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是!”几个侍卫扭着腕耸着肩上前,躬身气沉抬腿,似要把门踹开!
这行为有些不对,可在场就两位皇子身份最高,平郡王拦不了,别人不敢拦……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轻响,开了。
一个沟壑满脸,法令纹下垂,目光颇为冰冷的老太监出现在众人眼前。
“放肆!皇慈寺前,尔等安敢无礼!”
他声音不同于一般太监,许是年纪大了,并不尖细,反倒透着股岁月磨砺的仓怆,斥人话语说来也不高亢,透着一股别样沉静,衬着那双冰寒砺砺的利眸,很有一种让人心畏的威慑。
但别人怕,昌郡王却不怕。再老,再有积威,也不过是个太监,没人撑腰的太监,跟一条狗没什么区别。除了父皇母妃近身伺候的太监,他给点面子,别的,想吓住他?
昌郡王当即冷笑一声:“你这老狗才放肆,怎么,连我都不识得么?”
老太监看了他一眼:“咱家追随两代先帝,见过漠北狼烟,见过遗国贵族,杀过人,喝过狼血,战过恶匪,您几位是谁,咱家还真不知道。怎么,不敬宇文皇后,不遵圣上亲命,带这么多人上门,是又想逼宫还是造反?”
逼宫……造反……
杨家江山怎么来的,宇文帝交托社稷于已逝先帝,是真的信任袍泽兄弟,还是内里有什么机锋,时间已远,不好再谈,但圣上宗室,杨家众人最讨厌的几个字眼,就是逼宫造反谋朝篡位。
昌郡王脸一黑,指着老太监鼻子大骂:“你眼瞎了!没看到我身上衣服么!”
老太监眸色平直:“……哦,你家有钱,所以呢?就敢羞辱当今圣上了?”
昌郡王一脸不可置信,低头看了看身上衣服,方才明白,之前换了衣服,为了暖和舒适,并没有穿戴皇子规制的衣服。
还是平郡王站出来,解了他的围:“这位公公,我二人是当今圣上第二第二四子,称号平,昌,今日过来,乃是意外经过,想看看太子殿下。”
老太监看清平郡王身上皇子规制衣服,又慢腾腾过来验了宫牌,这才肃然行礼磕头:“老奴史福,见过两位皇子。老奴年势已高,老眼昏花,又久不在宫中,未能认出二位皇子,在此认罪请罚,请郡王赏杖责!”
昌郡王得意了:“你有自知之明,很好,来人,给我打!”
平郡王却拉住他,在他耳边低语:“打不得。”
昌郡王怒,一条老狗,如何打不得!
平郡王叹了口气,低声提醒:“他说他叫史福。”
史福?管他什么福,被他昌郡王打死,就是福气!
昌郡王正要继续,几片雪落在脑门,凉凉一激,他瞬间想起了一些久远之事。
的确有个叫史福的太监,经历极为传奇,跟着宇文先帝打过仗,同他们爷爷杨蒙交情也很好,有一块宇文先帝的御赐金牌,还被杨蒙封了虚爵。因宇文帝与杨蒙交托江山乃和平度过,遂宇文帝的金牌,整个杨家,大安朝都是要认的。此太监有战功,是两朝交接见证人,有宇文帝赐的金牌,有杨蒙赐的虚爵,还真是……不能随便治。没见皇上讨厌他,都不能杀了打了,只能这么着让他伺候没用的太子,一辈子回不了宫翻不了身么?
若在宫里,这些头衔都不是事,想栽赃嫁祸搞个人不算什么大问题,但现在是在外面,就因为人家老眼昏花,没第一时间认出人,他就当着这么多人面,把人打死……传出去名声可不好。
父皇也不会饶了他。
昌郡王愤愤瞪了史福一眼:“不知者不罪,本皇子气量大,不与你一般计较!”
平郡王叹了口气。他才不想提醒昌郡王,昌郡王越闯祸越好,越闯祸,才能越衬托他出色,可临行前越王和田贵妃给予的压力……他不能不管。
“皇子不怪,是皇子气度,然奴下犯错,怎能不罚?老奴请杖责!”史福跪在地上,态度坚决。
昌郡王更怒,这还讹上了?别是拖时间吧……
他冷笑一声:“你可将功补过,起来,带我们去见太子!”
