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你是她哥哥,女子存世不易,你莫苛责。”
还怪崔俣管的多了!
崔俣……崔俣能怎么办呢,有这样效果当然更好了。
“我那傻孙子,多谢你和你小叔关照。”
英亲王没为那日赶二人出门的事道歉,但有这一句,已是承了他们的情,并且检讨那日做的不对了。
崔俣自不会与老人家计较:“令孙至纯至善,自有福泽,王爷不必挂心。”
哪怕事出有因,相处下来,他与小叔叔也挺喜欢杨昭的二货性子,简单直白,很可爱。哪怕不被英亲王所喜,赶出门去,他们也没太生气。
英亲王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又说话:“慧极必伤,你这孩子,太聪明可不是好兆头。”
第167章 哪都是有故事的人
慧极必伤, 一个人太聪明了,看待事情总是会想的很深,各方各面都要顾虑,担心规避的东西太多, 太劳神。
劳神,就会伤身。
这话由英亲王这样的长者说出, 非是诅咒,非是感叹,而是认真提醒。
聪明人,更应该知道好好保重自己, 别老没事有的没的想一大通。
崔俣顺着他的目光, 落在窗台茶花之上。
那茶花色白, 却不透, 质润,却不油, 重瓣有十, 优雅又富有贵气, 枝叶舒展,随风轻摇,淡淡花香萦了一室……
“花有开谢, 人有生死,天理如此,避,是避不开的。世人皆看不到未来, 聪明人有早殇,普通人亦有意外夭折,谁能说的清?”
崔俣轻轻摇了摇头,他不想用看不到的未来束缚自己,许他这辈子运气就不错,能活到白发苍苍颐养天年呢?若他放弃,许反倒事事不顺,郁郁而终呢?
英亲王颇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忽又狡黠的眯起:“你不是半仙?如何连命都不会算?”
崔俣反应极快,眨眨眼,也似一头小狐:“道法修炼,算人算物,却是算不得己,王爷难道没听说过?”
老爷子哈哈大笑,一口将杯中茶饮尽,十分豪迈。
“生死有命,我只希望这一天来临之时,我的亲人好友能平安康乐,不会因我有任何后顾之忧。”崔俣眉眼弯弯,笑意很浅,声音却很真挚,“为此,哪怕让我生时辛苦些,我也甘之如饴。”
老爷子怔怔看着茶花,点了点头:“如此,也算豁然。”
崔俣没有答话,静静执壶,给老爷子续了盏茶。
“世间纷扰不断,聪明人反倒最易被聪明误,通透难得,”老爷子眼神很安静,似穿透岁月过往,看惯沧海桑田,“你当保持本心。”
崔俣起身,走到老爷子面前,正衣振袖,推手行礼:“谢王爷提点。”
“我哪有提点你什么?不过随意说些话罢了。”老爷子摆摆手,让他回来坐下,一边慢悠悠喝茶,一边继续看茶花。
这频率时间之久,搞的崔俣几乎要怀疑,这茶花里面,是有什么故事么?
见老爷子不再言语,神情也未露出更多交流欲望,崔俣将心中诸多想法按下,想着怎样告辞比较合适。
此一见,他已明白,英亲王不傻,相反,老爷子很聪明,聪明人不会随意被试探表态,所以关于杨暄的话题,最好一个字都不要提。
老爷子心骨极正,胸有天地,自有一套信仰,这样正的人,未有特殊理由,是不会随意偏的。该站出来表态时,自会表态,逼着问着,反倒不美。
还有,老爷子对聪明人提防心很强,这事,不如让杨暄自己来。杨暄自小在军人里混,骨子里也是武人,犯起熊来恨不得让人想一天抽三顿,这两个人磨合,定会有出人意料的结果。
初见面时,老爷子就揍了杨暄一顿不是?
打定主意,崔俣便问:“杨昭曾在我家养伤两日,此次我与舍妹前来,家中祖母便唠叨了几句……我想看一看杨昭,不知王爷可否应允?”
