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色龙章
连四百斤的他们也没亲眼见过!
南方亩产高,那是一年两熟、三熟之故,却不是一茬稻就能收到五百斤!
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宋时不过矜持一笑。桓凌袖手站在农田旁,心中潜涌着骄傲,替他回应众人:“此事能不能成,不在咱们眼下信或不信,须待秋收再看。若是不成,便是宋大人白折腾一回,扰了百姓耕作,我们两人愿掏出俸禄弥补这些借地做试验田的人家。可若是成了,三位大人又当如何?”
若真能成,这岂不是利在苍生的大计……
杨大人心潮澎湃,当即应道:“那本官就替宋大人上书御前,求圣上将大人重调回京城!”
不,调回京里就不用了!他好容易才调出来跟桓小师兄一个地方办公呢!
宋时气都来不及喘,急忙拦了他一拦:“大人言重了!我到汉中是圣上安排,咱们做臣子的怎敢左右上意?我们的意思是,到时候请杨大人与两位长史各做一篇文章,帮我推荐科……下官总结的种田经验手册就好。”
第171章
种田经验手册?不就是农经么?
要他们给农给写个序文还不容易。他要真能一亩地种出五百斤水稻,莫说写序, 就是给他立传竖碑建生祠都可以!
杨大人痛快地答应了。
褚、马两位长史虽然没有杨大人的地位名气, 却也是正经考中的甲科, 随周王殿下出京时得赐了翰林身份,写个序也不在话下。甚至对他们三甲同进士来说, 能为三元及第的宋时写序,还算是提了他们的名声,自然也都肯干。
不过他们这些进士哪个不是有家底的, 少说也是耕读传家, 能供得起他们清清净净念书。是以三人对种田的理解多半只限于“九月筑场圃, 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开轩面场圃, 把酒话桑麻”;“稻花香里说丰年, 听取蛙声一片”……
杨侍郎被水稻亩产五百斤的前景激励得文思涌动, 胸中堆满华章, 当场便要吟出一段。但要念出文章时,又忽然想到这是给农经、给亩产五百斤稻谷的秘法写序, 总该言之有物, 写些与耕种相关的东西。
他不禁低头去看试验田间的水稻, 跟别处田里的相对比, 想找出些特别的好处。
稍一比较, 果然就见那块试验田里的稻秧插得比别处密几分,一排排插得整整齐齐,茎杆生得又粗又密, 绿莹莹地惹眼,叶底浅水间可见小鱼浮上来吸气。
他越看越爱,轻吟着徐玑的“水满田畴稻叶齐,日光穿树晓烟低”,问宋时:“原来水稻插得紧密,结出的稻谷便多么?怎地周围这些农田都插得稀疏?是这里种田的经验不如南方,还是因施的肥料不足?”
试验田里干活的老农也眼巴巴地看着宋大人。
他祖祖辈辈种田维生,自己也是这十里八村种稻的好手,从来都都没栽过这么密的稻秧。这要不是知府大人亲自下令,本县书办钉了牌子,差役盯着栽种,他都不敢这么密密栽种,怕种得多了禾苗不好好生长。
杨侍郎以下,连同几名过来拜见官老爷,还没来得及离去的庄户们都求知若渴地看着宋时,看得他仿佛重回前世,领着一群游客参观讲解某地名胜古迹。
不过现在不要讲历史,要讲生物了。
他清清喉咙,指着田里的禾苗讲起了光合作用、合理密植等问题。
虽然不能深入讲解光合作用的具体过程,叶绿体、氧气、二氧化碳这些概念,但还是可以直观讲讲眼前就能观察得到的,阳光长短与温度高低对水稻生长的影响。
合理密植,这个“合理”的度,由水、土、肥、光、气、热决定,其中水土肥问题在他这试验田里都可以解决,行距宽窄很大程度也是由稻叶会不会被附近水稻稻叶遮挡,影响叶面接受阳光照射决定的。
比如他这片试验田,就是采用了小株密植——每穴的苗数只有2-3株,行间距栽得较密。
这样种出来的水稻稻杆较强壮,不怕养大水里的鱼啄倒稻杆,又便于通风、光照,侍弄起来也方便些。
只可惜如今的技术还造不出温度计,不然如能准确量出温度,按着气温安排栽种时机比数着节气栽种更利于水稻生长。
