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陛
“朕要他做一柄锋锐无比的精枪,不惧艰险,勇往直前。”
何筝心知他一生艰难,下意识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带着安抚的意思,问:“那字呢?”
方天灼沉默片刻,低声道:“愿欢常顾我妻,愿喜常顾我儿,愿君……常顾我之。”
何筝心脏忽然收缩,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为皇后和小皇子求平安,求欢乐,为自己求得竟然是……一个人。
方天灼眸子一向漆黑深邃看不到底,可这一次,何筝却破天荒的读到了一些东西,却像是拢着一团迷雾,只能意会,很难言传。
他下意识露出笑容:“那我求,求陛下长命百岁,福如东海。”
方天灼眯眼,这并非是他期望的回答,“朕不稀得长寿。”
何筝眼珠儿剔透,似乎没懂他的意思,方天灼跟他对视片刻,若有所思道:“不过筝儿贪生怕死,朕还是活得久一些好。”
何筝不满:“谁怕死了?何况您活的久一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朕若是先死,肯定要拉筝儿陪葬的。”
何筝:“……”
他迟疑的看向方天灼,怀疑对方在开玩笑,可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睛,他立刻明白这不是玩笑,如果下一秒方天灼嗝屁,南门良绝对会拿刀捅穿他的脖子。
他吞了吞口水,默默抱紧了小宝宝,闷声道:“哪有您这样的。”
方天灼因他的反应而失笑:“朕逗筝儿呢。”
何筝心里打鼓,没有再跟着胡说八道。
南门良见他们温存够了,赶紧走了进来:“陛下,銮驾等候多时,等您去祭坛祈福呢。”
何筝后知后觉想起来:“今天是陛下生辰?那小皇子……”
方天灼吻了吻他的脸颊:“筝儿好生休息,晚些时候朕回来陪你用膳。”
他起身离开,走到门前又转过来,认真道:“这是朕迄今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
何筝低头去看怀里的小礼物,万万没想到小家伙居然会跟方天灼同一天生日,方长顾,方长顾……他可别生了个小方天灼!要不然以后可有他受的。
何筝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亲自带小朋友,绝对不能长歪成方天灼那样极端的性格。
何筝被伺候着吃了点东西,饱了开始觉得不舒服,遂命人备水洗澡,却被南菁以刚刚生产完的理由拒绝了:“您昏睡的时候,陛下已经亲自为您擦过身子换过衣裳,还是等几日再洗吧。”
“几日?”擦身哪里有水洗来的干净,她不提还好,一想方天灼只是随便给他擦了一下,就觉得身上黏腻的很,一刻都无法忍受。
可他现在浑身没力气,又不可能自己过去提水,再不满也只能憋着等方天灼回来缠他听话。他至今都没学会随随便便为难下人,或者对下人颐指气使,有时候身边的人都会纳闷儿,皇后对那个九五之尊的要求,远比对下人都要苛刻。
方天灼回来的时候穿的很是隆重,换完衣裳之后,还是很隆重,他盯着男人头上的冕旒,问:“晚上还要忙?”
“百官前来为朕贺寿,总要管他们吃饭。”
皇帝陛下就是不一样,祈福吃饭都是两种不同形制的衣服,何筝没吭声,方天灼看出来他心情不好,温声询问:“怎么了?”
何筝凶巴巴:“我想洗澡!”
出乎意料的,方天灼点了点头:“等朕忙完,回来帮你。”
何筝一愣,眼睛立刻亮起:“一言为定。”
何筝之前看书的时候有说妇人生孩子至少要一个月不能洗澡,他还有些担心方天灼会这样要求他,看到他这态度立刻放下了心,方天灼虽然很偏执,可大部分时候还是比较善解人意的。
他本来想睡一觉,可他的头发因为昨天晚上出汗而变得油腻腻臭烘烘的,闭上眼睛也难受的睡不着,有时候他真想把这一头长发给剃了,可在这个世界,短发未免有点太引人注目。
何筝想着,以后方天灼再惹自己生气,他就拿剪刀把自己剃秃了,然后阿弥陀佛堕入空门,告诉方天灼他已经看破红尘,决定常伴青灯古佛。
这样他就能理所当然的留短发了。
何筝兀自傻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小皇子的哭声,急忙喊人来看,原来是尿了,奶娘给他换了尿布,又喂了些吃的,小家伙躺在何筝身边儿,睁了会儿眼睛,又睡着了。
“我这到底是生了个小孩儿还是生了个头小猪啊。”何筝凑近他的脸蛋,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奶香,忍俊不禁的亲亲他,心里十分爱怜。
晚些时候方天灼回来,何筝立刻打起了精神:“洗澡!”