“嗯,去吧!”老爷子不知道从哪翻出几张油纸,将吃剩下的点心一包,塞给崔俣,“这个也带过去,看完人去接你妹妹,想走就走,不想走就看看景,不用再同我告辞了。”
“此番叨扰——”
崔俣客气话还没说完,老爷子就扬声叫了小厮过来:“带客人去祠堂见二少爷。”说完转身背后就走了。
不愧是征战沙场数十年的铁血王爷,那腿脚速度快的……崔俣半截话还卡在喉咙里,来不及说完呢。
小厮得了吩咐,也不多话,带着崔俣径直往祠堂方向走。
仍然是和方才风格相似的各种青石小路,没池塘假山,没名贵花木。
祠堂给人感觉有些不同,除了多些庄严肃穆感,并没有盖的很高很大,反倒看起来条件更为艰苦,好像家里放这么个位置,就为了磨练儿孙似的。
若不是方才一番谈话,崔俣又想吐槽老爷子的奇葩脑回路了。
祠堂是三进院子,最里面肯定是老杨家的列祖列宗,别人不能随便去,杨昭目前住在最外面一进,罚他跪牌位,并非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跪,他还得练功习武,照常作息,每日都忙的很。
从小厮的描述里,崔俣大概明白了,英亲王府罚人的方法就是狠揍一顿,扔到这里关禁闭。每日什么时候该干什么,有严格的规定,表现的好,老爷子满意,就放出来,表现不好,呵呵,就继续关在里面吧!
像杨昭这样的人,其实是不怕禁足受点苦的,打再狠,哪怕起不来床都不怕,可关在一个地方不能出去,就太惨太难受了……
所以他见到崔俣时,相当惊喜。
“你怎么来啦?”
崔俣长的太好看,他有点怵,但现在太惊喜了,这种感觉可以忽略不计:“偷偷进来的?我爷爷不知道?”
崔俣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英亲王府是随意什么人都能闯,随便就能摸到这里的么?”
杨昭猛一拍额头:“只记的你太好看太聪明,都忘记你不会武功了。”
崔俣深呼吸,尽量保持微笑:“我来看看你伤好了没有。”
“别管那个了,”杨昭挨过来,挤眉弄眼,含义丰富,“既然你能到这里,肯定能搞我出去!兄弟,帮帮忙呗?”
崔俣横着眼看他。
还没回答,这二货鼻子一耸,直愣愣朝着崔俣手上瞧:“什么味儿这么甜?点心?”
崔俣:……所以有了吃的,就不用出去了是么?
“我妹妹给老爷子做的谢礼,老爷子没吃完。”
杨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丫头那么凶悍,竟然还会做点心?”
惊讶归惊讶,抢点心的动作一点也不含糊。
崔俣却收起手,不愿意给他了。
“你对我娴淑温婉的妹妹有什么误解?”
语气十分不客气,明显是不高兴了。
“可不敢,可不敢,”杨归一蹦三尺高,“她有个护姐姐的弟弟,再有你这样的聪明哥哥,自己也很凶悍,我哪惹啊!”
崔俣眯眼:“看你这么精神,大概是不需要吃点心的,我小叔叔和祖母也该放心了。”说着话,就把点心收起来了!
杨昭吞了口口水,愣是没敢抢,眉毛皱成一团,抱怨出声:“你是不知道,我爷爷手有多狠,揍一顿也就算了,关在这里,顿顿豆腐白菜,一点油水都没有!我这肠胃,都惨青惨青的了!”
“连自己肠胃什么色都知道,昭小爷好厉害的本事哪。”
杨昭瞧着崔俣似笑非笑的表情,忽生畏意,一点也不敢闹了,小声嘀咕:“那不给我,好歹给我哥带点吧,我哥都在这里快一个月了,老可怜了……”
崔俣眼神微闪:“你哥?”
亲王府世孙杨煦?
“是啊,”杨昭指了指月亮门后的厢房,“他就住在那里。同我不一样,我是爷爷关进来的,他是自己进来的,没人拦,自己也不去,可清苦了。”
想起哥哥,杨昭眉头皱的更紧。他久不在家,不明白家里怎么气氛突然变了样……
“要我帮忙去看看他么?”