汉水两岸土地肥沃、气候温暖、光照时间也足够长,只要提前在暖房里育好秧苗,农历三月就可以栽种早稻了。现在插禾其实晚了些,但后面如果合理施肥、及时晒田,后期结籽时养护好稻根、稻叶,提高光合作用效率,便能提高有效分蘖数量,养出结实多而饱满的稻穗。
他当着周王和上官的面不好脱鞋脱袜子,下田查看稻叶和分蘖情况,便问了问替他耕试验田的农户。听着这片田到了分蘖初期,便又指点了几句灌田深浅、施分蘖肥、晒田的经验。
虽然汉中已有数千年的种稻经验,但宋时讲的又是更符合植物生理的科学方法——本地水稻亩产也就三百多斤,到他穿越那时候,杂交水稻最高亩产一千二百多公斤了,光看也知道哪个方法更合理。
一般农户种田也全凭经验和直觉,从没听人细讲到田中水要放几分高,分蘖到多高要晒田的,听他讲的东西都觉得新鲜不已。虽也有人不信他一个当官的会种田,但更有迷信官老爷权威,把他讲的记在心中,还想求他多讲些东西。
宋时摆了摆手:“现在还早,讲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回头该上什么肥,府里会有人送来,该晒田的日子也自会有人提醒。你们若有心学他,除了我那对照田不能动,自家的田里尽可以按这法子追肥、量水、晒田,只是肥不要上多,此时肥上得多了,茎杆便会抽得太快,单薄易倒。”
要是能能依他讲的方法增加有效分蘖、控制无效分蘖,只要后期没有大的水旱灾荒、蝗灾、稻瘟等病,每株禾苗分出五穗以上,每穗结个80粒以上还是很有可能的。
收获时还得叫农户仔细些,别急着打谷。万一有一茎六穗、一茎九穗这种吉祥数字的嘉禾,就都收起来,留给周王当圣寿礼献上去。
他捻了捻碧绿纤窄的稻叶,起身对周王说道:“殿下久居边关,圣上心中必定日夜思念。来日丰收,殿下送些嘉禾回京,既报了平安,也有天下太平、圣寿万年的好意头。”
这话说得倒有些触动了周王的情肠。
是啊……
他从前在宫里时,早晚都要给父皇母妃请安,如今身在汉中,却只能隔着书信遥想父皇母妃与妻子的面容,再想见一面……
甚至不知他这一回镇抚九边,是过几年边关平定了就能回京,还是以后就只能永驻陕西了。毕竟他这周王的封地就该在陕西,只将他从附郭省城的西安府挪到汉中府,也差不了多少。
他这一片思亲之情浮在心头,进山游玩时也有些心不在焉,到了出色的景点也不过是附和着旁人赞两句,不欲叫人看出自己的心事罢了。
宋时虽然讲不了这山里的景点,但做导游的基本素质还在,一眼就能看穿游客的兴致高不高,有没有回头投诉的潜在念头。周王这表现显然瞒不过他的眼睛,趁杨大人他们揽云观景之际,宋时这位感动大郑好连襟便悄然凑到周王身边关怀了他一下。
王爷究竟为何事伤神?
大五月节的也不该兴起什么秋思悲绪吧?
周王原本还想掩饰一下,但想想他也是岳父家的亲戚,对桓情的情意也和自己对王妃的相似,忍不住跟他诉起了思乡之情。
宋时十分理解这种感情——一般大学生到寒暑假、小长假还都想回家呢。周王也就是个大学生的年纪,头一次出远门,又赶上十天长假,哪儿有不想家的?
又不是现代,开个视频聊天就跟在眼前似的,这孩子得有半个学期没回家、没见家长和怀孕的妻子,可不是想念?
他也没地儿带王爷跳个舞、喊个麦发泄情绪,只能怜爱地领他到飞泉下游,指着水面说:“这边水声大,殿下对着水念叨几声,别人也听不见、看不见的……”
周王看着那片跳珠飞玉的清泉,抿了抿唇道:“这还是不必了……”他素来受礼教熏陶,就是起了思亲之念也只打算点上香炉,作两首诗寄情,完全没想过还能对着山泉倾吐思亲之情。
何况杨大人、桓家舅兄和长史们还在水边研究着那片稻田里的鱼苗是不是从这泉水里捞的呢,他对着水喊一声“父皇”,那几位大人都得跟着他遥向京城行礼。
他宋大哥看这孩子乖的可怜,摇摇头轻叹一声:“那殿下便将这一片思亲之情写进文章,寄回京里吧。想来陛下、娘娘也正惦念殿下,正盼着这一纸家书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