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牧白
桑虚呵呵一笑,在虚空中抓了抓,就取出了件大红色衣服,“只有这一件了,等下去镇子上再多买几件屯着。”
从没想到桑虚居然如此好说话,花斯年大感意外,“桑虚,等我取回内丹,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那你怎么报答我的恩情啊?”桑虚站起身盘臂看着花斯年兀自换衣服,眼神微微飘忽一瞬。
“你给我一滴水,我还你一涌泉。当然是受人恩惠百倍奉还,今日你给我一件衣服穿,他日我换你百件衣服!”花斯年系上腰带,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脖子,“你这玩意不能取下来,总能藏起来吧?”
桑虚瞅了花斯年修长脖子上的那个铃铛脖圈,眉头微蹙,拇指食指打了个响指,“好。不过你这报答的方式,挺别致的,我很期待你的报答。”
花斯年再看向镜子时项圈已经不见了,可他伸手摸去,却依旧能感受到皮质的硬感,不由失望道:“只是隐形了啊。”
桑虚道:“那你还想怎么样?快走,这家宅子的主人在等着我们了。”
两人走出房门,正好碰到迎面走来的引路小仆,正要准备跟上小仆的身影,桑虚却顿住了脚,“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说着他退回房间,拿起那颗被自己按在桌子里的蛋往虚空里一扔,收进了自己的乾坤袋了。随后他扯了一根自己的头发,低念几声咒语后扔进房间,一切都做完,这才重新退出发现,想要去追赶花斯年的身影。
一扭头就发现花斯年靠在墙边圈着手臂看着这边,额头上的朱砂痣在红衣的衬托下熠熠生辉。
男人没有一丝的不耐,只是在那安静站着,仿佛只要自己不出来,就会一直等着他。
桑虚稍稍一顿,又重新提起脚,“走吧。”
小仆引着他们走了一会儿,就来到了用膳的偏房,等他们到时桌前已经站满了人,花斯年打眼望过去,只着许老爷的妻妾少说就有二十余人。难怪这许府常年备着自己的稳婆,这么多老婆,每人生一个一个月还要接生两次呢。
可奇怪的是这许府妻妾众多,孩子却没有几个,本来花斯年以为这种场合特意没有叫孩子,可仔细看过去,在这一屋子人里也有几个七八岁的孩子。
老婆这么多却只有这么几个孩子?莫非许老爷有疾?
主桌最正面坐着一男一女,男的自然就是许老爷,女的则是这个家的主母。
许老爷看年纪约莫四十多岁,脸色十分憔悴。他见花斯年和桑虚走进来,站起身迎了迎,也算是尽了礼道,“昨日小女多谢二位道长相助,许某没齿难忘啊,快快请坐,快快请坐!昨日招待不周,还望两位道长莫要见怪。”
两人入了席,其他妾侍才纷纷坐下。
有下人开始上菜,看了看这些菜色,花斯年暗忖:只是一顿早膳而已,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吗?莫非这许老爷还有事要求他们?
花斯年这般想,桑虚却是已经环顾一周,将这些人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许老爷脸带焦虑,既然附到大小姐身上的孽障已处,您为的便是别事吧?”
许老爷叹了口气,“什么都瞒不过长老的眼睛,实不相瞒,此事我实在不知从何说起,还请二位暂且用膳,膳后还请二位移驾书房一叙。”
言尽于此,花斯年和桑虚也不在多问,闷头吃起饭来。桑虚不用吃饭,倒不是说不能吃饭。饭送到他嘴边他还是会吃的,只是这饭的目的只是为了品尝,而非果腹。吃饭空档花斯年扫过一圈那几个孩子,惊讶地发现这几个孩子的表情有些不对。
按理说七八岁正是天真烂漫之时,可这几个孩子毫无生气,瑟瑟缩缩依靠在母亲怀里,脸色憔悴蜡黄。
许老爷看了连连摇头叹气,眼中既无助又绝望。
这个世界的剧情花斯年只能算是一知半解,他吸收的是玄古道的记忆,可玄古道的记忆里除了弟弟,最多的就是善见山里的一切。
用过早膳,妻妾纷纷退下,花斯年和桑虚跟着管家来到了许老爷的书房里。花斯年一眼便看到了挂在书房最后面的衣服百人战蛇图。
许是注意到花斯年的目光,许老爷指着那副画,意味深长地回忆道,“一切的悲剧恐怕就是从这幅画开始的。”
“两位请坐,请听我慢慢道来,”许老爷吩咐人送上茶点,便遣走众人,房间里只留下他、管家还有花斯年二人,“这事情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候当今陛下还不是陛下,而是巳比国皇子殿下。别看我现在是一副商人打扮,那时候我可是皇子殿下身边的一等侍卫。我巳比国图腾为雄鹰,一生信奉神鹰,鹰喜欢吃的东西,我们自然也便向往捕捉。”
“那一日,皇子殿下入深山老林打猎,惊见深山一处洞穴中竟有一个蛇窝,母蛇身长数十丈,通体为银,竟能吐出人语。原这母蛇本是修行多年,虽不能化形,但可与人交流。近日欲在洞中产子,不仅法力全无,体力也受限。那母蛇见有人入洞,吐着蛇信恐吓我等,逼我等后退。可皇子殿下速来骁勇善战,碰到的还是雄鹰最爱食的蛇,当即便拿起巨斧与母蛇拼杀。这一战就是三天三夜,三天三夜后殿下大喝一声,砍掉母蛇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二更,缺给你们的统统还给你们!
