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楼重霄
“倾卿不是说去骑马么?不想去了?”天澋曜忽的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脸上的笑意来不及收敛,看得书房里的宫女太监纷纷粉着脸,垂下眼眸。
只是那身后,被丢下的孩子,此时一脸气呼呼,揉着通红的鼻子,嘟囔道:“不就是亲一下么,美人父皇,真小气!”
说着,还是急忙追上去,奶声奶气喊着父皇,直到那人转身,慌慌张张扑入皇帝的怀里。然后便是身子一轻,被直接抱起来,天澋曜温柔的弦音响在耳畔:“来人,备马——”
……
京城近郊,皇家围场。绿草如茵,晴空如洗,二人一马,正在大好日光下,恣意驰骋。
“驾驾——”年轻的皇帝扬起马鞭,朗声高喝。
“驾驾——”身前的小人满目憧憬,奶声奶气的模仿。
“父皇,父皇,骑马真好玩!”
“父皇,父皇,这里真美啊!”
“父皇,父皇,我什么时候可以像你骑得这么好?”
“等倾卿长大了,这匹西域宝马,父皇送给你!这片草场,父皇也送给你!到时候,不止是能骑马,这如画江山,都任你差遣!”
“真的吗!长大了真的什么都能做了?”
“真的什么都能做了!”
“哈!长大真好!我要快点长大——”
看着在马背上欢呼的小人,天澋曜忽而勒马,一声长嘶,马儿稍稍扬起前蹄,惹得那孩子呀的一声依偎在自己怀里,天澋曜垂眸笑开:“不是长大真好,是父皇待你真好才对吧?”
眨眨眼,晶亮的小鹿眼睛对上笑弯的桃花眼,小人似乎做出了了不得的决定,嘻嘻笑着宣布:“那——等我长大了,不止要西域宝马,不止要这片草场,不止要这江山由我差遣,我还要待我最好最好的父皇!”
“哈哈……你这个贪心的小鬼!要朕,便是拿朕当百宝囊了吧!”
小小的脑袋呼呼摇着,天铭泱伸出小手,弯弯的小指凑近天澋曜的胸口:“才不是,我就是要父皇,我们拉钩,我跟父皇约好了的,到时候不准反悔!”
“哈哈,好啊,朕便应了你!不过这世上最容易变的东西,就是人心,等到倾卿长大了,说不定啊……早就忘了!”
“倾卿才不会忘呢!父皇等着看好了!”
大指绕上小指头,勾缠着摇啊摇,就这么摇入了天铭泱幼小的心,也摇入了那夜夜无休止的梦。
*
记忆随着梦境流淌,天铭泱曾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曾因着这副身体的记忆而混乱,但这一切,都在那夜,成为了终结。
昏睡的那一天一夜里,天铭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长到让他不愿醒来的梦。
……
那是迎接睦南使节的宴会,天铭泱喝了很多的酒,因为这一晚,他很开心。
三万精锐正潜伏在城门外,蓄势待发,以宫中燃放烟火为令,攻入皇城,他怎能不开心?
三千御林军内应正待命于宫中各个角落,只等他一声令喝,便能控制住众皇子,他怎能不开心?
空圣旨在手,朝中重权在握,脚下的步伐也显得轻盈有力。
登上白玉阶,一切似乎都不再那么高不可攀。
近些,再近些,那月色下巍峨的宫殿,莹着一层柔光,竟是如此的诱人,惑心……
“父皇——”踏入寝宫,冷月在身后拉出一道细影,天铭泱挺拔的身形尚显稚嫩,却也有了些帝室的气韵。
微启的唇畔漏出的余音是温柔的,滑腻的尾音,一如往常那撒娇的口气。
只是那双眼,那双凌厉如兽的眼,却是不同了。
“父皇叫我来,可是有事?”
“当众轻薄睦南太子,引得朝臣非议,做出此等不合身份的荒唐事,你还不明白朕叫你来做什么吗?”
“呵……”转眸一笑,天铭泱已然走到皇帝身前,勾起唇角,很是委屈道:“父皇难道生我的气了么?我只是觉得那个太子有趣,逗逗罢了,父皇不喜欢,我不再犯了就是,我向父皇赔罪了——”
一个眼神扫过去,太监总管立刻去端来一杯茶,递到天铭泱手中那瞬,微垂的双眸即刻闪过一丝诡黠。
“我给父皇敬茶了——”
“看你这般醉醺醺的模样,还是自己喝了解解酒吧!”天澋曜挥了挥手,皱眉道。
“那可是父皇原谅了我?”
“倾卿还是个孩子,做错事,情有可原,只要肯认错,朕便会原谅你。这话,朕说过的。”
微微垂眸,嘴角滑出动人的笑,天铭泱低吟道:“无论什么事么……”
“难道,倾卿会做让朕不可原谅的事?”天澋曜闻言,也是轻笑起来。
天铭泱没回答,只是一口饮尽清茶,喃喃道:“真是好茶!上好的峨眉尖,安公公果然不愧为父皇身边的老人了,连配个茶,也是如此精心!”说着,抬眸,对上天澋曜幽深的眼:“父皇不喝,真是遗憾了!父皇应该知道,以倾卿的个性,从来都是先下手为强,就算是要下毒,也不会等到这一刻,这么晚——”
话音方落,天澋曜脸色徒然一变,冷眼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安公公,沉声道:“倾卿,朕还真是低估了你!”
唇角越翘越高,天铭泱缓步走近皇帝,夜色下,那略显稚嫩的少年嗓音尤为温柔,似是裹了一层糖霜:“父皇现在可是觉得四肢无力,冷汗涔涔?可是觉得腹中火烧,心头空虚?可是觉得呼吸急促,思绪烦乱?”
直至二人只隔一张黄缎铺就的桌几,天铭泱双手撑住桌几,探身过去:“父皇又可是听到,这外面,隐约的刀剑铮鸣之声?”
微微一抬手,安公公行了个礼,一屋子下人就这么撤了出去,无视那皇帝越发青黑的脸色,天铭泱笑得魅惑:“父皇还记不记得,曾经答应倾卿什么?你说——等我长大了,这如画江山,都任我差遣!今日,倾卿来拿了,父皇——可不许反悔啊!”
天澋曜冷着脸,锐利的眸光直视着天铭泱,缓缓道:“这么亟不可待?要逼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