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酥油饼
被胖警察忽略的这段话却给了曹琋和程岫一个信息——杀手的尸体被处理了,并没有被发现。
曹琋和程岫回到民宿之后,被通知近期不要离开,警察会随时上门问询,毕竟目前看来,他们很可能是最后见过被害人的目击者。
留了三日,警察上门两次,都是千篇一律的问题,到第四日,临近和曹启智约定的最后时限,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了,曹琋和程岫收拾好顺手买的土特产,叫来黑人光头准备出发,却见黑人光头紧张兮兮地进来:“走不了了,星球戒严了!”
曹琋眉头一皱。不是战争时期,赖登星系又临近星国心脏,不与他国交界,戒严的唯一可能就是政治风波。他打开电脑,搜索戒严的消息,刚看到一条“星国大批武警入驻”,一刷新,消息就不见了。
“我打听到一个消息。”尽管屋里只有三个人,黑人光头还是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总统出事,和F区有关。有个人喝酒吹牛,说自己要把总统拉下来了。”
总统出事?
曹琋和程岫对望一眼,都想到了竞选选票作假案。在总统办公室再三的干涉和抗议下,立法议会最终决定进入总统弹劾程序——只要不直接解除总统职务,那就有文章可做。
如果黑人光头的消息为真,问题选票很可能是出在F区。
其他政党的选票,一般是不会被动手脚的。因为这些选民关心结果,在投票之后,可能用电脑二次查验,改票很容易被发现。动手脚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是那些直接弃权的选民票——他们从不关心政治,也不参加任何与政治有关的活动,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关心自己是否在选举中投过票或投给了谁。
F区的人很符合以上的条件。
他们贫穷、懒惰、不思上进、对时事漠不关心,绝不会浪费时间在政治上。
当然,一旦被发现,他们也是最可能跑出来申诉的人。对他们来说,抗议和补偿是划了等号的,以前没事都要找点事出来,更何况这么大的事。
一旦这个假设成立,出现在鹿水生家中的特别行动组,鹿水生和杨光山之死,还有追杀他们的人,就都有了解释。
设:杨光山也是“被投票”的选民且他发现了这件事。
解:为了让总统平安度过弹劾案,办公室极可能出手收买他,让他改供。这就是鹿水生口中“收钱的是杨光山”的由来。
杨光山如愿地改供了,却又得寸进尺地继续讹诈,不胜其扰的总统便下达了“格杀令”。动手的是谁?当然是直属总统办公室的特别行动组。
当年,为了让特别行动组心甘情愿地脱离军部,他利用曹家在立法议会的势力,通过了一项“执行免责法”,为接受上级命令而触犯法律的执行机构开了一条生路。
现在,这条生路变成大石,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脚背上。
还有一个疑点。鹿水生显然把他们错认成别人,见面就想跑,那个人不是总统的人却知道杨光山改供的事……是总统的政敌。
杨光山不一定讹诈被杀,更可能是总统发现他被对手盯上,担心成为对方的证人,杀人灭口。
黑人光头的一句话,曹琋已经推测出了脉络。
程岫问:“戒严什么时候结束?难道没有通知吗?”
黑人光头说:“目前还是静悄悄的,但港口都已经被封闭了,星球内部的航道也都禁止通行。”
程岫问:“从道义街到恒福广场的路可以走吗?”
