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越氏看着崔俣,脸上慢慢漾出微笑:“是,妾能安排。”
崔俣指尖轻捻,视线定在茶盏半晌,又道:“飞沙帮与夜叉帮毗邻,势力有差,却差的不多,同在洛阳,明面上客气和谐,私底下却潮流暗涌,竞争不断。”
“公子此言极是。”
“即保持面上和谐,那么双方一定都有自己的探子,共同会到的区域。”
“是。”
“如此,就有劳夫人了。”崔俣眼梢翘起,绽出一个狡黠笑容,“将这连前引走时,务必让飞沙的人看到。”
越氏有些不解:“这却是如何?”
“这样做了,夫人才好亲自出马,去同那飞沙帮帮主谈笔买卖。”
“什么生意?”
崔俣身体前倾,略略靠近一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一通。
越氏仍是不确定:“如此便可?公子确定?”
“我之谋算,还未失败过。”崔俣随手拿起桌边折扇,打开轻轻摇着,“夫人信我一次,若失败,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不是?”
越氏静静看了崔俣半晌:“妾听公子吩咐。”只是离开前眼色,相当意味深长,显是有疑虑。
崔俣一点也不担心,现在怀疑的越深,成功时会越惊讶,效果对比更明显。
……
越氏个性谨慎,未决定前会细细思量,一但有决策,便会不动摇的执行,从崔俣房间离开,她的命令,就接连发了出去。
第二日中午,夜叉帮副帮主连前就偶遇了一个浣衣姑娘,这姑娘生的煞是好看,乌发雪肤,粉面桃腮,潋滟水眸,一双大眼静静看着你时,似脉脉含情,让你移不开眼睛,颊边生有两上酒窝,对你笑时,能甜到你心底。还有那纤细柳腰,那似莲小脚,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精致,恨不得让人捧在手心。
这姑娘哪哪都好,就是命不好,打小被拐,由暗娼门子养大,如今到了年纪,妈妈要给她找人梳笼。她本底子最好,妈妈最上心,想养成头牌,可她自己‘没上进心,不争气’,总是抗拒,妈妈懒的再哄她,给她找的,是个地位并不高,却膀大腰圆,河帮里讨生活的大汉。
河帮汉子日晒雨淋的,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再加上块头大,这样露珠一样儿的娇娇女……被这样的人压,得多可怜?
连前立刻起了怜惜之心。尤其妈妈给姑娘订下的汉子还是河帮的,只有点小钱无甚地位的,于他完全不是问题。
这段邂逅里,有意外的‘水湿裙角’‘惊呼欲跌’‘急走相扶’‘肌肤相亲’‘蹙眉诉愁’‘感恩相知’等等等等狗血桥段。美人计玩的手段极为高明。
连前再多智,也躲不过色令智昏这四个字。当然,若他保留一分理智,看出美人故意做局,大概也会觉得是美人困局难解,打听到了自己,故意投怀送抱。哪怕有什么旁的打算,他堂堂夜叉帮副帮主,帮众在侧,又怕的什么?
可惜他没想到,崔俣算计的,还真就不是他这个人。
他贪恋美色,跟美人被翻红浪,窗前画眉,享尽闺房之乐时,越氏带着心腹,来到了飞沙帮的地头。
“我今日过来,想同雷帮主谈笔买卖。”越氏照崔俣计划,一番寒暄,话语机锋过后,直接同雷有涛道明来意。
雷有涛对这个红鲤帮的女人并不轻视,哪怕越氏打扮柔婉,说话也轻缓,像岸上大家闺秀似的,他也没有放松一点警惕:“哦?真是稀奇,你同我,有什么生意可谈?”
“夜叉帮近来有异,想要你的地盘,不知雷帮主可曾听说?”越氏一开口,就是吓死人的话。
雷有涛眯眼:“我怜你是女人,给你几分面子,但你说话——可要小心!”
“有没有,雷帮主召来属下,随便问问便知。”越氏神情淡淡的,“我今日来主要不是谈这个,而是——既然夜叉帮不仁,我们不若先下手为强。”
雷有涛挑眉:“我们?”
“对,我们。”越氏眼梢微垂,看着手中茶盏,“我愿与雷帮主结盟,拿下夜叉帮!”
“哈哈哈哈——”雷有涛狂笑,“你哪来的自信,说要与我结盟,我便答应?”
