地吗?”周启华沉默了片刻反问道,听到这个所谓的遗嘱他有点儿想笑,是要把他作为众矢之的被攻击还是真的对他们父子有亏欠的感觉?若真的是后者,他不想要也没有那个资格去要。
“景之是怎样的一个人,相比你也清楚——他有野心,有一股子狠劲,适合把一家小的公司打拼成为一个大的企业,却是不适合守成,而周家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守成,你很适合这个位置……启华,我这么做是有着自己的私心,我的确是更爱景之和清文一些,但是同样的我也爱你。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不让你吃亏,所以我只能把这些死物给你……我做不到把我的爱平均的给你们每个人,真的很抱歉……”周父竟然有了几分哽咽,他用手掩住自己的眼睛,半晌才接着说道,“至于给傅笙的那百分之一的股份,而没有给方滋,是因为傅笙的确是个可塑之才,说句实在话他的确是比方滋要强得多,我也对他更喜欢一些——这就是我,我并不是一个明智的人,我感情用事却又不能正确的处理好每个人之间的关系……”
周启华默默地听着,有些说不出话来。他能够遇见的到的是未来即将有一轮大的风暴来袭,而争权夺利这种事情,他是没有什么兴趣的,若不是他的父亲用手段让他去公司里面,他现在绝对只会在实验室里面不停的做着旁人觉得无聊非常的实验度日。
父子两人之间的对话就此进行不下去了,周启华道了一声晚安便离开了书房。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之中——现在这件卧室里面住着两个人,傅笙已经穿着睡衣半靠在床头,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手里面拿着一沓报表样子的东西,就着床头有些发黄的灯光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