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而这之间,又有客栈众人这个变数,死士需要保证自己机密不会外泄,正好人手有余,便派出一有追杀。带头人认为,对付一群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一个死士足矣。
时间紧急,崔俣众人不可能细细安排,车一套好迅速就近跳上马车,鞭子一甩,马儿狂奔,破门而出!
一般情况下,人肯定跑不过马,可死士训练有素,轻身工夫非常好,踩着屋檐瓦片借力,如鹞子飞掠,身影越来越近!
“快!再快点!”温书权一边把弟弟紧紧护在怀中,一边急声催促车夫,几息之间,汗已从额角淌下。
蓝桥巴着另一边窗口往外看,也是急的脸色发白,他紧紧贴着车厢壁,牢牢挡着崔俣,唯恐死士射暗器,伤了主子。
崔俣膝盖隐隐作痛,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他能算计人心,左右形势,终是不会武功,没有那危险关头逃出生天的本事!九九八十一步走到最后,只差一点就能逃脱,只差一点!
想!用力想!不是有金手指吗,不是有强烈预感吗,用心感受一下,往哪个方向能逃出生天!
马车颠的好像能把人甩出去,风声呜鸣似有夜鬼游荡讥笑,车里所有人都心中惶惶,惊慌尖叫,外面死士越来越近……
崔俣牙齿用力,咬破下唇,锐利刺痛和带着铁锈味的鲜血让他明白,如果不尽力,他将会流更多血!
手牢牢抓住蓝桥衣服固定身体,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崔俣用力想。
如此危险,要怎么安全度过?
夜黑路不清,速度又太快,马车危险,他得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东,西,还是南?
找到方向就万无一失了吗?不,那只代表车不会因事故翻倒,死士仍然在。
怎么让死士不追呢?希望上天打雷把他劈死?希望死士撞到树把自己作死?希望出现意外?也不是一点不可行,只要路选的足够好,转向机会控制的恰到好处……可这样好像会耽误太多时间。长时间颠簸,马受不了,何况人。
所以……只有靠自己了!
他曾学过射箭,如果时机掌握好,方向掌握好,能不能侥幸射死死士?
心中隐隐传来舒爽的放松感,崔俣明白,这是提示,是这样行下去会成功的提示!
倏的,崔俣睁开双眼,内里波光涌动,华采隐现,如莹莹星辉。
下一瞬,他微微皱眉,右手按上左胸。这里……短暂悸动了一下,好像停跳两拍,很不舒服。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急迫的,自发自主的使用金主指,他早知道,会有副作用,只是不太确定,是这个吗?
时间紧急,来不及多想,崔俣感觉身体没其它不适,立刻偏头看向温书权:“贵府出行,车内可备有防身弓箭?”
“自是有的,只是护院没在这个车上——”话音未停,温书权已经双目瞪大,“崔兄会射箭?”
崔俣点点头:“请找出来与我!”
温书权抱着弟弟艰难移到车尾,拉开车壁前小箱,拿出一副弓箭。他面色肃然的递给崔俣:“后面那位是死士,你……千万莫勉强。”
崔俣给了他一个安心眼神,移到窗前:“蓝桥,让开。”
蓝桥咬着下唇,眉头紧紧皱起,非常不赞同。他从未见过主子射箭,倒是跟着主子看过别人射箭,主子当时比划了两下,说了句:也不难嘛。可之后再没遇过……哪有人看一次就会的!主子这是逼急了,一定会有危险!
他坚定的看着崔俣,然而主子眼神比他还坚定……他最后怂了,让开窗前位置。不过他还是紧紧贴在稍侧后方,这样也能给主子做肉盾!
小厮让开窗前,崔俣就不管了,任他随便窝在哪里。
他探头往外看。
外面雨已停,天依然阴着,无星无月,乌黑一片。风吹的呼吸发紧,眼睛几乎睁不开,崔俣只从极淡的光线里,分辨出后面近十辆的马车队伍,而那个飞跃狂奔而来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近,很快就能追上了!
