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闲潭落月
一如六年来再耳畔谆谆教导的声音,温润低沉,此时听在暝颜烈的耳中,却仿若寒风入耳。
暝颜烈木然,眼神空洞。
“太傅,你为什么要跪?”
“太傅,颜烈做的很不够吗?为什么还要跪?……”
脆弱的声音,虚无而空洞,绣金玄墨锦袍包裹的身躯下,少年的心渐渐冰冷,他做的还不够吗?
因为他是太傅,他帮他在父王那掩饰太子妃失踪一事;因为他是太傅,他可以尝试去原谅他害死姐姐的事实;因为他是太傅,他甚至答应父王即刻登基,只为保尹氏一家的周全,只为他能平安无事……
“尹仲希,你为什么要跪?……为什么要跪?……”
少年失控的嘶吼,为什么他竭力想保留的东西一再逝去!眼前向他下跪的人,明明是他最亲近的人啊!……
面对少年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尹仲希始终抿唇不语,为什么?他问他为什么啊!
黯然的对视,暝颜烈没有等到半句解释,心底最后一丝理智也被疯狂的恨意所湮没。
“尹仲希,我绝不原谅你,绝不!”少年愤怒地留下这句话,绝然离去。
绝不原谅……
尹仲希听到这四个字时,心口一窒,清瘦的身躯跪在冰冷的大理石上,目光凝视着少年决绝的背影,那一刻,尹仲希身在地狱……
“颜烈……”苍白的嘴唇,终是溢出一声轻轻的呼唤。
颜烈,为师没有回头路了啊!
尹仲希满身罪孽,再也不是你眼中那个沉溺书香笔墨的尹太傅了……
PS:组织批准我长叹一声!!本来感情那么好的师生,就这样被我拆散了,挥泪啊~~~~
110外卷 此生为君倾 第二十三章 昔日好友何以对?
短短的一个月,由太子大婚到太子登基,百姓只知道先王和王后痛失爱女,伤心欲绝,悲恸隐退,太子殿下忍痛登基,接任北苍之王。
紫玉金冠顶上金龙吐珠,玄紫龙袍暗绣五爪飞龙,墨紫腰带镶嵌着莹润的翡翠,宽衣广袖,少年身姿挺拔,在百官的瞩目下一步一步迈上百层玉阶。
“参见吾王。”
百官朝贺,玉阶上少年优雅地转身抬袖。
“众爱卿平身。”
低沉的音色,犹还带着几分稚气,随着内力的散开响彻整个空旷的广场。
尹仲希一身朱墨朝服,跪在茫茫人海中,俯首,称臣。
暝颜烈居高临下,轻易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尹仲希,你终于也以这种姿态面对朕了吗?
早已冰冷的心,暝颜烈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启唇宣布道:“朕在神殿的一个月里,朝中之事悉数交与太傅尹仲希.......”
惊愕的抬头,尹仲希诧异的目光撞上暝颜烈幽深莫测的冰冷视线。
黑压压的人群中,所有人都是跪趴在地,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两个人,少年居高而立,俯瞰群臣;男子屈膝挺胸,满目惊讶。
“微臣谨遵圣谕。”尹仲希没有拒绝,因为他知道,少年的决心,他拒绝不了。
一国之君的登基大典,礼仪何其繁琐?尹仲希躬身站在群臣之中,等待着那些繁琐程序的结束。腿脚早已麻痹,大病初愈的身体哪经得住如此的折腾?尹仲希悄然的抬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心中苦笑,懒散自由惯了的人,果然不适合入朝为官啊。
空灵悠扬的编钟声响起,紫眸紫发,北苍国师一身华丽的淡紫色宽大长袍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百官朝拜,北苍的国师比起其他三国,国人敬仰膜拜,地位抚高一筹。
尹仲希低眉垂眸,隐在茫茫人群中,规矩的下跪行礼。
“天佑北苍,请苍王暝颜烈入神殿......” 空灵高雅,这个声音,只有每年的祭祀大典上才能听到,独属于北苍国师的声音......
