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杨暄看着蓝桥背影,想到这小厮前行的方向,之前压抑的思念再次汹涌喷出,几欲把他淹灭。他难以控制蠢蠢欲动的心,连声音都暗哑下来,眸色幽深:“通知下去,所有人撤退,休整后,你同我……去一个地方。”
第74章 见面
一大早,崔俣收到一份礼物,吓了一大跳。
一枚玉戒,一封信……信先不提,这枚玉戒,他是认识的。
玉戒与常见款式不同,乃是红玉,色暗红如鸽血,形状四方板正,其上有雕纹,非字,非画,非鸟兽,似是个图腾,又似什么特殊印迹。戒面下,累以金丝,以古法花丝镶嵌技术,做出比戒面大一圈的戒托,其下再连套指金环。
这个戒指,不管戒面还是戒托,颜色都略暗沉,乍看之下还有些灰扑扑,一点也不精致,不像贵重东西。可细细观看,认真把玩品评,你会觉得它沉淀了岁月,光华内敛,气韵在身,只要略做打磨,一定会绽放出惊人华彩。它并非不精致,反而是太华丽太耀眼,生怕惊动世人,才把自己藏了起来。
这枚戒指,是张松的。
上辈子,崔俣曾在张松手上见过,也曾好奇问过杨暄,杨暄说,这戒指是张松的命,是家族传承根由,承载着一代又一代的使命。
他其实不太懂,但这枚戒指,于张松很重要,是毋庸置疑的。
可为什么……给他?
冬日阳光微凉,却不失灿烂光彩,一点点从窗槅移进房间时,仍然带着热情,带着炫目的,水晶般光芒。光线一点点落在戒面,灰扑扑的戒指折射不起任何光线,可它一点都不脏,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没半点杂质,没黑点,没绵雾,它的暗色,是通通透透彻彻底底的暗……
周遭极度安静,崔俣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怦怦,怦怦。
他好像很喜欢这枚戒指,很喜欢很喜欢。
可再喜欢,也不是他的……崔俣定定神,又看了两眼,修眉缓缓扬起,他明白了。
戒指是张松的命,那么拿着它,就相当于拿着张松的性命……这是张松故意送来的!张松与赵季相交甚深,关系莫逆,从赵季那里知道他‘神棍’的本领,加之事情又快又好的解决,张松并非不信,而是太信!他预言张松近来有祸,张松很想请他帮忙,可张松与赵季是好友,与他却是陌生,也没有赵季兄长王复老爷子这条关系线,不知如何取信,便把这东西送来了!
想清楚这一点,崔俣不再犹豫,将玉戒收入掌中,打开信封。
果然。
信也是张松写的,说了这枚戒指重要之处。戒指在张家传承百年,遵祖训,不卖,不转,不损,不现于人前,可所有张家人都知道,见它,如见家主,或者说,家主见了它,也得听命。
只要拿着它,就能号令整个张家,同时拥有所有张家财产,所有家财,铺子,宅邸,只要拿着它说句话,张家不敢不给。张松是宗子,也是将来家主,这枚戒指,暂时被他保管珍藏。
日前,从赵季那里听到崔俣本事,他是信的,学无前后,达者为师,少年人如此能力,他心底深深拜服。然高人于红尘中行走,不轻易与人结缘,茶楼提点他有难已是恩,再多的,并不敢想……
可归家后前后苦思,他仍然没想到谁会害他,他活这么把年纪,虽没甚出息,朋友却是交了不少的,仇人……除了那位余孝治,也没旁的了。可余孝治已经把他从官场挤出,他如今只能回老家做个不起眼的小官,不防不碍的,换他是余孝治,不会多此一举。
但如果真是余孝治……
信到此处,笔画变的尖锐,带出一抹肃杀之意。
张松细说了余孝治此人,家族背景,政治关系,品性爱好……这人极为霸道阴狠,什么脏的丑的恶事都敢干,什么人都敢陷害,实乃国之蛀虫,官场之祸!可恨宫里还护着,皇上还护着!若他危难真来自于余孝治,他希望崔俣出手,彻底整治了这个人!
有点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无能,遂以这样的方式,把一切据实相告,若崔俣觉得为难,可将东西退还与他,若崔俣愿意出手,这枚戒指,便是谢礼!
这枚戒指于张家,于他都意义非凡,他之所以下定决心交给崔俣,是因为这件事于他非常非常重要,也非常非常难办,他相信赵季,也相信崔俣!
一封信看完,崔俣惊讶于张松的正直品性,也惊讶于这种破釜沉舟勇气。这简直是把一大家子交给他,做他的家臣了!
这里面,有多少是私心想报仇,有多少是想铲除官场恶霸,还别人一方蓝天净土,崔俣竟有点分不清。
同是姓张,看看人家,再想想自己家中那位嫡母,崔俣都替自己家脸红!
手中握着玉戒,崔俣深呼吸几口,这个忙,他帮了!
