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山肥狐
云曦打定了主意,仍是第一个去找敬王饮茶。得知他的打算,敬王慎重地道:“你是否真要如此,下定了决心?”
敬王已先一步从穆承浩嘴里得知云曦与六皇子在一起了,为此还很是气了一场。云曦当初说得好听,不愿拖累咏心,分明就是没瞧上咏心,要不怎么转了个身就去喜欢六皇子了?再说就算要断袖,承浩也不差啊,为何偏偏是六皇子那个白眼狼……
哦,敬王生气地想,难怪他早就看六皇子不顺眼,原来那小子还真是一只白眼狼,上回把咏心粗暴地拎出去不说,还拐走了云曦,真不是个东西!
“舅舅,我已决定了。”云曦拱手道,“与其叫他受人摆布,不如让谁都欺负不了他。这次太子的事,我绝不想再来一遍。坦率来说,我助他上位,的确有我的私心,对于舅舅,我从来只有感激,不会强求。”
“我已猜到了。”敬王淡淡地道,“其实你没必要再问一遍我的态度,我以前便说过,不论你做何决定,舅舅都会支持你。记得从今往后,再不要说会拖累敬王府的话,不论你出于私心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他上位对你有利,舅舅绝无二话。”
“舅舅……”
云曦心里感动,当下把与琅琊一战的打算也说了。
敬王点了点头,目光恰巧落在云曦颈间的一处红痕上,只觉甚是刺眼,飞快地转过脸去,勉强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那小子如今说句最不受宠也不为过,不知上进,哼,就会缠着你,还不停给你惹祸……”
敬王说的也是大实话。皇帝病重,亲哥刚被逐的七皇子,狠狠哭了一通就飞奔去侍疾,端茶倒水任劳任怨,傻瓜五皇子也知道每日准时过去请安,给皇帝说话逗闷,四皇子从民间请了不少有名的大夫,轮着给皇帝看病,又与皇子妃一起亲自炖了补品送到御前……只有六皇子,至今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云曦都觉得不太妥当,试探地道:“皇上病了,你要不要去请个安,问候一下?”
穆承泽无所谓地“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对此,敬王颇有微辞,云曦为了六皇子已数次得罪了皇帝,六皇子到底能不能识相一点??
穆承泽一向我行我素,云曦只得反过来劝脸色黑漆漆的敬王:“舅舅,他平时就与皇上不大亲近,不去也正常,万一他去了,皇上病得更严重了怎么办?”
是哦,敬王想起六皇子一声不吭就抄家伙差点要了太子的命,赶明儿再来个弑君还真有可能……还有那张冷冰冰的臭脸,看久了叫人生气,敬王一把年纪了,愣是磨了好一阵牙,道:“你站他我没意见,可你的终身能不能换个人?哪怕要承浩都行,穆承泽那小子实在太碍眼了……”
云曦差点把喝进嘴里的茶水都喷出来,心想这话可千万不能让阿泽知道。
“还有,那小子的出身是道硬伤。”
既然要夺位,就得清楚自家到底是骡子是马,一味奉承是不行的。敬王比云曦想得还要深远,如今没了太子,皇子们都可以争一争,与其他皇子相比,六皇子的优势在于有安乐侯与敬王支持,日后或许还能有军功,而他最大的劣势自然是耳不能闻,接下去便是出身了。四皇子五皇子乃至七皇子,不论生母份位如何,起码都是贵族之后,可六皇子的母亲做过宫婢,真到了剑拔弩张之时,定会被拿来说事。敬王既应了云曦,少不得操心一二。
“舅舅可是有何想法?”云曦眼睛一亮。
敬王道:“有,但不一定能成,先卖个关子,以免你失望。”
云曦看着敬王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那我先替阿泽谢过舅舅了。只是若找别的妃子收养,恐怕他不会乐意。皇上那边,也不会允。”
譬如以前那位皇贵妃,即便当年穆子越有令,穆承泽也不认。且如今六皇子已开府了,再提议放到哪位妃子名下,穆子越定会阴谋论的。
敬王居然被质疑了,抽了抽嘴角气呼呼地道:“他还真是好大的面子……你放心,我要找的可不是什么妃嫔。等成了,你和那小子再谢我不迟。”
“好……舅舅,那个,他好歹也是您侄子,能不能不要叫那小子了?”
云曦偏爱六皇子,听多了有些为难,也想替六皇子刷一刷好感。
“不能!”敬王眼睛一翻,倔脾气也上来了,“想让老子改口,等他当上皇帝再说!”