紫玉金冠,深紫色的龙袍上,金龙凛然霸应,给沉稳的少年平添了几分王者之应。
优雅华贵,少年转身,毫无留恋的进了祭祀神殿.......
神殿大门轰然合上的那一瞬,尹仲希虚脱的软坐在地,心势一片惘然。
北苍历代的君王,登基之日都必须进神殿接受一个月的洗礼,没有人知道新王在神殿里经历什么,但每一个从神殿出来的君王,都七情六欲淡薄,难动真心.......
利弊各半,若是有人赢得王上的真心,那将是一生一世的专情,比如先王和王后。
尹仲希没有奢望过那段禁忌的情愫,只是不知暝颜烈出神殿的时候,原本就已溃败的点点情谊,还能剩几分?
“尹太傅,你没事吧?”
新王入了神殿,僵硬了半天的朝臣登时都站直身动了动手脚,或许是瞥见尹仲希太过惨白的脸上,不禁吐出一句寒暄。
尹仲希强打精神,缓缓的站起身,拍了拍衣摆,温和的笑道:“没事,刚才脚麻了。”
“呵呵,初次上朝就遇到这样的圣典,是辛苦些,不过伊太傅可真得王上欢心啊,你看王上,竟然在登基大典上亲自下旨让伊太傅掌管朝中大事呢......”
伊仲希闻言,心中苦涩难言,抬头留意了下说话的人的官服,看来是这次新晋的仕子,否则怎会说话如此毫无心机。
那人见伊仲希不语,揉了揉鼻子不再多言,道了声告辞便先行离开了。
片刻的功夫,神殿前宽敞的露天殿已是人丁散落,伊仲希茫然的站在空旷的大殿内,抬头看向飘渺的苍穹,蓦然发现,原来他头顶的天空已经这么狭窄了吗?
暝天淳云游在外,从玄殿的人口中得知王弟王妹要大婚的消息时,匆匆的赶回北苍,不了不但没赶上暝颜烈的大婚之喜,而且连登基大典一并错过。
当然这也不是北苍朝廷对暝天淳这个王子不在乎,而是习惯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那么神奇。常年在外,加上近年听说云游四国去了,行踪更是飘渺不定,因此一封信传到凤栖宫,其他的就看淳亲王自己了......
且说暝天淳从东离的一座幽谷中出来,意外的收到凤栖宫玄殿的消息——北苍太子八月十五大婚。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暝天淳欣喜不已,匆匆策马回北苍,心道颜烈的大婚之喜,他怎么也要赶上......
可是,行了半个时辰,暝天淳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来,于是下马拦住一名路人,疑惑的开口问道:“请问,现在离八月十五还有几天?”
路人甲闻言愣了半天,狐疑的打量了一番暝天淳,看着摸样他像是疯子啊!
“这位公子真会说笑,今天都九月初二了......”
嗡——,暝天淳登时傻了眼!九月初二了吗?
啊!!——
完了!!错过的颜烈的婚期,母后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暝天淳策马疾奔北苍阜阳,谁知一路上的传闻竟让他越听越心惊。
枢宁在大婚之夜突然销殒,母后病倒,伊家入狱......随之而来的是父王退位,太子登基......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会这样?
从东离到北苍,即便是瞑天淳再快,也花了十天的时间,满身疲惫,暝天淳踏进王宫的时候,暝颜烈已登基入了神殿。
北苍历代新王登基后的一个月,朝事皆会命最信任的人代为处理,这次的苍王,选择了太傅伊仲希。
朝中大臣有人惊讶,有人了然。惊讶的是,伊家刚侥幸逃过灭门之罪,苍王竟然还如此信任伊仲希!了然的以为,六年敬重的恩师,苍王不选伊仲希选谁?
