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楼重霄
“你以为,对于一个出色的领袖,身手很重要么?”
“是是是,我有没有武功不重要,只要武功高强的人为我所用就好了。”天铭泱摊着手:“但是,至少……”
“当年门主独闯试炼石室,亦是武功平平。力破朝廷围剿,救蜃楼于危难之中,门主所作所为,从来也不是凭借自身如何卓绝的武艺,蜃楼创立百年,世事变迁,朝代更迭,却依然屹立不倒,便是因为,蜃楼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只能游刃在优越的条件中,锦上添花的门主,而是即便在严苛的环境下,也能让蜃楼生存下来人!”墨离说话时,天铭泱明白对面坐着的,已经是蜃楼的代门主了,严肃的气氛,容不得他放肆。
“看来我亲生老子还是挺让人佩服的……”
“前门主,是女子。”
对于自己亲生父母是谁这件事,天铭泱一直是不在意的。只是此刻,却不由得对他娘这个女子,燃起一丝好奇。
“离姐,我娘……是怎么死的?”
墨离神色鲜有地深沉起来,深呼出一口气:“前门主确是世间罕有的奇女子。接管蜃楼之初,门主便是男儿装扮,直至后来,入朝为官,官居礼部侍郎。后随军平定睦南,得胜而归时,女儿之身昭然天下,成为天泽国史上第一女官。当今圣上继位,空出后位,只待门主一人。只是,大婚当晚,皇宫内乱,云州侯叛变,云族起义,楚池之兵兵临城下,两军交接的混乱中,门主便是在那一夜,下落不明,后来便是传出门主已死的消息。”
天泽皇帝继位之初,便是爆发史上最大的一场战乱,也是直接导致如今云族独立于天泽之外,开创云鸾之国,与天泽呈掎角之势。
这场战乱,有多少内情与阴谋,自此无人得知。
天铭泱知道的是,他便是在这场战乱几近结束的时候,天澋曜班师回朝时带回的孩子——
并非天澋曜亲生,他的娘却曾是天澋曜要立为皇后的人……
这个讯息过为震惊,以至于天铭泱一时之间脑中一片空白,墨离说了些什么,都是充耳不闻。
“离姐,知道的倒是很多啊!”轻声喃喃,天铭泱只觉牵动嘴角都是有些费劲,每次呼吸便是牵扯一阵心痛。
他,似乎知道了了不得的事啊!
如果,墨离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如果,没问就好了……
如果,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墨离的确是故意的,他怎会看不出这小子和皇帝之间有问题!今日,天铭泱自己往枪口上撞,也不能怪她忍不住开枪。
只不过,后面的话,却因着天铭泱此刻的失神,而梗在喉头。
叹了一口气,墨离拿起烟袋嘴儿,敲敲天铭泱的脑袋:“死小子,老娘跟你说话了,你又神游到哪里去了!”
天铭泱微微一怔,继而回魂似的,嘻嘻一笑:“呵呵……我是想着,离姐你可正是继承了前门主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啊!”
“别跟我这儿耍贫嘴!”墨离白眼一翻,朝着天铭泱脑门上又是一敲,还算那小子精明,自知躲开的话自己不会干休,干脆乖乖挨着,顺便扁着嘴装可怜。
平日看惯了他这副无赖模样,今日看来却是心底有点发酸,墨离哼了一声,骂道:“行了,行了!我告诉你,试炼可是蜃楼的大事,五位法护把关,可不是你想混,就能混过去的!我丑话说在前面,立你为门主,是代门主用人格担保,力破众议争取到的结果,你要是敢通不过试炼,我饶不了你!”
“知道了……”天铭泱讨好地笑笑,凑过去:“我知道离姐你最向着我了,今天叫我来,就是提点的吧?”
“死小子!”墨离食指戳了一下天铭泱的眉心,轻哼一声:“对你来说,这试炼的题目,不难,却也极难。”
见天铭泱有些生疑地皱皱眉,墨离的语气平淡下来:“蜃楼武功,出奇制胜,门主所练的拈花御水剑,以轻灵敏捷为长;十四所练的矫若惊龙心法,以力道浑劲为优;我所练的火媚术,一摄人心魄最为独特。但是,在这些武功当中,蜃楼最为上乘的心法,是只传历届门主一人的碧水莲心——练此心法,百蛊不蚀,百毒不侵。然而,当年,不知道门主处于什么目的,将已经修炼至最上层的碧水莲心内力,全部传给了一个外人。为了确保蜃楼绝学不外流,你这次的任务,便是废了这个人的武功!”
隐隐觉得这件事绝不像墨离说的这么简单,天铭泱稍稍正色:“这个人是谁?”
墨离微微垂眸,吸了一口水烟:“这个人,你很熟悉的。”说话间,香雾缭绕,将一室暖光渲染的如梦似幻。
“这个人——便是——当今圣上!”
话音落,似有余韵。房间之内,却是静得出奇。
“呵……呵呵呵……”
忽而,天铭泱垂着头,轻笑起来。良久,才是抬眸,一眼清明死死注视着墨离的眼睛:“离姐,你是故意的,对吧!”
故意透露我娘的线索,把皇帝和她之间的事透露出来,为的就是,让我对天澋曜彻底死心!
不,不止是死心,多多少少也要因为自己荣幸的成了替身,而稍微心灰意冷,稍微失望暴躁,稍微对那个人,产生些许的埋怨与憎恨,对自己被轻视的地位,产生浓浓的不甘……
于是——为了让他注意到自己也好,为了抹去他和我娘之间的牵绊也罢——总之,这样我才下得去手,废掉他的武功!
双手慢慢攥紧,天铭泱一脸的笑意,显得异常讽刺:“离姐,就蜃楼来说,你——真是个好掌柜!”
猛地起身,香雾中,墨离的脸一如来时一般朦胧,天铭泱笑着看她,直到烟雾散去:“你的意思我懂了,这里,明白的很。”抬手指指脑袋,继而又拍拍心口:“不过,这里,还得准备准备!”说罢,转身,走着扬手挥了挥:“我会在十八岁生辰之前,给你答复!放心——”
夜幕低垂,出了楼外楼,花街之上人烟已然寥寥。只余影影绰绰的灯火,寂寥如燃尽的烟火一般,在夜风里飘摇。
月色拉出细长的薄影,在夜色里深深浅浅着变幻,夜风吹打在身上,都似是裹了一层霜。天铭泱一路走回府邸,也是不知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一身锦衣华袍,翩翩贵公子一般,却是游魂似的落魄着走在街上,在路人眼里定是可笑的景致了。
拒绝一个墨离,实际上很容易的。
但是,他却无论如何逃脱不出自己的贪婪。
与其说,是墨离千方百计设下圈套,引他入戏,倒不如说是自己作茧自缚,陷入自己编织的巨大的网中,脱身不得。
一个闪耀如月华的男人,光芒炫丽道只是注视便是觉得刺眼了,仰慕也好,崇敬也罢,可以征服他天铭泱的男人,从来都该是强大的,强大到站在他身边,都说不定会被那光焰灼伤……
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被吸引,想要去追逐,直至征服。
曾经,他以为,这场追逐,他的筹码是那人对自己或多或少是有爱的。
但是,今夜,他明白了,自己的优势,不过是这张脸而已!除去这副皮囊,他可还有价值,可以让那个人注视着自己?!
摊开双手,天铭泱沉沉注视着自己的手心,空无一物。
所以,现在的他,必须要得到蜃楼!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攀附的东西——他要站在蜃楼的顶峰,拥有与那个人相同的高度,然后,让那个人看到自己!只看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