第57章 古代玄幻位面1.5
许老爷的思绪已经跟着这段回忆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我们真的是风光无限,皇子殿下砍下那母蛇头颅,我们几十个兄弟, 硬生生用肩膀将大蛇抬回都城。一路上的鲜花瓜果,险些将我们淹在里面。皇子殿下将大蛇抬回皇城的当天就在王城下的广场上开尸剥皮。他割开了母蛇的腹部, 取出了十几枚蛇蛋,将它们扔给了我们的神鹰, 又把母蛇的整张皮给扒了下来。”
花斯年蹙眉,“那蛇肉呢?”
许老爷叹了口气, “殿下待我们兄弟不薄,蛇肉殿下当场就切成了数十块, 分发给了我们这些陪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你们吃了?”
“有的吃了,有的没吃。不过吃没吃都一样, 大家都受到了诅咒, 包括皇子殿下。”许老爷抹了一把脸,“如果知道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打死我也不会再去动那条蛇。”
花斯年:“什么诅咒?”
“我们的孩子,相继一个个的都死了。”许老爷脸上露出悲怆之色,“道长看我如今妻妾成群,定认为我是好色之徒。可其实我当时只有发妻一人。我二人伉俪情深,足下又有三子一女。当时那段时间, 想想真是天伦之乐。后来,后来就开始发生可怕的事情。第一年,我的最小的儿子死了, 掉入河里淹死的。当时我以为是意外,紧接着第二年,我的二儿子也死了。等到第三年的时候,我的同僚死了,那是曾经一起上山杀蛇的同僚。”
“也正是他的死,让我们很多人发现,自己亲人的死根本不是意外。这位同僚膝下只有一子,头一年儿子死了,第二年就轮到了他的发妻,等到了第三年刚开春,就轮到了他。我们这些兄弟一问,才发现好多人家里都死了孩子,我这才发现事情的不对劲,赶忙跑回家中,可已是晚了,我的大儿子也死了。一年一个亲人,从最小到最大,等到了最后,再将我们赶尽杀绝。这是那条蛇给我们的诅咒!”
“前前后后失去三个孩子已经让我精疲力竭,我的妻子也开始恍恍惚惚。为了不再让她和我女儿出事,我一回去就纳了八房小妾,那些小妾也算争气,竟有四个在刚进门就怀了身孕。终于,赶在第四年前四个孩子呱呱坠地,诅咒只带走了最小的那个。”
“你娶这些小妾,只是为了保住你、你发妻还有女儿的命?”
“你以为我想吗?!”许老爷突然捂住脸,“那些死掉的也都是我的孩子啊,那蛇妖当真是恶毒,它若报仇,只带走我一人,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可带走我之前,竟是要先取我发妻和女儿性命。我想他们死吗?为了保住妻儿,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你以为我没想过自行了断破除诅咒吗?根本没用!我有同僚受不了这等折磨,拿剑自刎,将命还给那妖蛇。可没想,第二天他死后第二天,满门暴毙,死状惨烈!”
花期年见许老爷有崩溃之相,只好道:“这样的事情持续多久了?”
“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是二十年了。”
二十年……
“冒昧问一下,贵府大小姐,她……”
“我女儿今年已有二十七,是个老姑娘了。早在十年前我女儿曾有婚配,可就在成亲前一天,新郎不知为何突然暴毙。等到了第二年,又有冰人说媒,是个穷小子。可就算穷,我也要试一试,女儿到底能不能嫁出去。结果还是一样,在成亲前一天,这个穷小子也暴毙了。自此再无人敢来我许府说媒。我女儿心病在身,整日缠绵病榻,更是怕人指指点点,越发不愿迈出房门。”
“你刚才说杀了蛇的是当今圣上,那他呢?也和你们一样?”