越氏微笑着看着雷有涛,神情极为安然,看的雷有涛最后都笑不下去了。
房间一片安静。
越氏方道:“因我这结盟,不费雷帮主一士一卒。这夜叉帮,由我红鲤帮去打,死人,死的是我红鲤的人,只要雷帮主答应不出手,两不相帮,这地盘我打下了,就分一半给你!”
雷有涛一滞,不费一士一卒,就能白得半个地盘?
越氏微笑:“雷帮主不说话,可是担心我打不下夜叉帮?”
“倒不是……”
“我对自己是有信心的,但若到最后真没打下,雷帮主不就更占便宜了?”越氏睫羽如蝶,瞳眸微转,看向雷有涛的这一眼,除了风情隐隐,还有狡狐之色。
雷有涛呼吸有些发紧。
第95章 到底打谁?
每一个帮派老大,都有颗称霸道上的心,平日里尚且躁动不安,成天想着怎么打地盘,如今有人送上门来,只要自己答应不动,就能坐享其成,甚至还有机会捡个漏……
雷有涛不可能不兴奋,有一个瞬间,他甚至希望这越氏赢不了,最后与夜叉帮两败俱伤才好,他正可收渔翁之利!
越氏自是看懂了雷有涛神色,眼梢慢慢翘起,眸光却缓缓垂下来,声音更加轻柔,似蕴着奇异诱惑:“遂无论如何,我红鲤帮是胜,是败,雷帮主都不会有任何损失。这买卖,雷帮主做还是不做?”
这么划算的买卖,不做的是傻子!雷有涛当下便拍大腿答应:“老子干了!”
“帮主睿智。”
越氏浅浅啜了口茶,又道:“只是咱们河道上讨生活的……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我自是信得过雷帮主,可手下养着那么多人,空口无凭,如何交待?请雷帮主与我一纸诺书,并一个信物。”
雷有涛有些犹豫:“这……”
“雷帮主不愿意?”
“啪”的一声,越氏手中茶杯盖掉在茶杯上面,极及清脆。她神色声音也难得干脆起来,多了几分强势果敢:“男人总想着里子要得实惠,面子还要好看,有时面子比里子还重要。我是女人,对这些却是不甚在意。虽是平等联盟,雷帮主可写指派我红鲤帮去,我矮半身低个头没什么。”
雷有涛脸色膛红,有些羞臊。河道上做生意这么久,脸皮早厚了,可被一个女看破这么说……还是有点难堪的。
这女人似比他这汉子还大气!
“当然,若是帮主担心事情不成,诺书被夜叉帮看到,事后报复……不想写,我也能理解。”越氏美眸微转,眸底讥诮明显。
雷有涛腾的的就站了起来:“我会怕那怂货!便是你不提,我早晚也会打他,怎会忧他报复?他若敢来,我还省事了!”
红鲤夜叉两帮伙拼,不管哪个输哪个赢,或者实力相当久战,人员势力都会消磨,就算夜叉帮知道了又怎样,那时可不比现在大家实力差不多,他一个保持鼎盛的,会担心半残的?
简直笑话!
“我这就为你去写诺书!”
雷有涛慷慨激昂的转去了书房。
像飞沙帮这样的大帮,势力很大,人才济济,帮主固然实力超群,手下却与官家一样,会储几个谋士军师,同夜叉帮那连前一样。
帮主议事时,做重大决定时,谋士们不可能不参与。
雷有涛气势昂扬,谋士虽看出了越氏的激将法,却也觉没什么大碍,此事做得。为避免意外,他们还是谨慎的叫来盯着夜叉帮动静的属下们,问了问近来对方动静。
属下答:夜叉帮帮主及帮内无甚异动,其副帮主兼谋十连前,却久不归帮露面。探子们探得,这连前梳笼了一个新倌儿,整日同她在院子里,从未离开一步。
这连前好色,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但连前怜美好色,却从未失去过理智,再宠女人,每日也是要回帮里转一圈的。这一次没有……
飞沙帮众人不会认为是这次的女人太勾人,只会猜想连前是故意的,故意以此行径迷惑外人,实则这宅子,这故事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看似没出过院子,没准是通过什么密道与不知道谁联系了……
遂所有谋士举手表决,全票通过,与红鲤帮联盟!
