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苏与柳叶
停止你的污言秽语。
渣攻铃铛入狱后,杜云停着实和顾先生过了几十年清闲日子。有顾先生这么个大金主为他撑腰,杜云停这艺人当的相当舒坦,不需要没日没夜跑通告,也不需要去给人陪酒赔笑脸。他只接感兴趣的剧本,不在乎营销,只在想演时演演,反倒把演技磨炼的出乎意料的好,在三十四岁时拿了国内一个挺有分量的影帝。
拿到奖杯后,主持人请他说一说自己的获奖感言。
杜云停站在台上,很认真地想了想。他看着台下人,轻易地就能从中间辨别出男人的脸——眉骨高、眼窝深、俊而清冷的脸。
他说:“其实也没什么想说的。如果真要说的话,感谢我的先生。”
这一句出来,台下皆是一愣。连主持人也怔住了,干笑半天,给他打圆场,“雪松应该是嘴瓢了啊,刚刚说感谢先生……”
“我说了吗?”杜云停笑着反问,“那是我说错了,我想说的是感谢顾先生,我的老总。”
他把奖杯举起来,在嘴边碰了碰,又对着男人方向摇了摇。
“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
这话也没清白到哪儿去啊……
怎么听怎么带暧昧。
四十岁那年,杜云停收到了高中同学的邀请,请他回去参加同学聚会。
他在聚会上碰到了当初说是有学弟喜欢他的人。对方与他闲谈时,又谈到了当年的小学弟,“当初那学弟真的,经常来门口看你……”
杜云停看着这人,无法想象他居然还在圆当初陆由扯下的那个谎。他问:“什么学弟?”
“你没印象了?”同学说,手舞足蹈给他比划,“就是那个个子长得还挺快,有点儿像外国人,挺好看的那个……你真没印象了?”
杜云停蹙蹙眉,对方这样的形容让他想起了顾先生,他心里头有点不对味。
“也是,”那同学又说,“他那时候只是在门口看你,远远地看你一眼就走了,都不上来搭话的。我们那时候都在猜,他到底什么时候会来表白呢?”
他说的那么认真,一点作假的痕迹都没。杜云停盯着他,慢慢把心中原本的猜想推翻了,“真有这么一个人?”
“当然有!”同学不可思议道,“我扯这谎干什么?你问问班上同学,谁不知道?”
杜云停随意扯过一个,一问,对方果然也还记得。只有他半点也记不得,好像那不过是个陌路人,对他不会有半点影响。
同学聚会结束时,顾黎开车来接的他。外面下了点小雨,男人怕他淋湿,打着伞在门口等,身姿笔挺,气质斐然,半点没被这雨染上狼狈的味道。
同学定定地看了顾黎许久,随即一推杜云停,嗔怪:“你怎么还装不知道?……你这不是和人在一起了吗?”
这情景与当年的如出一辙,他看一眼,当初的那些回忆就都冒出来了。
杜云停眉头锁紧了,问:“你是说顾先生?”
“对,”那同学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手,“可不是姓顾——”
他剩余说了些什么,杜云停都没听进去。
他的心砰砰直跳,意识到是自己弄错了。小学弟这个人,从一开始,便不是陆由虚构出来的。
也是,顶替一个大家都记不清的人,总比编造一个全新的人更容易让人相信。只是杜云停仍然有一点不懂,怎么会是顾先生?
顾先生……怎么会额外关注那个时候的斐雪松?
他问7777,【二十八,你瞒过我什么吗?】
7777说:【我从不骗人。】
杜云停:【我没说你骗人,我只是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7777避重就轻,答道:【不过是一点无足轻重的小问题。】
【比如?】
眼见逃不过去了,系统终于说了实话,【这个世界前期,主系统消除了一点小bug。】
杜云停问:【什么bug?】
【……】7777没有回答。
杜云停又问:【和顾先生有关,是吗?】
7777仍旧不回答,可这种不回答已然接近于一种默认。杜云停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问:【顾先生是带着记忆过来的,是吗?】
他知道自己会在原主被渣攻伤害的转折点出现,因此一直在等。
所以他始终关注着斐雪松,却又不曾上前半步。
所以有了小学弟。
7777终于有了回音:【在宿主正式接受任务后,bug已被逐步处理完毕。】
杜云停明白了。
他望着门口的男人,忽的低声道:【二十八,我真的觉得,他就是顾先生。】
不是系统设置出来的,不是仿造的数据——就是活生生的、会为他提供庇护的那个顾先生。
但杜云停从不敢确信这一点。他怕自己已经接受了这样的想法,回到现实后却发现并不是——倘若是这样,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扛过这一轮打击。
这就像个大型游戏,你和游戏中的本命相爱了。
可你如何能够确定,二次元的他爱着你,三次元的他便也同样心意相通呢?
这好像是无解的。
杜云停不打算再去想。他已经死过了许多次,他只想珍惜现在。
他慢慢朝男人走去,顾黎的伞面微微倾斜,将他严实罩住。
杜云停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他问男人。
顾先生沉沉的眼睛望着他,简略回答:“等你。”
伞往下一罩,男人的声音随之响起。很平静的声音,却不知为何听的怂怂眼眶有些泛酸。
“终于等到了,”他说,“我等了好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写鬼夫,就是顾先生追怂怂拉!
