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陛
“休息吧。”
何筝慢吞吞的爬上床,缩在里面给他让出位子,方天灼平静的躺在他身边,何筝犹犹豫豫,扯了扯他:“您,没有受伤吧?”
方天灼淡淡道:“未曾。”
何筝松了口气,道:“我就知道,陛下真龙天子,吉人天相,绝对不会有事的。”
方天灼看向他:“为何甩开朕的手?”
果然来算账了,何筝呐呐道:“我,我怕给您添麻烦。”
方天灼忽然侧身,他单手撑着脑袋,眸子沉静的望着何筝,很久,才缓缓道:“朕在你心中,究竟算什么?”
怎么突然问起这话?
何筝心中不安,道:“您,是我的天。”
这话不是撒谎,方天灼伸手抚了抚他的嘴唇,笑道:“若有下次,筝儿会怎么做呢?”
何筝又一次往里面缩,他有种方天灼随时会把手伸进来拔出他舌头的恐慌,他拿被子挡住嘴,才道:“我当然,舍命护陛下了。”
“朕的话,你一句都未记住。”方天灼一把拉下了被子,单手过来捏他的下巴,何筝大惊失色,猛然用力去掰他的手,骇然道:“我又不会武功!你指望我怎么样?!舍命护你是假话没错,我也怕死啊!!!”
方天灼的脸阴沉的似乎能滴水出来,何筝猛地坐起来蜷起腿缩到角落,眼泪大颗往下掉,他捂住自己的嘴:“你要我说实话,那我就实话告诉你,是,就算有下次,我也还是会躲在你身后,你的命是命,我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那么多人想为你死,你抓谁不好你偏抓我,我就是不想死,就是不想给你挡剑!!”
方天灼猛地坐起,眸子里带着匪夷所思:“你觉得朕抓你,是要挡剑?”
“不然呢?那刺客要杀的是你,又不是我,你好好的不抓别人,抓我做什么?!”
方天灼抿着唇,眸子里带着滔天震怒,他十指握紧又松开,下颌紧绷,面无表情的下了床,走出去两步,忽然又转了回来。
何筝条件反射的蒙住头,在被子里面抖的不成样子,他宁愿方天灼一巴掌把他拍死,也不愿意自己被割鼻子拔舌头挖眼睛。
方天灼杀意涌动,怒到极致,死死盯着那团瑟瑟发抖的棉被。
一声轰然巨响,何筝身体蓦然下陷,差点失声,他重重摔在地上,心脏仿佛要跳出来,耳边传来摔门声,他缩在被子里很久,慢慢的露出脑袋,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被拍塌的床板上。
何筝呼呼喘气,转身立刻去看自己的白虹鹤琅,然后紧紧抱在怀里。
什么都招了。
方天灼什么都知道了。
怎么办?
他希望方天灼可以把他丢在这里,直接离开最好了,可是,他今天没有杀自己,是不是因为他还在忍?
何筝慢慢躺在床板上蜷缩了起来,又一次摸了摸肚子。
不要怀孕,不要怀孕。
他不停的祈祷着,只要不怀孕,方天灼就会一直忍着,说不准等他干掉了方天画,自己也憋死了,那就最好了。
他抱着白虹鹤琅,疲惫至极的闭上了眼睛。
迷迷瞪瞪做了个很可怕的梦,他被方天灼砍掉了头,还看到自己脖子上留下一个碗口大的窟窿,像今天死的那个刺客一样,咕叽咕叽朝外面冒血,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血是七彩的。
何筝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天还黑着,屋内尚且点着油灯,耳边传来打更声,代表着他刚刚睡去连两个小时都不到。
他抱着那一百个脑袋爬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忽然听到隔壁传来声音,是贺润:“陛下,少喝点,注意龙体。”
“出去。”
何筝眨了眨眼睛,忽然被人扯了一下,他一个激灵扭过脸,罗元厚对他竖起了手指。
何筝犹豫了一下,跟着他走到了窗前,听他道:“你没事吧?”
罗元厚温和的声音让何筝心中发酸,他摇了摇头,道:“挺好的。”
罗元厚看了看他身上的单衣,伸手脱下了自己的外衫,要给他披上,何筝立刻后退:“罗太医。”
他看着罗元厚,认真道:“谢谢你,但不必了,不要再插手我的事。”
罗元厚皱眉:“筝儿……”
“叫我何善首。”
何筝跟他擦身离开,忽然看到姜复扬皱着脸阴沉的盯着他。
艹。
何筝开始觉得难受,这都什么破事。
他皱起眉:“看什么看?还不睡觉!”
“你在干什么?”
“太医问我有没有受伤,怎么了?”
