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爷党
倒是穆余隐隐琢磨出老爷子的深意。晚上睡觉的时候忍不住在被窝里跟陈墨探讨道:“俗话说故土难离,那些人被老祖宗逐出华夏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熬到当年那一辈的人都死绝了,立刻找上门来。显然心中筹谋不是一日两日的。与其一位推拒,不如把人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以老爷子的精明眼光,难道还会错眼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事情未必是这么发展的。不管怎么说,陈墨还是觉得有点悬。
他很喜欢穆家现在的气氛,虽然偶有纷争矛盾,但骨肉亲情是割舍不掉的。并不希望忽然来了这么一群人,把好好的一个家都给搅和了。
或许是他未见其人就存偏见吧,反正听了穆家那些旧事,他很难对Y国那一支分支消除嫌隙。就怕是人心隔肚皮,把穆家带累的和其他世家一样,勾心斗角恨不得连吃顿饭都不消停。
穆余微微一笑,拍了拍陈墨的肩膀说道:“行了,早点睡吧,明天早上还要应酬客人呢!”
虽然对穆老爷子的决定抱以怀疑态度,可穆家小辈们对于老爷子的吩咐可是不打折扣的。
次日一早,就带着Y国来的这一批人爬长城去了。
大冬天的天还没亮呢,昨儿晚上又下了一场雪,八达岭长城上的青石砖都堆了一层厚厚的雪,吭哧吭哧爬到上面的时候,恰好碰上日出,一道金色的光线破晓而出,将整个天空从天际尽头渲染成一片金灿灿的,大地披上了一层金衣,覆盖了远山群黛的白雪都被映照的金灿灿的,旅人站在古老的城墙上极目远眺,江山万代豪杰如许的豪情壮志油然而生。
从Y国来的穆家分支们很显然没有见过这样壮阔的风景,忍不住啧啧称叹,其中一个长相俊秀眼角还有一颗痣的男人突然笑起来,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道:“小的时候,一直听曾祖父提到过华夏,说这里地大物博,人杰地灵,乃天。朝上国。今日一见,这里果然是钟灵毓秀,得天独厚。”
穆桐笑眯眯的称赞道:“没想到你会的成语还蛮多的。”很多在外国长大的华侨华裔就算会说普通话,也不懂得引经据典。可见这些人耳濡目染,还是熟悉华夏文化的。
“小的时候家里长辈们要求我们必须要学会汉语,告诫我们不论身处何方,都不要忘本。”另外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笑着接口。她叫穆念华。
刚刚和大家说话的是穆传明,从Y国来的这一支穆家分支每一个人的名字中要么带个华字要么带个明字,含义不言而喻。
还有几个年纪要小一些的穆家分支偷偷看着陈墨,期期艾艾的蹭到他身边小声问道:“我们可以要签名要合照吗?我们特别喜欢你的电影。”
陈墨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当然可以。”
几个人以长城落雪朝日晴空为背景,拍了很多张合照。年纪大些的就在旁边看着,穆传明转过头询问穆余:“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拜访家主开祠祭祖?”
“如今是年下,父亲事务繁忙,抽不出空来,所以才吩咐我们几个同辈一定要做好陪客。也是念及咱们的年纪相差不多,更有话说的缘故。传明兄如此急迫,可是觉得我们招待不周?”
“不、不、不,”穆传明连忙摆手笑道:“当然不是。只是我们身为晚辈,既然来到华夏,一定要拜见长辈才好。”
穆余勾了勾嘴角,开门见山的说道“咱们两支的渊源,想必传明兄和各位也有所耳闻吧?”
穆家分支这帮人不知道穆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说起这个,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满是羞愧的说道:“华夏有古训,子不言父过。先祖之事,我等晚辈不敢随意品评。只是这么多年以来,我见长辈们总是郁郁不得开怀,每每朝着华夏的方向唏嘘感叹,想是心怀故土的。为了秉持嫡脉老祖宗的遗训,我的祖父——当年离开华夏的时候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这些旧事说来也与他无关,可是他一辈子也没有踏上过华夏的领土。如今祖父已然仙逝,我等秉承先辈遗训,所以想让先祖们可以魂归故土,入土为安。”
陈墨默默听着穆传明的解释,只觉得这个人很会说话。先祖犯下的过错与他们无关,他们身为晚辈不好评论先祖事迹,只想秉持遗训回到华夏,一番言辞详略得当滴水不漏,不夹杂半点儿个人情绪,完全是官方发言嘛!
只是谁又是傻子呢?说出这么一大篇假大空的话出来,也不过是博人一乐罢了。
穆家几个晚辈相视一笑,笑中意味深长。
穆余也跟着唏嘘一叹,用比穆传明还要动容的态度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是有些事情总是叫人心有余悸的。穆家家大业大,嫡系旁支众多,当年先祖做出分宗的决定,也是所有族老们一致同意的。如今尔等想要归乡祭祖,也要经由族老们共同商议才行。”
穆传明笑的不动声色,穆念华顺着穆余的话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是以穆家嫡系的魄力,从来不都是一言堂么!”