诺书可写,信物可赠,反正此战后,再不会有夜叉帮,他们怕个屁!
雷有涛被手下拍马屁拍的高兴,这诺书写的便也极有诚意,称兄道友拉关系,极尽热情,并没有照越氏说的,把红鲤帮当成他的手下炮灰——内心再这么想,他也不想让个女瞧不起么。
大笔挥洒,豪迈写就,盖上自己印鉴,按上手印,最后再拿来一枚身上常佩,一看就知道是他东西的玉蝉,出来一并交给越氏。
越氏接过玉蝉,展开诺书看完,福身行礼:“帮主大义,胸怀宽广,倒是妾小家子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雷有涛哈哈大笑,摆摆手:“你是女人嘛,做成这样也不容易了!”
越氏并不计较雷有涛这点自以为很给面子的瞧不起,依旧温温婉婉,微笑眉眼间没有一丝不满情绪的捧着他:“雷帮主放心,妾必以这夜叉帮半数地盘,谢你信任!”
“哈哈哈——好!我雷有涛便在此,先贺夫人旗开得胜了!”
“雷帮主同喜!”越氏又是一福,“如此,妾便回去准备了,待大胜之日,再同雷帮主相贺痛饮!”
“我等着夫人!夫人慢走——”
如此,越氏一行顺利成功。
……
越氏回到自家船队,立刻去了崔俣房间。
彼时,崔俣正执壶对窗赏月。已是下半月,月亮升起略晚,却不碍其亮色,船身微晃,波光粼粼,弯月倒影其中,更显意境,不品点小酒,发点诗兴,都对不起这夜景。
是的,船身,崔俣……又换地方住了。
红鲤帮掳了崔俣,本是将他带到河东郡往北,直入黄河段的隐蔽船坞,也就是红鲤帮的秘密据点,发家地。那里河道曲折,有暗礁丛生,最是难找,哪怕杨暄来的再快,手下再多,不熟悉形势,也很难迅速找到他们。
因崔俣提了赌约,越氏动心,便承担了这个风险,带他出来。她不会带他到人前,给他逃脱机会,但她在哪,他就得在哪。
赌约拿洛阳水道地盘,距离远了不好随心所欲把控,红鲤帮便由越氏带着,行水路至两帮附近,不得入陆,只得住在船上。好在,他倒也挺习惯。
作计,行路,加上前头安排姑娘勾引连前的时间,越氏与雷有涛约谈,算起来四日已去。
嗯,如今已过子时,便是五日了。
见越氏身后心腹手里端着锦盒,越氏表情虽一如既往清淡,但眸底光彩掩之不住,崔俣便知,事成了。
“夫人好快的速度。”
“公子计策太诱人,诸方反应料的半点不错,条条应对皆有,这事着实不难办。”越氏大方笑着,对于下一步非常好奇,“只是接下来……该当如何?”
崔俣懒洋洋拎着酒壶,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笑容似纯真孩童:“自然是透给夜叉帮帮主甘波,告诉他,飞沙帮要打他。”
越氏了悟:“让他们两边打起来,我们再收渔翁之利么?”
崔俣摇头:“不完全是。”他唇角微扬,眉眼弯弯,笑的像只猫儿,“夫人且近些,听我细讲……”
一席话说完,越氏眼瞳睁大,眸底异光闪耀:“妾这就去办!”
……
第二日午间,光头蒋大去沿岸酒家喝酒。他喝的有点多,‘并不知道’隔壁有某夜叉帮小头目也在那里喝酒,喝多了还‘怒撒酒疯’,谁都拦不住。
“哼!求我红鲤出手打夜叉,他们飞沙帮好大的口气!”蒋大挥手摔了几个酒碗,大着舌头,“这次谁——去,你蒋爷都不去!蒋爷——和飞沙帮有仇!”
跟在他身边的属下看了眼隔壁厢房门,小声劝着:“可那飞沙帮写了诺书,还给了信物玉蝉,咱们头儿也不好拒不是?谁会嫌地盘多,反正都是打……蒋爷您消消气,喝了这酒,就别拧了,同头儿认个错,好生干活……”
“蒋爷……不打!蒋爷生气!”
“来来喝酒,喝完酒就不气了……”
这边两人说着话,气氛有些紧张,‘忘记’了酒醉之人声音多大,也忘记了把门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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