方天灼命人端来了热水,拿了帕子过来:“朕再帮你擦擦。”
何筝皱眉,疑惑:“我不擦,我要洗澡。”
“太医说了,你现在不可见风,不可见水,若是着了凉,受了风寒,日后要落下病根儿的。”
“他们说瞎话。”何筝不悦道:“我们神仙生完孩子都会洗澡,只要保暖措施做好,不会有事的。”
方天灼拿着热帕子,道:“此处不是天界,朕怕万一。”
“没有万一。”何筝把自己的脑袋凑过来:“你闻闻我头,臭的都能生虫了,你闻闻闻闻……”
他本着把方天灼逼退的架势,气势汹汹,却被方天灼伸手按住了肩膀,对方当真认认真真的闻了闻,然后低头看他:“哪里臭了,明明很香。”
“……”这方天灼是怎么了,居然也学会睁眼说瞎话了,何筝狐疑的用手指梳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把五根洁白的手指伸到方天灼面前:“现在,我这手指缝里刮出来的油能炒一锅菜你信不信?”
方天灼抓住他的手,用热毛巾给擦着:“再忍几日。”
“不行!”何筝生气:“我连一刻钟都忍不了了!”
方天灼生活最难的时候几个月不洗澡都是正常的,哪怕他如今养尊处优,可也无法理解何筝因为不能洗澡而抓狂的心理,他安抚的拂开何筝的头发:“朕的小神仙,未免太娇气了些。”
何筝:“?”
他一样无法理解方天灼的脑回路,他不光头发臭,而且身上某处也还带着血腥味儿,哪怕已经被仔细擦拭过,可总归没有水冲的干净,心里非常膈应:“陛下又要跟我吵架吗?”
“朕没有。”
“那就不要阴阳怪气,我要洗澡,现在立刻马上。”何筝翻身下床,却被方天灼一把抓了回来,男人把他抱在腿上,解释道:“这是为你的身体好,你刚生产,身子太虚……”
“我虚还不是因为你!”何筝心里开始冒火:“孩子是您硬要我生的,如今我把他生下来了,怎么也算是功成身退,我现在就想洗个澡舒舒服服睡一觉,就这么简单的事,您干吗非要把它复杂化呢?就当是我给您生孩子的奖励行吗?我想洗澡,哪怕会风寒,会头痛,会死都没关系!”
他一把拍掉了方天灼的手,不想去管他是否震怒,转身便去拉门。
他的手再次被人抓住,何筝挥手去甩,却不小心甩到了方天灼的脸上,啪的一声轻响,方天灼微微侧头闭目,何筝则吓的瞬间熄火噤声,条件反射的后退了一步,双腿发软的瘫坐在后方的椅子上。
方天灼看向他。
何筝眼睛泛起水光,畏惧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心知自己又触及了他的底线,屏住呼吸等着男人的震怒,却听到他平静的声音:“朕知道。”
哪怕是无心之举,何筝也知道,打到他的脸是真的过分了,“你,你疼吗?”
“你现在路都走不稳,又怎么会打疼朕。”方天灼走过来,再次把他抱起,道:“朕稍后命人将明泉阁的地暖烧上,在此期间,筝儿先睡上一觉,等醒来,朕就带你去清洗,好不好?”
何筝惊疑不定。
方天灼这回不光不发怒,也不对他冷暴力,居然还问他……好不好?