“圣上毕竟是天命之人,洪福齐天,虽然也受到了波及,承蒙贵人相助,倒是无碍的。”许老爷说到这里稍稍一滞,语气放缓了些,“皇子殿下当时膝下也有三个孩子,当时他也死了两个孩子,但很快就有一高人施法,为陛下解了诅咒。”
花斯年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为陛下解了诅咒的,可是当今国师?”
“正是。那位高人为陛下解了诅咒,很快陛下登基为帝后便封了他做了国师。”
桑虚喝了口茶,进屋后第一次开口,“既然你们家死人的事情传的这么广,为什么还有人肯做你的妾?她们就不怕死吗?”
“你可知,有钱能使鬼推磨,”花斯年黠笑,“我才许老爷定是找了下家中穷困潦倒、颠沛流离的女人,就算会死又如何?总好过在外面饥肠辘辘,居无定所。”
许老爷点头,“这位道长所言极是,我虽不是什么大善之人,可老朽也不会做那些强人所难的贼匪行径。我找的都是些苦命女人,我若不娶她们,她们要么就会被卖入青楼替父还债,要么就会饿死街头。虽然跟了我日子也不见得有多好,可总好过每日担惊受怕,只要她们生的出孩子,她们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花斯年听罢低头敛住眼睛,心中冷笑。
这可真是以毒攻毒,饮鸩止渴。
来时看到这许府内怨气冲天,以为只是那鬼蛇所带,没想到这许府本身就被怨气所笼罩。
为挡诅咒而生的孩子,幼时夭折,怨恨丛生。二十个孩子的怨气缠在这里,也难怪许老爷一副疲倦。
纳妾生子规避诅咒,子嗣暴毙怨气丛生,怨气又为鬼蛇滋生养分,助长其生,如此循环往复,终于让这鬼蛇得到了足以命换命的法力,看来这鬼蛇已在这座宅子盘踞许久。想来这蛇就是那条母蛇胎死腹中的孩子了,照这么说来……
“许老爷,您的孩子是何生辰?”
许老爷说了个日子,花斯年掐指一算,并非他昨日所猜想的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而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这母蛇的怨念竟然如此之深,深到非要借这些仇人子孙的肚皮钻出来才行。
既然如此,那么昨日借腹出世的那条鬼蛇,用头发丝想也知道是那母蛇的蛇蛋。
许老爷看看两人,“二位听我之言,该也猜到要杀我女儿的妖物与我有何渊源了。不知二位有何高见?”
“你方才说巳比国王解除了诅咒,”桑虚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打,“既然如此,他为何不帮你们解除诅咒?”
“哎,只因国师并未真正为陛下解除诅咒,而只是压制了诅咒。”许老爷道,“国师这些年一直游历四方,为的就是找出解除诅咒的办法。每年四月十四、也就是那母蛇死的那天,国师都会开坛做法,为陛下压制诅咒。之后国师法力大减,闭关九九八十一天。等到了出关后立刻离开,为陛下继续寻找破解之法。”
花斯年问道:“换言之,国师一年在皇都只待那么几天?”
“正是。陛下乃是九五之尊,我们死不足惜。国师为陛下一人压制诅咒已是费劲心力,我等岂敢劳烦国师。”
桑虚轻轻一笑,收回了一直敲打桌面的手,“许老爷对付这诅咒也有自己的应对之法,如今这蛇妖已除,令嫒也该无性命之忧……这个结局,许老爷应该也算满意。不知你现在还在忧虑什么?”
