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常念君
那是咏德特地去吩咐的,翰林院收拾的人到结束的时候会把危云白桌上写了字迹的废纸整理好送来。
这会儿恒元帝正在窗前作画,咏德拿着一沓纸过去,“陛下,这是今个儿危大人用的废纸,您现在看还是过会儿看?”
“放着吧,”恒元帝抬头看看窗外的花圃,再在画上勾勒出最后一笔发丝,接过手帕擦手,“他今日见了何人。”
咏德细细给他说了,未了道:“要不明日让危大人过来给您……”一解相思之苦?
“不,”恒元帝喊不犹豫地打断他,“咏德,现在还不到时候。”
好吧,孤家寡人的也不知道啥叫好时候。
恒元帝放下笔,走到桌前,看着咏德刚刚放在这里的纸张,上面只是随手写出几个字,连贯不出一句话,最完整的话也不过是一首诗中的两句,既不抒情,又不达意。
他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一张纸一张纸不放过一撇一捺,忽而有张小纸条从纸张中掉落到他的脚前。
恒元帝挥退想要替他捡起的太监,亲自弯下身捡起,纸上是一句短诗。
“树儿睁开眼,小子屋下眠,良心缺一点,日落残兔边。”
恒元帝蹙眉,凝神思索,过了片刻又忽而一笑,这一笑真是愉悦而又轻松,眼角眉梢无一不在不在诉说着主人心中的喜悦。
旁边的人看着稀奇。
前几天的皇上是个什么状态谁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未央殿中的气氛一直都压抑深沉,直到这会儿皇上一下,整个殿中都全都松了一口气。
不说他们,咏德心中更痒,危大人到底写了什么,真是好奇啊好奇!
第88章 帝王家(18)
这日傍晚申时, 危云白驾马回府, 守门的奴仆牵过他的马,一行人正要进门,身后传来一道稚气的喊声:“危大人!”
危云白回头去看,一个还没他大腿高的奶娃娃喘着气跑过来, 脸蛋红润,衣着精细朴素, 莫约有六七岁,瞧着应该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少爷。
“危大人!”
危云白走过去, 问道:“你叫的是我?”
奶娃娃羞涩的笑笑, “就是你啊。”
“那你叫我有什么事?”
奶娃娃左顾右看, “涵儿追着危大人跑了好长的路,口渴的不得了, 危大人带涵儿进去喝喝水吧!”
身后奴仆为难道:“公子,要不要通报衙门?”
眼前这自称涵儿的小娃娃眼睛一转, 乖乖的待着不动。危云白看清他的神色, 道:“你先去通报, 再打听哪户人家丢了孩子, 注意街上是否有四处询问的家仆,若是有, 就让他们来我危家。”
奴仆去了, 危云白道:“你要和我回府?”
奶娃娃点点头。
“那便来吧, 小客人。”
危云白将孩子带到了正厅, 危建同这会儿正在书房, 丫头给上了茶,特地拿的是小茶杯,叫涵儿的小男娃捧着杯子解渴后,就笑眯眯的盯着危云白看。
“你认得我?”危云白笑问。
涵儿声音清脆的回道:“认得!涵儿见过你好多次了!”
“哦?”危云白不动声色道:“我却不记得我见过你,莫约是你认错了人。”
“我没认错,”涵儿正正经经地说道:“你不认识涵儿,因为涵儿见得都是你的画像。他们喊你叫危大人,但我还知道你的名字,皇伯伯经常写的‘云白晓山高’,危大人,你名云白是不是?”
既是皇伯伯,又是“云白晓山高”,他身份暴露的明显。
小孩子又黑又大的眼睛亮晶晶的瞅着危云白,但他不为所动,还有闲心开着玩笑,“那你就猜错了,在下姓危,名山高。”
危山高???
危云白看着不敢置信到凌乱的小孩,挑眉,“你不相信?”
“可是皇伯伯……”经常会突如其来的在纸上写下云白二字啊。
涵儿张张嘴,最后还是委屈巴巴的道:“好吧。”
你是大人,小孩子说不过你。
危云白道:“涵儿可喝好了水?想必出来了这么久,承亲王府上下都该着急了。”
他潜意词明显,明摆着是要把人送回去,涵儿急道:“危大人,等一等!”
语毕,他埋头从怀中探出一封信和一个长形精致的盒子,“危大人,这是皇伯伯让涵儿给你的,皇伯伯还说,让涵儿拿到您的回信才能回去。”
他起身送到危云白跟前,可怜兮兮的看着这个好看的危大人。危大人还是接过,当着他的面展开信封,上面依旧短得很有恒元帝的风格,“相见恨晚,是我还是他人。”
危云白勾起唇角,让奴仆备纸笔,极为潇洒的回了三个字:您说呢。
他当着承亲王儿子的面写完,简单折了几下没装信封就递给了他,“世子还有其他事?”
先前还喊人家涵儿,等让人办完事就变成了世子。涵儿眨眨眼,“危大人,您不打开盒子?”
危云白道:“陛下给的东西,自然是要焚香沐浴之后再开。”
涵儿看不出他在说笑还是认真,只能失落的告辞回去,但刚一转身,危建同就正好从书房过来见到了他,“这不是承亲王家的孩子?”