“那,那我睡一觉,真的就可以洗澡了?”
“嗯。”
何筝乖乖被放在床上,忍不住解释道:“我真的不舒服,就……很油腻,黏糊糊的,所以……”
“朕知道。”方天灼找了根发带,把他的长发系起来,何筝看着他沉默的脸,轻轻扯了扯他,“我昨天真的很疼,流了很多汗,还出了很多血,然后今天身上又很难受……其实我知道陛下是为我好……”
“朕知道。”方天灼抚着他的脸颊,轻声道:“朕知道,筝儿辛苦了。”
委屈瞬间满溢,何筝抿了抿嘴,眼眶刚来得及红,泪水就唰的涌了出来。
第72章
这次方天灼倒是没有骗他,何筝第二天一醒来,就立刻被他用披风裹了起来,他的脑袋也被蒙的严严实实,一点儿风都钻不进来,也完全看不到方天灼在朝哪儿走。
等到被放出来的时候,何筝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很大的水池边,这应该是个小暖阁,此刻门窗紧闭,房梁上方也被特别加固,挡风的绸布从上方一直垂到了地上,除此之外,还又多放了一圈儿屏风,这层层叠叠的,是真的一点儿冷气都透不进来。
尽管保暖设施做成了这样,可方天灼还是很担忧他会受凉,尽量迅速的把他清洗干净,就立刻把他捞了出来。
他转身又去拿披风,不等何筝自己系好衣带,就立刻抬手把他给裹住了:“这边来。”
何筝被他扯到了一侧的暖炉旁坐在软垫上,方天灼拿毛巾给他擦着头发,何筝背对着他,大暖炉的热气熥着他的头发,方天灼似乎希望赶快干,修长的手指时不时穿过发丝,那触感让他心里发甜。
“陛下。”他忽然开口:“您的内力不能助我吹干头发吗?”
“……”方天灼道:“你想多了。”
“咦。”何筝疑惑道:“可是您那天跟哥哥打架的时候,我看到你们周围的树枝都被剑气削断了。”
“你也知道是剑气。”
何筝撇嘴,须臾又笑,先是扬起嘴角,到后来牙齿都露了出来,甚至出了声。
“笑什么?”
何筝立刻收敛:“谁说我笑了。”
“朕听到了。”
“我才没笑。”何筝一本正经的道:“我是开心呢。”
“为何事开心?”
何筝忽然旋身撞到他怀里,方天灼猝不及防微微后倾,下意识勾住他的腰使他身体偏移避免撞到暖炉,何筝仰着脸,眼珠儿晶莹剔透:“您是不是特别喜欢我呀?”
方天灼手指梳理着他半干的长发,反问:“筝儿觉得呢?”
“我觉得您特别喜欢我,喜欢的不行不行的!是不是呀?”
方天灼把他的脸捂在在胸前,继续给他擦头发,何筝不高兴的乱拱,直到听到他开口:“说的极是。”
何筝顿时像只喜不自禁的猫,拿还湿着的头发用力在他脖子间乱蹭。
方天灼被他蹭的脖子发痒,那痒一路蔓延,直直痒到了心底。
“别乱动了,要尽快擦干。”
“慢慢来也没关系,反正这里暖和。”
何筝抱紧他的腰,不光人腻歪,声音也腻歪,故意带上的小鼻音让方天灼心尖发麻。
好不容易把他收拾好,方天灼重新把他从头包到尾抱起来,快出门的时候他突然扭扭脖子,一下子钻了出来,亮晶晶的眼睛对上方天灼瞬间沉下来的脸,又乖乖缩了回去。
他窝在披风里面,道:“我听说昨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雪,到今天早晨才停,我还没见过这里银装素裹是什么样的呢。”
“总能看到的。”
宫人拉开门,何筝被他抱着,能够听到他的脚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在现代的家是在南方,很少见雪,前段时间倒是也下过几场,不过都不大,他本来想等下大雪的时候堆个大大的雪人的,结果小皇子出来,他竟然被变相禁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