杨昭相当心疼自己亲哥,想到崔俣被他弟弟妹妹吹嘘的那般聪明有本事,没准能帮到忙?
“好!”他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崔俣藏于袖中的油纸包,舔了舔唇,“点心记得带给我哥吃。”
他这模样,倒让崔俣不忍心了,打开纸包分一颗点心递给杨昭:“东西不多,尝个味吧。”
杨昭嗷一嗓子跳过来,抢过点心就丢进嘴里,感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好粗!太好粗了!”
就是个头太小,两口就咽下去了……
杨昭继续瞪着点心发馋,一副‘好想要,但是留给哥哥的又不能抢’的纠结模样,连圆圆的豹眼都湿漉漉的,像个委屈可怜的大狗。
崔俣就安慰他:“你放心,你马上就能出去了,最多两日。”
“真的?”杨昭差点又跳起来。
崔俣笑笑,懒的再他和话缠话,拉长声音说了个“假的——”,就转身走向月亮门,看杨煦去了。
杨昭站在原地挠头,十分烦恼:“到底真的假的啊啊啊啊——”
……
崔俣问过下人,得到可以探看世孙的结论后,没再犹豫,直接踏入月亮门后的小院。
英亲王在宗室中间也很奇葩。
杨家族人里出了皇帝,是近几十年的事,早些年前,杨家就是个不小的家族,族人很多,有了皇帝,一跃成了宗室,就更抖起来了,娶小的娶小,纳妾的纳妾,谁家后院不是一群女人,膝下不是一帮孩子?偏英亲王不一样。
英亲王这一生都未曾娶过妻,儿子是身边一个婢女生的,这婢女出身不高,身体也不大好,生下儿子没多久就去了,英亲王对这婢女不怎么上心,对儿子倒是真心喜欢。不知道是不是婢女怀孩子时哪里不对,儿子身体不太好,总是病病歪歪,无论怎么细心养着,长大也没能和普通人一样。
这样就更不好说亲了,世子性子也好,不想害了别人家的姑娘,就求着英亲王给他寻了个出身不算太好,身体却十分健康的平民媳妇。
这媳妇身体果然好,为世子生了两个儿子,个个都很健康。可世子寿数不长,杨昭出生没多久就去了。他对妻子真心疼爱,妻子见他去世,哀痛异常,健健康康的人,没多久就瘦成一把骨头,再不久,就跟着去了。
于是这偌大英亲王府,除了英亲王老爷子,只有获圣意准许,封为世孙的长孙杨煦,和二货孙子杨昭两个主子。
两个孙子年纪相差不多,几乎都是老爷子一手拉扯大的,早些年里,边关不定,老爷子甚至带着才几岁的兄弟俩一块去边关驻守。
别人劝他说这样万一有事,不就一锅端了,连个香火都留不下?劝他娶个媳妇,甭管什么出身,多大年纪,能帮忙照顾孩子就行。
老爷子没听,说左右都是一家人,死一块也挺好,是命躲不过。他也不太信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杨菽的孙子怎么能是个怂蛋?那是要承他衣钵做元帅将军的,这点小小战场都压不住要死要活,不配做他孙子!
老爷子这么带娃,俩孩子竟也没被他养歪,世孙杨煦早早闯下名声,文武双全,四海皆知,但凡见到,没有不夸的。小孙子杨昭,虽然智商上……咳咳,但打仗相当勇武,实力不俗,如今已传承老爷子威名,成了不小的标杆,只要有他在,西突厥想要搞什么幺蛾子,都得悠着点。
杨昭,崔俣是见过了,不知道这位世孙杨煦,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有些好奇,隐隐也有些期待,谁知见到杨煦,吓了一大跳。
是时,杨煦正在院中举着石锁练力量。
裸着上身。
大概他练功练了很久,胳膊上,头上都是汗,可他的后背……却鞭痕交错,有新的,有旧的,非常多。新伤哪怕上过药,这么大运动下来已经重新翻开渗血,和着汗水一起往下流,场面相当震撼。
可他自己像全然察觉不到疼似的,该干嘛干嘛,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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