穆传明暗暗瞪了穆念华一眼,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失言了的穆念华莫名其妙,还是讪讪的住了口。
看起来穆家分支里面,倒是穆传明说的算了。
穆桐穆佑两个悄悄的走到陈墨身边,用胳膊肘撞了撞陈墨,挤眉弄眼的笑了笑。
一时天色大亮,众人顺着原路下了长城,一个个都被风吹的前心贴后背,穆佑钻进车里就笑道:“中午就去饕餮楼吧!说起来这两年饕餮楼也成了咱们华夏的美食象征了,外国来旅游的都想慕名而去。”
穆传明在后面笑着接口道:“这位小弟失言了,我们可不算是外国人呐。”
穆佑没想到自己说一句话也能被人挑出毛病来。登时就有些不高兴。他不像穆余城府深沉,做什么都不动声色。心里有情绪,面上立刻显露出来,脱口说道:“那也不算是本地人吧?”
穆佑的话也代表了穆家大多数人的态度,包括很多旁支家的小辈,就算一开始不知道Y国这支分支是什么来路,回去听家里知道旧事的长辈们一叨咕,也忍不住心有余悸,心里有排斥感是肯定的。再加上自相处这些天,穆家分支这帮人总是旁敲侧击小心试探,应酬周旋的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到亲戚情分,就更让自家小辈们觉得不舒服。
只是碍于来者是客,不好随意表态罢了。
这时候也能看出来两边处事的不一样了。如果是穆家从小到大一起相处过来的本族子弟们,就算穆佑是嫡支嫡脉,呛起来了那也是不管不顾的。可是穆佑回了那么一句,众人明眼都看出来穆传明几个不高兴了,可转过脸又一个个的堆起笑容来,反倒是向穆佑赔不是道:“是,是,是,算我说话不周全。族弟也别放在心上。”
反倒把穆佑弄得讪讪的好没意思。
穆家小辈们面面相觑,也跟着不自在。待回到家跟自己长辈说起这些事儿,各家长辈们也都唏嘘感叹:“城府太深了。谦恭备至,必有所求。按说这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人死灯灭落叶归根,他们想要认祖归宗也在情理之中。可就算是合宗吧,也总得有个说法。一百多年没来没往,如今骤然多出这么一支来,多添几双筷子倒不是事儿,就怕人心隔肚皮,人家心里藏着仇怨不肯说出口,到时候再折腾的家寨不安。”
“居家过日子不怕磕磕绊绊,便是亲兄弟还有打个满头包的时候,何况是族兄弟。咱们的孩子都是打小儿一个族学里面处出来的,也都是咱们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知根知底知脾性,更知道一笔写不出两个穆,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道理。可是外人知不知道这个道理,那咱们就不知道了。”
穆家本宅,原本都赶过来祭祖的各家族老们聚在正厅里开会,小辈们都被打发到外头陪人逛街,就连陈爸陈妈都抱着三个大孙子回了两条街以外的陈家,只剩下穆家的几把老骨头们聚在一起说话。
品了这么些日子,连家中小辈们都影影绰绰看出来的事儿,这些老狐狸们当然更看的分明。大家的态度也都很一致,不太同意合宗的事情。
穆老爷子很满意大家的表态,也看得出来大家是诚心实意的接受这个决定,而不是摄于嫡脉的影响力而不得不从。
说起来那一脉分支就算有什么算计,城府谋算也有限。隔了一百多年没联系的人,呼哧巴拉的就要回来合宗,还不知道事先接触一下穆家各支的人帮忙说好话,可见就算是秉持着宅斗的心也没那个手腕。
穆老爷子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执意把人弄了回来。还想了法子将那一脉的长辈都留在Y国,只允许小辈回来祭祖。就是打着照妖镜的心思,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情摊开直接摆在各家的眼皮子底下,也让所有人都看看这是一帮什么人。
脓包挑破了才能好,与其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人拒之千里,给他们想出应对的时间和机会,甚至悄悄的联系上旁支的人装小扮弱博同情,还不如在所有人都没防备的时候引狼入室。
在心理上先给所有人上了一层逆反危机的暗示,把穆家在华夏的嫡系旁支全都绑到一条战船上——说到底当年分支谋害的也是嫡支的人,如果这件事情处理不好,穆老爷子害怕会给其他旁支的人留下穆家本宅嫡系得理不饶人的印象,心生兔死狐悲之感。到时候再让有心人从中挑拨,这人心可经不起验证。
莫不如让所有人都看出这一脉分支的危险与不确定,第一印象出来了,心生警觉之后,只要是为了自己的儿孙后代考虑,相信没有哪个长辈会糊涂到把这么些个城府深沉目的不明的人安插在子女的身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华夏的古谚语总是这么有道理。
穆老爷子微微一笑,在大半族老族兄弟的催促下,从容开口道:“话是这么说。可当年先祖的遗训,是说经历了旧事的那一脉分支不许踏入华夏。如今就连那时活着的襁褓婴儿都已不再世上了,一群小辈闹着要认祖归宗……咱们也不好回绝的太狠吧?”
“那也不能拿咱们穆家那么多子孙去冒险吧?家主您可别忘了,当初那伙人可是丧心病狂到连自家人都能杀害的?他们连怀了孕的妇孺都不肯放过!”
那会儿就能串通山匪,要是放到现在……买通绑匪在汽车里面弄点手脚制造个车祸什么的,一瞬间,不知见过了多少豪门隐私的穆家长辈们简直不寒而栗。
穆老爷子要的就是众人这个反应,当即说道:“所以我的意思,祭祖可以,但不能合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