“老奴不敢!”史福虽老,跪姿却笔直,直挺挺跪在雪地里,身体没一丝摇晃,目光厉厉有光,“老奴有错,当罚杖责,然太子幽居,圣上有命,任何人不得探看,规矩是规矩,责罚是责罚,岂能混为一谈!”
昌郡王咬牙:“我是‘任何人’么?我是太子的亲弟弟!即过门口,怎能不请见探望?你想让别人议我不懂孝悌么!”
“老奴是个下人,不懂外面那些事,只知听主子吩咐,皇上有命,非携金牌者不得入内,四皇子若坚持,请拿金牌出来与老奴验证,否则,老奴宁血溅三尺,不敢有违皇命!”史福梗着脖子,就是不同意。
四下十分安静,仿佛陷入僵局。
昌郡王却一点也不尴尬。他的情绪转换点一直跟一般人不一样,刚刚气的要翻天,这时候,却突然静下来了。他觉得史福表现有问题。
好像……没有很害怕?
正常人遇到这样情况,只怕早吓死了,不知如何是好,史福怎么就不怕?
不过宫里老太监,经事良多,心中有成算,倒也有可能让人看不出情绪,可这么缠着求打,算怎么回事?没人想死,活到这把年纪的老人更不会想死,这么磨着,是拖时间,还是心虚了?
是不是认为硬气了,他这个年纪不怎么大的皇子会被唬住,转头离开?
昌郡王心内思绪转了数圈,突然笑了,笑的相当平和灿烂,像个可爱的孩子:“不就是金牌?正好,这次出宫前,我母妃帮我求了一个。”
他拿出金牌,笑眯眯递给史福:“你看,有了这个,我是不是可以见太子哥哥了?”这可是杀手锏,本来以为用不着的。
史福眸色微惊,竟然真的有!
他神色变化相当快,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原来是田贵妃啊。”
这话乍一听好像恍然大悟,可观他表情神态,无不透着鄙夷不喜,昌郡王又炸了:“你竟敢瞧不起我母妃!”
“老奴怎敢!”史福又头磕到地上,“老奴惹四皇子生气,实属大罪,请杖责!”
一个劲求打,必有问题!
昌郡王心说我才不会被骗,深吸两口气,咬着牙问:“金、牌、没、问、题、吧!”
“没问题。”史福两眼无神,声音有点轻。
“那我可以进了吧!”
“可以。”
昌郡王笑了,手往前一挥,招呼人和他一起进去:“走,咱们去看看我这位太子哥哥!”
众人跟着他的脚步,鱼贯而入。
老太监史福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站起来,也跟了上去。
“史福啊,我哥在哪儿呢?”昌郡王一边往前走,一边不忘高声问。
史福束手躬身,神色平静:“此处下人少,太子独立惯了,老奴也不清楚太子现在在何处。”
“不知道?”昌郡王笑了,“没关系,反正我不急,这里也不大,咱们一间间找,总能找到太子哥哥!”
他大步在前,带头往里走,入大殿,没有。
入偏厢,没有。
入侧房,还是没有。
昌郡王唇角笑意越来越大:“唉呀,太子哥哥这是哪儿去了?该不会不听话,下山玩去了吧……”
他正得意的推开书房门,嘴里调侃不断,就见案前坐着一个少年,十三四岁,一身白底镶金边袍子,束金冠,执紫毫,剑眉入鬓,似墨染就,双目狭长,眼角微扬,轮廓鲜明,气质疏朗,眉目间隐有日月湟湟,龙章凤姿,丰神俊秀……与曾经见过的画像,一模一样!
“你怎么在这里!”几乎瞬间,他就尖叫出声。
杨暄放下紫毫,奇怪反问:“孤不在这里,在哪里?”举止神态从容又沉稳。
太子!
这是太子!
现场顿时安静,所有人直直看着杨暄,眸底情绪不一,但惊讶,却是相同的。
真的是太子!他们见到太子了!旁的不说,这气度是一等一的好!不过昌郡王的问题……好像是有点奇怪?
昌郡王自知失言,没时间思考面对杨暄为什么会在这个问题,急思讷讷找补:“我就是……一时太惊讶了,你太眼熟了,像故人似的。”
“你我兄弟,自是长的像。”杨暄似是很高兴弟弟带人来看他,亲昵调侃,“四弟是不是感觉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了?”一边说话,他一边站起来,“史公公,给孤打水净手。”
史福站在门前,应声出奇激动:“是!”