视野不能给他任何帮助,只会加重他的紧张。
他干脆搭箭上弦,闭上眼睛,细细感受。
哪个方向……什么时机……什么力度……
“往左拐!”
随着崔俣大喝,经验丰富的车夫一扯马缰,马车迅速左转。因速度太快,全车人全部被抛到右侧贴墙,除了一早准备好,脚掌发力巴住地面的崔俣。
头车一拐,后面紧紧跟随的马车随之转向。
突如其来的调转方向,死士已经不是在崔俣的正后方!
一息,两息……世界仿佛安静下来,寂寂无声,崔俣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稳稳的。
突然心中跳出一个念头,崔俣微微侧头,弓弦拉满——就是现在!
箭矢顺风冲出,疾如闪电!
刁钻的角度,诡异的方向,连破空声都未有一点,无声无息射向远方,黑夜是它的保护色,顺风是它的加速度!
远方死士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可他努力感觉,并未察觉到危机从何而来。几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怎么会给他这种压力?他摇摇头,以为是错觉,脚尖轻点树木借力,继续往前追。
转了方向又如何,只要再一息,他就能追上最后一辆车!
“噗”的一声,很轻,像石子投入湖水,像暗器射进皮肉……钝痛传来,四肢突然麻木无力,身体从空中跌下。
死士跌落泥地时,抚着左胸,眸色惊讶,怎么也不敢相信,哪来的神箭手,竟一箭射中他的心脏!
他带着不甘与恼怒,慢慢的,合上了眼睛。在世间的最后一眼,是近在咫尺,不过一臂远的马车。
……
一箭射出,马车继续狂奔,后面,再也不见死士身影。
温书权与蓝桥往后看了数次,直到后面马车也传来下人声音,方才确定,那死士的确被崔俣射中了。
一个荏弱少年,竟闭着眼睛一箭射死了一个死士!
说出去谁信!
可就是发生了……
温书权看向崔俣的眼神中带着敬畏。
蓝桥也有点懵,自家主子果然最厉害,不但最好看,射箭什么的,看一眼就学会了!
直到崔俣觉得危机已去,请车夫停下,所有人下车休息,恢复精神整理物什时,温书权还没回过神。
崔俣让蓝桥给膝上换了一次药,还不忘之前承诺,收集到损坏的车内杂木,拿小锅给温书忱煮了点热汤。
烫烫的米汤下肚,温书忱脸色恢复粉红,精神也恢复不少,拉着崔俣连声叫崔哥哥,亲亲热热的和他说话。
温书权怔怔看着,今日一切不断在脑中回想,灵台渐渐清明,想明白了。
东西两边应该是有仇之人,夜里都悄悄外出了,所以崔俣白日提防隔墙有耳,不能和他明说太多,夜里等人出去,反倒能随意诱导管家。
诱导管家是从下午开始的,他们大家的眼神,促使了管家不安,管家越不安,晚上越好说服。
说服管家照他的话做后,他只通知自己让下人们把该准备的大多数东西放到车上,本人却不能提前过去,哪怕知道有危险,也得乖乖回房间等候,是因为东西厢人都武功极高强,如果大家都提前出去了,他们一回来,就会察觉异样。
管家是一定是会被杀死的,管家不明白,连自己,当时都不敢肯定,所以才担心崔俣说过的话,应过管家的承诺,其实……完全没必要。
而东厢没第一时间杀死挑衅的管家,大概也是因为管家的话有些敏感,正好这个时间差让西厢有了准备……
温书权知道崔俣不是清河崔氏人,但他说的死士要谋赈灾银应该没错……
所有一切,都是崔俣主导自救,崔俣可以不告诉他,可以不救他,却告知详情,连动他一个不喜欢的管家也亲自相询,这个人,不但对他有大恩,为人还相当豁达坦率!
温书权眼神那么热烈,崔俣怎会察觉不到?