小娃子乖巧的问了声好,危建同哈哈大笑,直接问道:“小世子是现在就走?不如多留一会儿同我们用个晚膳?”
这当然好!小世子喜滋滋的应了身好,又跑到危云白身边瞅着他看。
危云白对他一笑,只怕这顿饭不会吃的平坦。
果然,在晚膳刚刚开始时,就有奴仆通报,说是承亲王来访。
危建同笑道:“估摸还是放心不下他的儿子,快将承亲王请进来吧。”
承亲王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危建同原本还以为是跟在承亲王身边的下属,等灯光照在那人脸上时,大惊失色道:“陛下?!”
他的这一声都破了音,原本前头带着引路的仆人直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颤颤微微道:“奴才拜见皇上!”
只来了承亲王就罢了,知道皇上也来了之后,整个危府都忙了起来。
厨房又连忙赶制了几道菜肴,待在厅中侍候的丫头小厮手脚僵硬,也幸好没有让他们伺候的事发生,不然必定要丢了危府的脸面。
危建同震惊之后就急忙回过神了,邀着恒元帝坐上位,这样一坐无论是按尊卑还是按照年幼,危云白都与恒元帝隔的老远。
盛余祉机灵的起身往危云白的位置走去,“这边的菜色更得我心意,我还是来这边坐吧。”
危建同,“怎使得!让人把菜换了就好。”
盛余祉本该坐于恒元帝的左侧,他到危云白的那个位置坐,危云白就要坐在恒元帝的左侧,这不合规矩。恒元帝转头看向危建同,淡淡道:“危大人,不必太过拘谨,就这样吧。”
到底还是这么坐下了。
危建同时不时与恒元帝说几句话,承亲王小声道:“危大人,涵儿今日跑你这儿来,可不是本王的安排。”
危云白坦然自若的夹菜,“王爷可知道老牛舐犊?”
盛余祉眼角一抽,还没说话,他儿子已经偷偷的笑出了声。
之前就说过皇家的基因好便是极好,这三个姓盛的都是一副好面貌,恒元帝同危建同说着话,那双眼却尖的很,问道:“涵儿为何笑?”
涵儿憋住笑,学着之前危云白说要焚香沐浴的样子,一本正经声音清脆地道:“危叔叔把爹爹对我的爱护叫做老牛舐犊。”
恒元帝有点笑意,“说的好。”
虽说不知道皇上来干什么,但这顿饭吃的却不艰难,待酒足饭饱,又出乎危建同的预料,恒元帝和承亲王带着小世子干净利落的走了。
好像就是单纯的来接小孩就是遇上了饭点。
危建同琢磨了半晌没想出来不对,“云白,你怎么看?”
危云白看着大门方向,顿了片刻转身回道:“爹,想必只是因为小世子罢了。”
而小世子送来的长形木盒还在他身上。
但这没必要和危建同说了。
……
涵儿从怀里掏出纸张,在他爹目瞪口呆之中递给了恒元帝,并认真严肃的说道:“皇伯伯,涵儿成功完成任务。”
恒元帝从他手中接过,神色缓和了不止一点半点,“好。”
说是等到中秋节见,但恒元帝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危云白对他的影响力。
刚刚不知用了多少的力气才能不一直看着他,现在就连等到回宫的时间也等不了,直接打开了纸张,在越发明亮的圆月中,就着光看清了上面的三个字,“您说呢。”
他避开了他给的两个选择,还将问题重新抛给了恒元帝。
恒元帝弯起嘴角,却神清气爽心满意足,“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盛余祉怪异的瞅了他一眼,随即好奇的跟着往纸上看去,“……”
这是个什么玩意。
算了,承亲王机智的换了话题,“皇兄,你让涵儿去危府,不会就是为了见危云白一面吧?”
恒元帝余光扫了他一眼,正大光明的应了一声。
“皇兄,这就有些不仗义了,”盛余祉开着玩笑,“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抛下宫中繁忙的政务,还让涵儿先跑过去做个由头,怎么能只是看危云白?”
“是皇兄准备对危家做些什么,还是警告危家要继续这么听话?哦!臣弟懂了,必定是要给危建同那老家伙施加压力,让他同刘大人一样早点致仕回家养老,我说的对不对?”
恒元帝停下脚步,与盛余祉对视,“朕以前就教过你,老三,你又忘了。”
盛余祉讪讪闭了嘴,只心道,你说只看危云白,说出来谁会信呢。
小世子安慰地抱抱爹爹的大腿,随即和恒元帝说道:“皇伯伯,今日危大人收到信还笑了,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恒元帝眼中带着笑意,“果真?”
“涵儿说的自然就是真的,”小娃儿说道:“皇伯伯现在看上去也很开心,皇伯伯很想念危大人吗?”
恒元帝摸摸他的脑袋,朝皇宫的方向看去,语气平静,却又蕴藏着数不尽的连绵的情绪,“朕已经,有五日没见过他了。”
他想起之前危云白在未央宫曾给他念的诗。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之前对这首诗有多嗤笑,现如今就有多理解。
只是五日未见危云白,却长久的不可思议,甚至于能在一日体会到春夏秋冬,想念不是想念,欲.望不是欲.望,是疯狂压抑的爱。
看天是他,看地是他,看花像他,看画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