匆匆吃了几口东西,崔俣来到了书房。
是的,小院虽小,房间不多,还是收拾出了一间书房,就在卧房隔壁,抬脚就到。书房是除了卧房外最大的房间,无奈崔俣东西多,书案,书架,书箱,多少空间也给他寒满了,没蓝桥收拾,略显凌乱。
这里都是他收集的邸报,范灵修写给他各种絮叨八卦的信,和洛阳温家兄弟写来的信件。
无事时,他常重读细看,并从中摘取有用信息,誊写于它处。慢慢的,纸张越来越多,他分门别类放好,纸箱越来越多,看起来有些乱,可他总能第一时间找到想要的东西……
张松与赵季一样,有才有能,只是性情太正,于阴私手段没那么提防,才着了别人的道。杨暄大业,需要这样的人才,这二人,将来必有重用。当然,在那之前,他还会小小调教一下,尤其张松,若能加速成长到上辈子水平,才更好用。
要帮张松,就得搞掉余孝治。正如张松所言,这并不容易。余孝治是后宫余婕妤的亲侄子,余婕妤虽然不怎么受宠,可她抱贵妃大腿抱的很专业,余家颇得贵妃信任,也是越王拥趸。综合张松提供的消息,和自己收集到的东西,崔俣觉得,余孝治如此行事,许就是越王惯的。
上位者争权夺利,明面上或激烈或平和的撞击,地底下不知道做了多少事,越王身居高位,一直保持着好情势好名声,私下工作不会少,有些不那么方便的阴私事,当然需要别人帮忙。
这余孝治,没准就是那个人。
无论身份背景,还是性格爱好,行事手段,条条样样都太巧,背锅侠这个职位,着实太适合他,不管他本人聪明还是蠢笨,愿意不愿意,总会有一天,他被推到人前,为越王的很多事扛罪……
崔俣修长指尖缓缓滑过纸页,唇角轻扬。若他是越王,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用的人。
可即使是背黑锅最好人选,也不是随意就推出去的,壁虎断尾求生,也得是危机关头,也会痛一痛的,若有人冲余孝治下手,越王一定会力保。而水至清则无鱼,皇上本人,也是允许官场上一些坏习惯的,只要越王操作得当,余孝治这边,就不会伤筋动骨。
崔俣考虑,要不要布一个明暗局,看似对着某人,实则对的是旁边站着的,待大局得定,所有人跟着遭殃……
时间一点点过去,崔俣一直保持着静坐姿势,阳光一点点从东往南,又从南往西,转过整间书房,他的修长白皙指尖,一会儿翻过书页,一会儿点在书案,乌黑发丝从肩头滑落,铺了一背一肩。
慢慢的,他唇角勾起,心中计划成形。
他的时间很宝贵,他的心很很大,所以……最喜欢干一石数鸟的事了。这一次,他要把两个姓余的端了,再帮赵季一个小忙,顺便……让越王吃个暗亏,吃完还不知道为什么,是谁坑了他。
四下一片漆黑,天色大暗,崔俣终于起身,挑亮烛光。
红玉戒指在案角迎着光线,闪着润润光泽,看起来倒比白日更加漂亮了……
蓝桥是亥时回来的。他回来时,崔俣还未睡下。
即如此,他便不敢耽搁,略做整理,净了面,换了衣,就来见主子了。他本来想好好回事,结果不知怎么的,见了主子特别想哭,嘴撇着脸绷着,生怕一不小心眼泪就掉下来:“少爷……”
“怎么了?受伤了?”崔俣心下一提,可上上下下,认认真真把他打量一遍,又没看到什么……
蓝桥赶紧摇头:“没,没受伤,就是东西……被沙三抢走了!”
原来感觉的不顺利,只是没拿到东西,人并没有受伤……“这很好。”崔俣相当安慰。
蓝桥有点不理解这话:“被沙三抢走了还好?”他相当愤怒,差点跳脚了,“少爷你不知道,那个沙三,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被杨暄拿走了?
这更好。
崔俣全然放下心,慵懒侧坐,手掌托腮,眼眸含笑,有了观耍自家小厮的心情:“哦?哪些人?你同我说说,沙三都干什么了?”
“就是仲夏大雨,峡县大雨,咱们不得不落脚荒野客栈,遇到的那些恶人!”
崔俣眉间倏的发紧:“哪一拨?”
“咱们隔壁!”蓝桥握着拳,眯着眼,“那个中年人,化成灰我都认得,他同少爷说话特别不客气来着!”
是他们。
杨暄的人。
崔俣这下是完全放松了,那人还好好活着呢,不错。
“我好不容易找到地方,拿出那个东西,那人上来就抢!还和上次一样,想杀我!我就跑么,正好撞到沙三,结果沙三都不帮我!那恶人还跪在沙三面前,把东西给了他!东西没拿回来,我吓死了,少爷你一定——”蓝桥说了半天,见自家主子没甚反应,略忐忑的问,“少爷……不生气么?”