这是想通了。
是的,他所谋,东西厢必定对上,他们能趁机出逃,管家亦必死!
他的确出尔反尔了。他答应管家的所有承诺,根本没准备兑现,对一个不可能有能力报复,结局必死的人讲诚信,愚蠢至极。他当然不蠢。
他相信这一番经历,会让温书权成长,也会让温书权想交自己这个朋友。
但凡事过犹不及,事情在最合适的时机结束,才会有最好的效果。
所以……
“是时候道别了。”
崔俣说出这句话,温书权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就要……分开么?
温书忱拉着崔俣的手,小嘴扁着,看起来要哭:“崔哥哥要去哪里?”
在离开这个念头跳出来时,崔俣心头微动,指了指西方:“那边。”
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在等着他。
第13章 难行
温书权很懵。
他正超常发挥,融会贯通,把所有事前后捋清楚,满意自己脑子子终于不被病痛拉后腿,佩服面前少年——这个少年把所有情况了然于心,耐心布置,将一把烂牌打成好牌,闭眼一箭射死死士,救所有人于水火,干的轰轰烈烈,却又水过无波,雪后无痕……
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就算自己猜到一些,大半也是谜团。今夜之事,于东西两厢是意外,于他们这些逃亡者是倒霉,不会有任何一个想到他身上……
这个少年,眉目如画,荏荏弱弱,让人一眼惊艳,甚至心起怜惜,可这些都是表象。他眸蕴星火,胸怀丘壑,一颗七窍玲珑心,看得透世情,谋得了危局,机敏善计,当断则断……他的内在,比他的外表更亮眼!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不交朋友!就算别人嫌弃,他也要舍下脸面纠缠,得一益友,人生无憾矣!
可就在他摩拳擦掌两眼放光想往前扑时,少年却说,是时候道别了……
道别了……
别了……
犹如晴天霹雳打在头顶,温书权整个人都不好了,有种被命运抛弃的巨大失落,非常难过。
他和懵懂天真的弟弟不同,第一反应是:“你……是不是讨厌我?”
起初,他是有私心的。他病着,身体不行,管家狼子野心,他恨的咬牙切齿,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得暂时忍耐,崔俣说有麻烦,他有点不信,但崔俣能解决管家这个麻烦……如果一切是真的,那他和大家一起得救,如果不是真的,他不过是损失个管家,或者看场戏……
崔俣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他那些小心思!
看着温书权尴尬懊悔的模样,崔俣轻笑。他怎么不知道温书权的心思?只是——“轻信乃处世大忌,你之所想所为,并没有错。”
“那你说要走……”温书权自幼教育到位,随时能绷住了保持世家礼仪,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可那双眼睛,看着都要哭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却没有无故消失的友谊。你我目的地不同,早晚要分开,不过若你愿意,可常与我写信。”崔俣说完,眉心皱了下,“我最近行踪难定,你给我写信怕是有些麻烦,如不介意,可留与我住址,我写给你,如何?”
“好啊,太好了!只要你别不理我——”温书权激动的差点跳起来,所有失落伤心一扫而空,也不吩咐下人,自己跑去行李箱翻找纸笔,“我这就写给你!”
因为跑的太快,一时不慎踩进水洼,温书权差点跌个狗啃屎,下人们全部偏头,装没看到,只有温书忱捂着小嘴,笑的开怀……
温书权把自己家在洛阳的住址,舅舅家住址全部写好递来,盯着蓝桥收好;吩咐下人把行李马车分好;好说歹说让崔俣受了他礼物的……十分之一,双方才正式告别。
温书忱抱着大哥的脖子,红着眼圈,扁着小嘴不说话。温书权和弟弟的表情有些像,虽然用力瞪眼绷住了,表情还是有点像哭。
崔俣很不擅长别离,酝酿半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干脆提点温书权:“圣人云,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你出身世家,有自己的原则坚持,这很好,然世势有变,你当多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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