姜复扬沉默片刻,道:“你惹怒陛下了。”
何筝想说关我屁事,明明是他自己无理取闹的,他不愿纠缠这个话题,径直要回房间,却突然被姜复扬一把扯住:“去看看陛下。”
“贺将军不是在陪他么?”
“你是善首,是陛下的人,你的任务就是把他伺候好。”姜复扬扯着他朝隔壁走,这死孩子力气很大,何筝根本挣不开。
他磨了磨牙,总觉得自己不能进去,他怀疑今晚的方天灼极有可能跟贺润有重大剧情,方天灼很少喝酒,更甚少在外人面前喝酒,算算时间,的确到了两位主角酒后乱性的时候。
但这种话他又不能跟姜复扬说,他用力抽手,姜复扬却不分青红皂白,硬是推开门把他塞了进去。
方天灼冷冷的看了过来。
“贺将军,这里就交给善首吧。”
何筝用力抱紧怀里的鹤琅,贺润站起身与他擦肩而过,姜复扬又凶巴巴的推了何筝一下,用力关上了门。
何筝也冷着脸,但他不敢过去跟方天灼坐在一起,于是便在门口滑坐了下去。
姜复扬那个狗孩子!
他把怀里的鹤琅当孩子摸,任由方天灼酒桶一样灌着酒,坐了一会儿,冰凉的地面让他有些不适,于是站起来,伸手去拉门。
哗啦,砰——
是酒坛和杯盏被打碎的声音。
何筝停下动作,方天灼垂着眼睫,低声道:“过来。”
何筝僵了僵。
醉酒的男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他转过身,慢慢走过去,方天灼拍了拍腿,何筝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靠近,便被他一把拉到了怀里,身体被男人一把抱住,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何筝屏住呼吸,又一次抱紧怀里的鹤琅。
方天灼垂眸看到了那个精致的盒子。
他伸手去拿,何筝一惊:“陛下……”
方天灼蓦然用力夺出,挥手扔了出去,盒子撞到窗户跌落地面,方天灼看着他慌乱的脸,道:“何善首,真是好大的胆子。”
何筝被他捏住了下巴:“你犯的罪,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知道吗?”
何筝眼睛涌出水雾,因为畏惧,也因为委屈,他的眼睛和鼻子都慢慢红了。
方天灼冷道:“哭什么,怕朕杀了你?”
何筝垂下睫毛,听到他说:“看着朕。”
何筝揪紧了衣服,不甘心的抬眼看他,方天灼收紧手臂,缓缓凑过来,用力吻住了他的唇。
“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小东西……”
这狗比喝醉了,话真的特别多。
何筝被抱到了桌子上。
姜复扬面红耳赤的从门口摸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何筝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方天灼俊美的狗脸,或许是昨日醉酒,他这会儿还睡得很沉。
何筝捏了捏拳头,咬着牙慢慢从他身边爬起来,笨拙的跨过他,披上衣服先把自己的鹤琅捡了起来,盒子被摔裂了,但幸运的是里面的鹤琅还好好的。
他松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对于方天灼来说,真的想要他的命这玩意儿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但他需要一件东西来给自己一个心理保障,哪怕是假的。
他转脸看了看床上的男人。
方天灼侧着身子,依然保持着抱着他的动作躺在那里,何筝把衣服穿好,推开门走了出去。
吱呀一声轻响,方天灼张开了漆黑的眼睛,须臾,手掌轻抚过了身边的温度。
下午,船上一切补给到位,何筝抱着他的盒子走出来,方天灼立刻看了过来。
何筝今天很乖,自己带了纱帽,垂着睫毛安静的跟着他们,回到船上便缩到床上去睡觉,方天灼心情不快,便无人敢扰,大家做事都不敢搞大动作。
船行了几日,何筝开始躺在床上刻麻将,刻出来的图案歪歪扭扭,比不上方天灼刻的二分之一。
他一下子坐起来,抓起小木块狠狠扔到了门口。
练字练不好,抓起纸团扔,书看不懂,撕了再扔。
直到满屋狼藉,再缩到床上去睡。
顺意给他送饭过来,听到他道:“盘子放下,你出去。”
“奴才把屋子收拾一下吧,陛下待会儿来了……”
“让你出去就出去,再废话把你扔河里去!”
顺意急忙闭嘴,退出去给他关好了门。
何筝躺了一会儿,心里又犯怂,下了床过来捡纸团,捡了两个,又涌起一股怒意,抬手丢出去,并愤愤的把纸团纷纷踢开。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一个纸团只好冲着方天灼身上飞了过去,撞在他胸口,落在他脚下。
何筝一翻身又爬上了床。
方天灼弯腰捡起那个纸团,敞开一看,上面是个大大的“狗”字。
字迹潦乱,力透纸背,可见恨极。
纸团捏在手中,化为齑粉。
何筝半天没听到动静,下意识扭脸来看,正好看到粉末从他掌心流出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