对于各种猜测,伊仲希唯有默然苦笑。
御书房内,伊仲希放下墨笔,合上最后一份奏折,抬手揉了揉眉心,深深的呼了口气,总算是批完了。
动了动酸痛的手臂,伊仲希不禁地有看了一眼那堆砌如城墙的奏折,不得不说,颜烈留给他不少麻烦啊......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历来新王入神殿之前,朝中基本已肃清,剩下的都是信任的臣子,而后由丞相打理朝政,百官协助,君王方可一个月不上朝理政。
可是这次,先王骤然退位,新王仓促登基,朝中各大家族纷纷蠢蠢欲动,虽然严重不到谋朝篡位,但唯利为势的明争暗斗却是汹涌不已,其中兵权更是北苍的敏感之争。
昔日先王信任父亲,竟然将统领三军兵马的太尉之职交给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士,虽然北苍的太尉之职形同虚设,但那又何尝不是一种为君之策?
如今,父亲已贬为庶民,虚职空闲,朝中手握兵权的权贵松口气的同时,又担心新王出神殿会想出如何的策略......
于是,苍王不在朝中的一个月里,应该是行事的很好的时机吧!至少做好万全的防备之法!
喟然长叹,伊仲希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他虽说是暝颜烈的授业恩师,但因为他并无心庙堂,于是身为太傅,他却从未上朝,更不涉足朝中之事,其实说白了也是个虚无的头衔吧!颜烈这样突然的让他代掌朝政,这置丞相一派于何地?自己又何以服众?
举步艰难呀!
伊仲希摇头轻笑,他要尽快适应这样的于暗涌中斡旋的境遇才行啊......
再回神时,手中的茶水已经微凉,懒得再换,伊仲希又喝了几口,意外的竟听见殿外仓促的脚步声。
不会是又来了奏章吧?
伊仲希心底哀怨,他手中的茶都还没喝完啊!
然而,当匆匆脚步逼近,当暝天淳的满身倦意出现在殿内时,伊仲希手中的茶蛊慌然脱落,一声脆响,直击心尖......
"天淳......"
四目相接的那一刻,伊仲希脸色苍白如雪,脑中一片混沌。
比起伊仲希的惊慌失措,暝天淳一步踏进御书房,瞥见里头是伊仲希,心头一松,急切的走到伊仲希的身前,就着桌上的茶壶,灌了几杯茶水才喘息着问道:“仲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父王母后去哪了?你不是迎娶枢宁的吗?枢宁她怎么会溺水?.......”
一个一个的疑问,朋友间信任的眼神,压得伊仲希喘不过起来!
“你听到什么,就是什么吧......”最后,伊仲希平静的开口。
“伊仲希,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这样的回答,让暝天淳怒极。
伊仲希抬眸,看着暝天淳那双因渐渐染上怒火而泛出幽幽紫光的眼睛,缓缓地开口:“你听到什么,就是什么......”
"是你害死了枢宁?"
“是。”
“母后也是因此发病的?”
“是。”
“伊仲希,你混蛋!——”
一声暴喝,伊仲希只觉得有冷厉的风擦过脸颊,随后就听到一阵哗啦的声响,侧头一看,原来身边的檀木圆桌已经碎裂成片。
那一刻,伊仲希想暝天淳是把他当朋友的,否则那一掌该是直接打在自己身上的吧!
哗啦的声响将暝天淳从失控中拉回,后知后觉地,暝天淳看出伊仲希眼底的悲伤,是什么让那个温润的男子如此的悲伤?
暝天淳心痛不已,不禁的放缓声调,问道:“仲希,是朋友的话,你就跟我说实话。”
一句朋友,胜过千言万语。
伊仲希扯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抬头看向暝天淳,缓缓说道:“天淳,我们做不了朋友了......”
枢宁公主是颜烈唯一的姐姐,又何尝不是你唯一的妹妹?
所以,伊仲希真的做不了你的朋友了!
天淳,伊仲希只愿你看在往日的情意上,莫记恨于我......
那样悲切的声音,仿佛失去全世界的表情,暝天淳心中一窒,他想不到,伊仲希会说出‘我们做不了朋友了’这样消极悲伤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