黑人光头有点疑惑:“可以走。但恒福广场只是个广场啊。”
程岫说:“那里有好吃的海鲜面和鲜花饼。”反正都走不了,当然要让自己留下的时光变得更加有意义。
黑人光头无语地看向曹琋。
他看错人了,在这种问题上,曹琋一向无条件支持程岫。
黑人光头提醒:“星球不知道要戒严多久,你们带的钱够吗?”每次看曹琋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他都担心是最后一沓。
曹琋对程岫说:“钱够不够是我操心的事,你只要操心花得够不够。”
戒严四个小时后,球长终于出来说话,解释有一群被通缉的星盗混入了星球,戒严是为了方便中央星系总警局的警察追捕。
这样拙劣的理由当然瞒不过有心人,不过对星球大多数的民众来说就够了。有时候他们并不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而是要一个肯解释的态度。
当晚,民宿再度被警察敲门,来的是胖警察,直接带他们坐车去了星球警局总部的审讯室。
他们坐了一小会儿,喝掉了半杯橙汁和一盘曲奇饼干之后,人终于进来了。是一个小老头,身高目测一米六七,在星国属于二等残废,脸上打了一层薄薄的粉,用以遮盖老年斑,却因为流汗而微微浮起,头发染得乌黑发亮又梳得一丝不苟,很是精神。
这个人星国大多数都不认识,但曹琋听曹启智介绍过。庞家这一代的栋梁支柱之一,中央情报局局长,庞鹤园。
他在这里,就说明现任总统真的是当不长了。
虽然在曹琋的计划中,他早晚会接触到星国的党派势力和政治斗争中去,但这天早得太出乎意料,过早的引起各方关注并非他所愿。
庞鹤园看了眼糕点盘,和蔼地问:“饼干好吃吗?”
程岫说:“我可以再干掉三盘。”
于是桌上真的多了三盘。
庞鹤园的来头虽大,但讲话很客气,一点儿也不因为他们年纪小而轻视:“我听过你们的经历,很令人敬佩。少时的磨砺是成年后的财富,当你们将那些不愉快的负面情绪转化为积极的力量,就离成功不远了。”
程岫一边吃一边说:“当我吃饱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充满了正能量。”
庞鹤园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一定不会饿到你的。”
“……”曹琋用温文有礼的语气慢吞吞地说,“他是我负责喂养的。”
第24章 坦途(下)
庞鹤园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来之前, 他对这位曹家旁系子弟草拟了一系列的拉拢计划, 晓之以理, 诱之以利等,见到本人之后,这些计划瞬间破灭。
十几岁的年纪, 眼睛却像浸淫政坛几十年老狐狸,宁静又深沉,不是易与的角色。
曹家果然容易出妖孽。
他很快调整策略, 微笑着说:“好吧, 看来我下手太晚了。”他拉开椅子坐下,从口袋里抓了一把话梅糖撒在桌上, 捡了一颗塞进嘴里。嘴里含着东西,脸就会突出一块, 显得没那么严肃,他和蔼地说:“来星球这么久, 去过哪些好玩的地方?我知道有个叫红花湖的地方,真是美丽极了。”
对象是孩子,他先东拉西扯地聊了会儿天, 留下了一定的印象, 才慢慢地切入主题:“鹿水生是你们的朋友吗?他的遭遇太令人遗憾了,听说他游戏机玩得不错,很有名气,长大之后,也许会成为优秀的职业赛手。”
程岫说:“警察还没有抓到凶手吗?”
“我因此而来。允许我正式介绍一下自己, 我叫庞鹤园,你们可以叫我庞爷爷,当然,庞伯伯更好。我是这个国家的守护者,专门打击坏蛋。”
程岫说:“能告诉我具体职务吗?”
塑造光辉形象失败。庞鹤园说:“中央情报局局长。”
程岫说:“哦,那你只有调查权限,没有打击的权利。”
“……”及早改变策略是对的,这两个小家伙比警察报告的更加机灵聪慧。他生出几分长者对晚辈的爱惜之情:“是的。但是我能找到罪犯。”
程岫说:“你找到了吗?”
庞鹤园笑了笑,拿出一个文件夹,抽出一张纸对折,然后让他们看其中一半——那是一个人下半张,鼻孔、嘴唇和下巴都很清晰。他问:“这是你们拼凑出来的嫌疑人。”
曹琋可以确认,这半张脸和他见到的皮衣男非常相似,却不是他拼凑出来的那张。
庞鹤园将另外半张纸展开,露出一张完整的脸。
刚毅的面容,尖锐的目光,是一个相貌平平却充满了男人味的脸。
曹琋问:“他是谁?”
庞鹤园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确杀了你们的朋友,你们朋友的父亲和你们朋友的邻居。他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如果我们不早点抓住他,其他无辜的人会很危险。”
曹琋说:“你想我们做什么?”
太聪明的小孩总会让大人想到“失控”两个字。庞鹤园不喜欢失控,很快抢回了主动权:“你们觉得自己能为鹿水生做点什么?”