一盆水快速打来,杨暄投着帕子,净了手,顺便敷到脸上,擦去别人未注意到的,满额头的汗。
昌郡王愤愤瞪着杨暄,满眼都是戾气。什么看到他就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他也配!他这么狼狈这么穷,而自己这么好看这么富贵,哪有一丁点像了!
他忍不住挑毛病:“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杨暄叹了口气:“虽孤未能回宫,但每年,父皇都会送来兄长弟弟们的画像,四弟长的可爱,孤怎会不识?”
神态表情,孝悌十足,一派正气浩然。
昌郡王只觉得恶心。他们虽是一个爹,却不是一个娘生的,生出来就对立,他不信杨暄不知道,演出这副样子,也不难受!他才不信杨暄真喜欢自己,继续挑刺:“三哥怎么穿这么多?臃臃肿肿的,一点也不好看。”
杨暄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孤倒也想自如些,但这天气……着实冷啊。”
是啊,很冷,都下雪了呢,可昌郡王就不臃肿,也不冷。为什么?人家有紫貂啊!紫貂多保暖,一件御寒没问题,可太子有什么?就一件镶了金边的袍子,估计连小袄都没有吧……这房间里也没个炭盆,寒风顺着窗户缝就吹进来了,不穿那么厚,不得冻死?
当朝太子啊,连御寒都办不到!皇上是男人,心粗,暂时没想起他,可统领六宫的田贵妃,掌着各处相关用度,连凤印都拿在手里的田贵妃,怎么就没想着拨点银子照顾一下?
可太子什么都没说。性子宽厚至此啊……
众人看向昌郡王的目光变的意味深长了起来。
昌郡王差点炸毛,这是怎么了!
“还有,以后勿要唤孤三哥。”
昌郡王仿佛抓到什么把柄似的:“怎么,不愿意认我是不是!”
杨暄摇了摇头,目光怜爱:“自己家中便罢,当着众人,不敬祖宗,不顾皇威……孤倒是没关系,只担心你年幼经不得激,若是气哭了,可怎么好?”
他怎么就不敬祖宗不顾皇威了!昌郡王心思转了一转,才意识到杨暄在强调太子身份,太子是储君,沾了一个君字,就是君臣有别,严格的说,他是不能叫三哥,只能唤太子的。
昌郡王从小到大,受尽宠爱,要什么有什么,哪受过这等委屈?顿时眼睛就气红了:“你是什么东西,敢瞧不起我!连父皇都不会骂我,龙床都让我睡的!”
这话一出,满室皆惊。
在场的都是家大业大的,谁没见过小辈争锋?皇权争斗更是步步沾血,残忍程度难以想象,可再怎么着,都是有身份有教养的人,怎能这么骂人?
骂一位嫡兄,还是封号太子的嫡兄什么东西……
“四弟与孤不同母,不喜欢孤,孤理解,只是这样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杨暄眼梢微垂,眸色渐冷。
众人顺着话音,立刻就想到了田贵妃。田贵妃有多受宠,根本不必亲眼见识,只看这么多年,她一直稳掌凤掌,安坐圣上身侧,就知道了。
到底是野路子出身,未得系统教养的女子,养出的孩子也这般无礼。恃宠而骄四个字形容都不够,龙床,也是四皇子能睡的么?田贵妃到底教了四皇子什么!
再看太子,见到亲人的喜悦皆已散去……也是,凉了心,伤了情,还想让人家怎么样?
杨暄又提起越王:“不知越王兄长怎么样了?记得幼时他对孤颇为照顾,这些年一直没有消息。”
昌郡王被杨暄奇怪的话音转向转懵了,下意识提防:“我哥为什么要给你消息,你少惦记我哥!”
杨暄眸底墨色幽深,微微阖眸,又是长长一叹。
众人也跟着一叹。
越王……那些关心大半是假的。昌郡王与越王同母,昌郡王如此玩劣乖张,越王是不是也……想想就为这个国家担忧。
似乎是意识到昌郡王不能好好说话,杨暄视线转到平郡王身上:“这位……是二哥吧?我方才听到有人唤你平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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