开心!!!
这是我一直想写的题材,就是打字时间得早点了,不然我怕自己写到一半害怕……
第109章 鬼夫(一)
陆由没能在牢狱里熬过四十岁, 兴许是因为性子太容不下失败,入狱之后很快便生了心病, 又转化为身体上的病,走时也受尽了折磨。他去世的那一年,杜云停已经拿到了影帝,成为了圈子里真真正正的山峰。
杜云停没受过什么气, 顾黎一直为他当着金主。奖项到手之后便更不可能受气,他只在一年之中挑一部戏接, 拍上三四个月, 之后便权当放假,全心全意陪伴顾先生。
顾家本是容不下他这么个明星的, 在他们眼睛里如同戏子,都上不了台面。无奈顾黎已然大权在握, 在有长辈仗着身份来他家中说三道四之后,径直将人赶了出去, 免了他在公司的职位。在那之后,再没人敢提此事, 即使是顾家小辈, 看着杜云停, 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句“斐先生”。
斐雪松的家庭则要宽容的多, 他父母原本便是在国外长居的, 思想也开放,并不在乎儿女是否喜欢同性这样的小事,听说后大方给予了祝福。
杜云停在这个世界安稳地待到了七十岁。他紧跟着男人的步子离开的, 在顾先生因病离世后,他独自处理了剩下的后事,一个人去了墓地。
人死如灯灭,往日跟在他们身边鞍前马后的人,并没几个还时时过来祭奠。
杜云停是唯一的一个。
司机在山脚下把他放下时,仍然满怀忧虑,低声问:“斐先生,要不我送您上去——”
杜云停摆摆手,说:“我自己去。”
他没让司机再往山上送,老早就下了车,慢腾腾踩过丛生的碧草往上走。他年龄也已经大了,脚步没法再轻快,走上几步便得停下来喘一喘,好在手中还有一根登山杖,可以供他依靠。
山上只有顾先生那孤零零一座墓,地方是他们在花甲之年共同挑好的。前有山,后是水,瞧着那一潭宽广的江,心境都随之开阔。石碑上刻着男人的生卒年月,杜云停在碑边坐下来,慢慢用手去摸照片上的人。
他没让他们用顾先生临终时的相片,刻在碑上的仍旧是当年未到三十的年轻人,眉骨略高,眼窝深邃,看着镜头时,只有眼睛深处存着一点温存意味,唇角向上勾着。
旁人看了照片都诧异,说:“顾总竟然也会笑?”
杜云停不诧异,拍摄照片的就是他。顾先生弯起眉眼,并不是冲着这一群陌生人笑,只是冲着他笑。
他从口袋里掏出块方巾,把男人的碑擦了又擦,擦的光光亮。墓边空着一块位置,杜云停知道,是留给自己的,顾先生走之前,一如既往为他打点好了一切。
他就在这块位置上坐下来,两个人离得这么近,近到他可以把额头贴上照片里顾先生的额头。
风从他头顶上涌过去,天是那么高而淡,看不见一片云。杜云停的手臂暴露在外头,被太阳晒的温暖。
“等久了吧?”他说,将自己手中的登山杖摆好了放在一边,只靠着那石碑。
“真是抱歉,上一次让你等了这么久。”
那得是多少年?得确认多少次?
杜云停不会再让顾先生多等。
“这一次,不会啦。”
他小声地和7777说了最后一句话,随即安详地把头靠在了石碑上。他抚着石碑的背面,隐约好像有熟悉的手臂环过来,将他抱着、拥着。
兴许是风,又兴许是别的——杜云停的嘴唇上微微一凉,倒好像被什么碰过了。他唇角上勾,没有再睁开眼,做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美梦。
等司机察觉到不对上山来看时,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湛蓝高远的天底下,斐雪松的身子紧紧靠着墓碑,像是睡着了。司机松了一口气,上前去拍他,喊:“斐先生,斐先生?”
他喊了两声,并没什么人应和他。司机忽然一哆嗦,颤抖着将手伸过去,在老人的鼻子底下探了探。
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何,忽然有些鼻酸。
多久了?
从四五十年前开始,这两个人一直这么好。矢志不渝,白头情深,他本来以为是个笑话,男女之间尚且艰难,更别说是两个男人。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往后退了一步,将这一片地重新空给他们两个人。
两个人的头抵着头,唇角都有浅淡宁和的笑意。
杜云停再睁开眼,眼前的景色已然大变。他的身子跟云雾一样轻,脚碰不着地,正坐在一顶摇摇晃晃的大红轿子里。
两边的轿子布扬起来,他往外看,瞧见了很多个后脑勺,看不清脸。无数影子簇拥着这一顶轿子,手中向外挥洒着纸片,奇怪的是却没什么声音,并不像一般人家娶亲那样敲锣打鼓。这样多的人,他却连半点脚步声也没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