许老爷踌躇片刻,“这个……老夫……是有个不情之请。”
桑虚:“说来听听。”
“其实还是关于我那可怜的女儿,我怀疑湘儿她被鬼缠上了。”许老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实不相瞒,您二位也知道我女儿一直待字闺中,两次婚事皆以悲剧收场。”
“这两年湘儿一直躲在房中不肯见人,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半年前,她突然有一天喊着要去大佛寺。从大佛寺回来没几日,湘儿身体大好,面带红光,我当时瞧了十分高兴,以为是我佛慈悲,救我女儿脱离苦海。”
“之后湘儿便时常前往大佛寺,又是甚至夜宿寺中,潜心修法。两个月前,湘儿再次夜宿大佛寺。那是天突降暴雨,我怕湘儿受寒,命下人给湘儿和她的贴身丫鬟送去衣物。可到了大佛寺才被告知,湘儿根本不在大佛寺。僧人告诉我,湘儿虽来过大佛寺,可只每月十五来一次,其他时候从未来过大佛寺,也从未宿在大佛寺。”
“我寻了湘儿一晚,不见踪影。第二天,湘儿一早迎着晨光回了许府。前晚明明一夜暴雨,可我看她靴子上竟是干净如初,纤尘不染。”
“问她去了哪,只说去了大佛寺。我问翠烟那丫头,也说一直待在大佛寺。后来我又单独将翠烟叫到书房逼问,翠烟才说虽然是去的都是大佛寺,可每次都在去的山半腰都会有坐轿等候。那轿子抬着她们主仆二人一路上山,直达大佛寺。”
“后来湘儿再去时我命人在她们后面悄悄跟着,果然看到她们上了一辆软轿。那轿子健步如飞,明明抬着两个人,可就像脚不沾地一般,我的仆人只追了一会儿就寻不到他们踪影。”
“鬼抬轿。”桑虚点评一句,接着道,“鬼吸人精气以强其身,别说四个月,就是一个月,人也被鬼吸得精尽而亡。我适才给你之言,令嫒非但不衰,反而精神斐然。想来那鬼没有伤她之意,怎么,许老爷想让我们二人捉鬼?”
“那鬼……虽未伤湘儿,可毕竟人鬼殊途……若是国师可破解诅咒,我还是希望湘儿可以……找个正常人家,我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求她平安无事。她现在和个鬼牵扯不清,这,让她以后可怎么见人啊。”
“呵呵”,花斯年忍不住笑出声,“恕我直言,从刚才听到现在,我只想说,令嫒就算没有这一出,已经因为你这个父亲羞于见人了吧。”
许老爷脸色红一阵青一阵,嘴唇上下抖动几下,才低下头长叹一声,“道长一语点醒梦中人……可我意已决,还请道长为我施法驱鬼!”
许老爷看向花斯年,花斯年又头一扭,看向了桑虚。花斯年嘲讽归嘲讽,这个到底要不要除鬼,还是要看桑虚的意思。
许老爷跟着花斯年的目光转向桑虚,看着齐刷刷射过来的视线,桑虚清咳一声,手在虚空一抓,就把蛇蛋抓到了手里,“这个先不谈许老爷,这是您令嫒生的蛋,您想怎么处理?”
许老爷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在看到这颗蛋的时候再次变得煞白,“不不不,这东西,还是道长帮我们处理吧。”
蛇蛋又重新收回虚空中,桑虚才答非所问地道,“那贫道便却之不恭了,许老爷这些年应该也找过不少道士大师吧?”
“可还是两位法力最好强。”
桑虚视线在花斯年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眼,“他需要几件衣服,我们还需要些过路所需盘缠。”
“哦!这是自然,道长为小女驱逐邪肆救她性命,我早就为二位备上了黄金百两。若道长肯为小女驱鬼,不管成功与否,老朽都再献上黄金百两,事成之后,黄金前两。”
“钱还好说,他的衣服要快些送来。”桑虚表情淡然,根本不为这些钱财所动,许老爷见状更是喟叹不已,对两人深信不疑。
许老爷正要再说些客套话,花斯年和桑虚却是几乎同时站起,不由分说往外冲去。许老爷看着两人的方向是朝着女儿闺房方向,心中大呼一声不好,在管家的搀扶下拖着肥壮的身体气喘吁吁追去。
桑虚和花斯年刚赶到许家大小姐院落,就看到一阵一辆车裹在乌云中向天空飞去。
这车车身为金,车头乃是两头似牛非牛的四脚动物拉着前行。桑虚猛地停住脚步,从虚空中一握就甩出一条长鞭。鞭子可长可短,任意收缩。
天空下的太阳已被乌云遮住大半,晴朗的白日几近黄昏。眼看着牛车离去,桑虚朝着牛车一甩长鞭,鞭子登时无限伸长,疾疾飞上天空。
许老爷看不到那辆牛车,他眯起眼看着天空,只能看到太阳下一团漆黑乌云。
突然,他眼前金光一闪,那乌云崩射出一道刺目金光。
长鞭被弹回地面,桑虚沉着眸子看向天空。只见那牛车中,一只修长的手慢慢拉开窗帘,探出头向后看去。
花斯年也看了过去,只见在那乌云之中,半张鬼面具遮挡着鼻子以上,让人看不清其人容貌。
那人唇瓣微勾,似挑衅般轻轻一笑,便放下帘幕,牛车腾云驾雾潇洒离去。
桑虚低着头看着缩回地面的长鞭兀自想着什么,却听身后许老爷一声尖叫,“我的女儿呢!湘儿!湘儿你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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