程岫认真地回答:“上香。”
庞鹤园:“……”
好吧,不该指望一个小孩子能够说出多么高大上的答案。他说:“我希望你们指认凶手。”
曹琋说:“我们没有见过凶手的全貌。”
“我根据你们提供的线索,已经锁定了嫌疑人。案发时错漏百出的不在场证明,难圆其说的手下失踪理由,以及确定的杀人动机。虽然都是间接证据,但组合起来,就是一种可能。”
曹琋说:“那为什么还要我们做伪证?”
“并不是伪证,我只是帮你们把记忆补全。”庞鹤园说,“你们可以慢慢地思考,不过嫌疑人很可能在你们思考的时候无罪释放,你们朋友的死亡也会变成一阵风,什么都留不下。”
他说完后,收拾文件夹起身离开,过程中,曹琋和程岫都保持着沉默。
等他走后,程岫抓了一颗话梅糖吃,但很快吐出来:“好奇怪的品味,薄荷味的话梅糖!好像腌制过的樟脑丸!”
“你吃过樟脑丸?”
“我想象过。”
曹琋看他不停地咽口水,凑过去检查他的嘴巴:“很难受吗?可惜这里没有水,或者,我帮你清扫一下?”
程岫:“……”装得再正经也没用,喉结的动态已经出卖了你猥琐的内心。
胖警察很快进来送他们回去,全程一言未发。
临分别,程岫好奇地问:“这个案子全部转交给他们了吗?”
胖警察看了他一眼,含糊地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回到民宿,程岫就有种奇怪的违和感,一样的房间却似被动过什么。曹琋行动迅速,从沙发底下、床头柜灯座下、鞋柜里……发现了一堆窃听摄像头。
阳台也有,藏在花盆里。
曹琋直接浇了杯下去,然后用小铲子在松土的时候捣碎了。
程岫喝着果汁,坐在摇椅上,晃晃悠悠地说:“政斗大戏拉开序幕,虽然你现在的处境不太好,但是凭借着金手指,我相信你能杀入重围,踩着别人的秃顶,成功挤上男主角宝座。我对你有信心!”
曹琋说:“每个开金手指男主角的背后,必然有一个默默支持的温柔女主角。”
程岫说:“曹启智适合你,王震在等你,实在过不去,还有黑人光头崇拜你。”
曹琋忍不住笑了笑,用茶杯轻轻地碰了下他的果汁:“承你吉言。”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程岫顿了顿,狐疑道,“来这里不会是你算计好的吧?鹿水生也是?你想以此为切入点,杀入政坛?不然这么小的事情,实在没道理让你亲力亲为。”从曹琋亲自带着他挨家挨户地跑去毁灭证据时,他就怀疑了。当年一呼万应的曹公子,就算身价缩水,一呼百应总该有的吧。自己闯空门,万一被抓到了,一世英名尽丧不说,多、丢、人!
曹琋说:“如果有一本关于我的书呢,书名可能是《重生之政坛风云》,或者《重生之幕僚长》,至少不可能是《重生之算命先生》。而且,我今年才十五岁,离成年还有一段距离,更不要说号称“政坛二次生长”的三十五岁门槛,怎么可能把自己早早地带入政治漩涡中。我之所以亲力亲为,是没有足够的人手。从醒来到现在,我一直忙于练习机甲、适应时代、搜寻你的下落……还剩下一点时间,都在计划重逢以后怎么把你留在身边。你说我哪来的一呼百应?”
程岫抖了抖腿:“那现在呢?”
不管愿不愿意,他们都被强行扯入了政治纷争中。到了这个地步,题型不再是是非题,而是选择题。庞鹤园现在开了口,下步就可能动手。自保也好,反击也好,不管做什么选择,都要预先计划了。
曹琋说:“你的看法?”
程岫说:“我都不知道他们谁是谁,要干什么。”他只是在看到现任总统刚上去就下来的消息时,幸灾乐祸了一下。
曹琋说:“现任总统所在的保益党是建国成立的老四党之一,历经波折,一度濒临解散的危机,近几年才慢慢地恢复元气。在选举前,现任总统的支持率排在第三。仅次于时进党和民声党。”
程岫说:“曹家的时进党?”
曹琋说:“现在华家做主。”
“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