虽说了不一定能成,但敬王办事一向牢靠,能这般直接说出来,至少七八成的把握是有的,能为六皇子加码,云曦自然乐意,也就坐等敬王的好消息了。
一月过后,皇帝大安,看谁都是淡淡。惩罚三皇子的旨意早已明发了出去,太子一案却还未正式了结。按皇帝的意思,果真要把李诚定为主谋,三皇子穆承洛只是受其诱惑才铸成大错。这样,三皇子不死,只是逐出皇室外加流放也就说得过去了。
邱忆无奈,但碍于皇帝的脸色只得如此。因李诚认罪态度较好,邱忆替他向穆子越求了个情,穆子越也同意直接判他斩刑,李诚便毫无怨言地认下了所有罪过。
接下去,便是对本案中至关重要的人物六皇子的处置。穆子越原是想斥几句便算了,但宣判时一直在旁听的七皇子跳了出来,道是六皇子身上也背了一条人命,三皇子既被罚,六皇子也不该幸免。
穆承沛慷慨激昂,却没见到穆子越眼中不耐的神色。六皇子杀了曾平,曾平是谁,不过太子府区区一个幕僚,又是罪人,他的狗命也值当用皇子去赔?还有,七皇子是不是昏了头,竟拿曾平与太子比?
云曦对七皇子屡屡作怪已习以为常,正要出列为六皇子说几句公道话,一抬头瞥见七皇子那张脸,吓,好长一条狰狞的疤,七皇子本来长相勉强可说是清秀,如今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了。云曦吓了一跳,用手肘撞了撞离他比较近的穆承浩,低声道:“他……怎么回事?”
穆承浩见仇人破相心情好得很,嘴上却无辜地道:“表哥,我也不知呢,许是他得罪了人,活该挨抽吧。”
云曦咂舌:“不会吧,那可是七皇子……”再仔细瞅了瞅,道:“我怎么记得你上回也被抽过,瞧着伤口有些相似?”
穆承浩憋着笑道:“表哥真是好眼力。”
可不就是齐家的男人婆抽的。不过抽他可比抽七皇子轻多了,他连个皮都未破,隔天就全好了,眼下再见到穆承沛坑坑洼洼的脸,穆承浩顿时就觉得男人婆待自己还是挺不错的。
七皇子离他们不远,且穆承浩有意气他,差不多都让他听了个遍,七皇子火冒三丈。他脸上的伤早就收了痂,可是疤痕一直褪不下去,宣了太医院好几名太医看,皆道得继续养着。许勉许太医曾给过他一样祛疤灵药,据说六皇子幼时额头上也受过伤,照样不留半点痕迹,可是同样的药,到他这里不知为何就不管用了,穆承沛为此还去许太医那里大闹特闹,亲自把药摔到了许勉脸上。
他也不想想,六皇子当年是为镇纸所伤,伤口平整,且那会儿年纪尚小,愈合得好,而他是被练武之人卯足了劲用鞭子抽的,那鞭子上还有倒刺,要想痊愈不太容易,想恢复原样更难。众太医都使出了浑身解数,七皇子的脸顶多也就是如今这样了,实在不行,抹一层厚厚的脂粉,隔远了看,应是看不出来的。
穆承沛正为自己的脸火急火燎之际,三皇子就出了事,原来太子是三皇子命人所杀,穆承沛是知道三皇子要对太子下手的,但他以为只是将太子拉下马,谁曾想,竟是直接要了太子的命。三皇子后来东窗事发,当日便连人带证据被邱忆送到了皇帝面前,等穆承沛得了消息,已是穆承洛离开皇城之时,穆承沛才匆匆赶去与他见了一面。
以前,穆承洛总叫他隐忍,不可轻举妄动,可到头来最沉不住气的竟然是穆承洛自己,还落得如今这般田地,穆承沛很想骂他一顿,说什么你我最大的敌人是太子府那位,结果人家早有布置,从头到尾都瞒着他,这还是亲哥啊……
心里再怎么不甘,穆承沛还是心疼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抱着穆承洛大哭了一场,事已至此,再多的埋怨又有何用,穆承洛自己都说,争不到皇位,就只能如此,成王败寇罢了。
穆承沛一肚子的怨恨,此时此地,面对同样杀了人父皇却不追究的六皇子,怒由心起。都是这个聋子惹祸,若非他搅局,说不定哥哥就是太子了……穆承沛真想让这个眼中钉也尝一尝被流放的滋味。
穆承沛忍过穆承浩的挑衅,一门心思拉六皇子下水,继续道:“父皇,王子犯法当与民同罪,否则大楚要律法何用?”
穆承泽冷声道:“既动了手,何惧处置。请父皇在定罪之时也告诉天下人,儿臣因何去的太子府,因何要杀曾平!”
“……”
穆子越很头疼。七皇子与六皇子是死敌,就是想借机打压六皇子,六皇子处不处置不是重点,陈嫔一案他若想公开早公开了,何必遮掩到如今,太子已死,穆子越不想在其死后,还要再给其一个骂名。
穆子越只得转身斥七皇子:“曾平不过是个罪人,杀了就杀了,何必大惊小怪?!”
穆承沛怯生生道:“可是父皇,罪人的命也是命。佛祖都说众生平等……”
“承沛,朕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穆子越皱眉,以前谁都夸七皇子聪颖,怎么越大反而越不懂事,朝堂议政又不是烧香拜佛,硬是搬出佛祖那一套来,是要生生感化众人吗?试问在场官员哪个不是狐狸、人精,哪怕明面上赞一句七皇子仁慈,心里指不定觉得七皇子如何傻缺呢。
邱忆笑道:“七殿下仁慈。”
穆子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