“没关系。”崔俣叹着气,揉了揉自家小厮的头。这种时候,这孩子的问题不应该是‘为什么恶人会朝沙三下跪,把重要东西奉上’么?他的关注点一直都找不对啊。
可不管什么时候,这孩子都把他放在第一位的,他的想法,他的需求,他的感受…想想还是很暖。
“怎么能没关系呢?”蓝桥心急,“少爷的东西,怎么可以被抢!”
崔俣微笑:“乖了,累了这么久,你去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别管,沙三很快会回来,亲自同我说这件事的。”
蓝桥知道自己笨,所以他基本是除了自己主子,谁都不敢信的,所有事也都是,必须和主子说清楚,听主子嘱咐。他不敢信沙三,但既然主子这么说了,应该就是……没事?
“那我就是……做错了?”他后知后觉的挠了挠头。
“蓝桥没错,知道护主,很好。”崔俣安慰他,“回头沙三回来,我帮你训他,叫他下回不敢再欺负你。”
蓝桥略脸红:“也没什么……沙三没怎么欺负我,是我脑子笨,误会了……”
越说越觉得有点丢人,他溜眼看了一圈主子房间,发现炭盆正炽,窗子留了缝,床已铺好,烛盏移到床头小几不下床就能吹熄,主子也洗漱完毕……一切都挺好,主子直接睡就行。
“那我下去了,明早再来伺候主子!”
……
许是心里有事,思虑太多劳累过度,第二日,崔俣起的有些迟,直接睡过早饭时间,差点一觉睡到午饭时间。
蓝桥心疼主子累不想叫起,又担心主子过饿坏了肠胃,那叫一个纠结,饭菜都换了几拨。等崔俣房里终于传出动静,他竟忘了先伺候洗漱,拎着食盒就过去了,在崔俣面前晃了晃左手食盒,又晃了晃右手食盒:“少爷今儿个想吃什么?清淡粥点,还是荤香小炒?”
崔俣:……“我想还是……先洗漱吧。”
“诶——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蓝桥犯拍额头,立刻下去准备。
崔俣这天胃口不错,很给蓝桥面子,清淡粥点吃了,荤香小炒也吃了,给蓝桥乐的,见牙不见眼。
结果一顿饭刚吃完,就听到外面动静,出事了。
崔俣一个眼色过去,蓝桥赶紧出去打听,没一会儿,拎着小胖子崔晋和小老虎进来。
当然,崔晋被他拎过来的,小老虎……则是坐在崔晋肩头,威风凛凛,姿态睥睨,傲视群雄的来的。
“六哥……”崔晋见到崔俣,怂怂的叫了一声。
见小胖子怂,小老虎愤怒的拍了他一爪,“喵嗷——”的叫着扑向了崔俣怀里。
崔晋鄙视的瞪它:嫌我没用,你不是一样见六哥就怂!
小老虎见崔晋还敢质疑它,虎脾气上来,吊睛圆眼紧紧盯着崔晋,愤怒的“哈——”了一声。
可惜崔晋已经不怕了……没事人似的抖抖肩。
“怎么回事?”崔俣揉着小老虎,问面前站着的两人。
崔晋没说话,蓝桥就把问到的事说了。
原来是崔行一家——对,崔行一家,因为那四个人苛待崔俣,蓝桥早不把他们当一家人了。那四个最近被崔俣授意,崔迁盯着整治,日子过的十分不好。
过的不好,难免心生怨恨,俩大人还知道利害关系,不敢太过,俩小的就难忍着了,尤其崔硕,他被父母捧着长大,说是天子骄子也不为过,突然之间落到这种地步,别说出门会友,在家都吃不饱饭,哪受得了?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喝了点酒,酒后更难忍,就骂了崔俣几句。
正好崔晋熊孩子又四处蹿,听到了这话些,很不高兴,就回了几句嘴。
崔硕往常从不把这个堂弟放眼里,别人瞧不起他也就算了,这小胖子也配?胆气一起,上手就揍。小胖子也不是怂的,打架从来不怵,再加上他有小老虎这个助力——
是的,小老虎本来就小,贪玩,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和小胖子结下深厚友谊,天天一块四处造,近除了按点吃饭回来看主人,基本都不在家,就跟着崔晋疯玩。
四个月过去,小老虎身子没长多大点,性子却越来越霸道,这天底下,它除了崔俣,谁都不怕。它也看不上崔晋,常常鄙视嫌弃,可好歹小胖子是它的人,天天给它上供伺候的,虎大王最护短,哪会看着小胖子被欺负,立刻扑上去了。
虎大王那是什么战斗力,崔硕光应付崔晋就难,哪能受得了?自然被挠了个满脸桃花开。张氏一看吓疯了,哭的那叫一个惨,连东府都能听到……
崔俣听完,挥手让蓝桥下去,沏壶茶过来。
“你说你,同他们有什么吵的。”终是没忍住,崔俣戳了戳崔晋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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