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你们不是赏月吗?这蛋寻得好快。”沧玉躬身拾起那枚红蛋,只觉得有几分烫手,说是熟了,却又隐隐约约感觉到那蛋中还有生机,奇道,“我还当是个水煮红壳蛋,里头竟还活着,该不是什么火鸟的蛋……吧。”
他心里一咯噔,想到倩娘喷火的模样,忙道:“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噢,昨日有只灌灌与山魈打了起来,一边吐火一边吐水,那灌灌窝里掉出来这枚蛋,所谓见者有份,啊不是,逃命有份儿,我们看它没脚,就带着它一起跑了。”小红狐老老实实道,“不过它不知怎的,晚上还好,白日就越来越烫,这会儿还算是好的呢,早上简直烫得像个火球。我们想着大长老伤还没好,就送来给你养身体了。”
沧玉心道:“的确烫手,难怪倩娘秃了不少羽毛,就按这蛋的温度来讲,她没烫秃皮都算是母子心有灵犀了。”
“好吧,你们倒也老实,随我进来吃些果子吧。”沧玉笑了笑,带着这蛋进了屋,找个竹篮装上,五只小狐狸高高兴兴地跑了进来,满屋子乱窜,他们几个天不怕地不怕,递根筷子都敢顺杆往上爬。等沧玉从厨房里拿了山泉水跟野果出来时,梁上挂着两只,灯盏脚趴着一只,自己被窝上躺了两只,叫得都十分欢快。
五只狐崽见着食物来了,一跃而起,看那泉水清澈、花果鲜嫩,不觉口中流涎,齐齐扑上前来,围着盘子拱成一团,翘起五个圆乎乎的小屁股,大尾巴摇来晃去,时不时误伤友军,也不管被抽打了几下,只顾埋头吃喝。
到底还是些孩子。
青丘并非没有熟食,只不过这熟食跟美食的差别实在有些太大了,沧玉自己也没有什么手艺,久而久之就懒得费心,干脆准备了许多果子在家中,之后倩娘来了,由于投诚缘故,又在院落里种了几棵小果树,四处去寻更好吃的果子给沧玉,免得沧玉哪天饿急了把她给吃了。
防范于未然嘛。
沧玉托起这枚红蛋仔仔细细观瞧了一遍,寻常的蛋要是这么烫,八成是熟了,可是这枚蛋却还能感觉到一点生机。这么熟还能活下来,估计是不能熟吃,而沧玉对吃毛鸡蛋毫无兴趣,更何况,这要真是倩娘的那枚蛋,留下来还给她,也算成鸟之美。
虽说沧玉不知道禽类对自己下的蛋是不是都有感情,但既然倩娘有了神智,想来也应该有人类的感情。
小狐崽们丢了颗火蛋,却各个吃饱喝足,还打包了几个果子当宵夜,塞在身上挂的小布包里,顿时将不舍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高高兴兴地跟沧玉道别后就离开了。
倩娘出外,直到半夜才愤愤不平地回来,沧玉等她半夜,见她脸上只有愤怒之色,却无任何悲伤之情,不由得心中怀疑,就使了个神通将这蛋藏在袖中,老神在在地抄了手问她:“你原来已经婚配么?”
“婚什么配。”倩娘悻悻道,“老娘黄花大闺女一个,瞎说什么呢?”
沧玉道:“可我听你方才说丢了枚蛋。”
“是啊!”倩娘愤愤不平,“不知道哪来的杀才、小偷、混账强盗!竟敢来偷我的蛋。那蛋可香了,我捡到它时馋得厉害,哪知道蛋壳坚硬,用火烧又烧不熟,就等着孵出来再吃,结果现在都没了,也不知道落在哪个捡便宜的混球肚子里。”
沧玉这才明白,登时哭笑不得,便从袖中拿出那枚蛋来,问道:“你丢得是不是这枚蛋?”
倩娘惊呼了一声,才记得去看沧玉的脸色,便讪讪道:“是……是啊。我可不是背着你偷吃,只是没想起来这茬。”
“这蛋命运委实曲折,既然吃不下,倒不如留他一命,你先孵着吧。”沧玉顿了顿,又笑道,“也算提前练习一番。”
这蛋在沧玉手中轻若无物,被一抛,便稳稳当当落在了倩娘的窝里,而他好似全然不在意一般走进屋中去了。
倩娘却是一阵胆战心惊,飞到窝上左看右看了会儿这枚蛋,只见月光照在蛋上,壳身赤红逐渐消退,竟显得壳儿晶莹剔透起来,蛋身愈发透明,中似凝着团猩红色的火焰,红至发黑,正一跳一跳,宛若人的心音。
那火焰简直难以逼视,倩娘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双眼一阵刺痛,急忙别过脸去不敢再看,用肚皮试了试蛋上的温度,这才坐了下去,嘟嘟囔囔道:“怪狐养怪蛋,这沧玉平日吃素,动手就杀生,重明鸟都叫他打死了,这伤养这么多天还不好,大家都是鸟,可别迁怒到我身上。我先瞒了他这蛋的事儿,现在他不吃,硬要我孵蛋,现在也不知道在上面折腾了什么古怪,竟平白生出一股子邪火,我若不孵,八成是要找个由头给我好看。我可不找死!”
这可真是以小肚鸡肠度人君子之腹了。
这蛋到底不小,倩娘把它垫在肚皮下,摇摇摆摆好似不倒翁一般睡了一宿,天初亮时,就闻到一阵焦糊味,然后便是自己肚皮发烫的灼热感,迷迷糊糊睁开眼来,低头一瞧,只见阳光洒落,这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了起来。
倩娘下意识挥翅一扫,这蛋跌落在松软的泥地上,已红得像团火焰了。
“好险好险!”倩娘用翅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差点被这蛋暗算。”
不过纵然倩娘反应神速,她肚皮上仍旧焦了一块,初时还不觉得,待到注意到后立刻疼得吱哇乱叫,她用鸟喙去戳了戳,疼得更厉害了,于是惨惨叫了两声,一时萎靡不振,连平日里最爱的虫子也没了胃口,待在树枝上直掉泪。
直到倩娘缩了缩身体,迈回窝里,刚想坐下,却听得一声脆响,爪子下的碟子哗啦啦碎成了十来瓣。
“哇——!”
倩娘这才痛哭哀嚎了起来。
沧玉一夜好眠,被这惨叫声惊醒,见着天明,急忙起床伴着这惨叫声洗了把冷水脸,才出门看看情况。
屋外已没了倩娘的身影。
第二十章
“这烛照之事,你同我说也是无用啊。”
棠敷到院子的药田里取了几片好似冰霜结成的药叶子塞入口中,沧玉是新伤,他却是旧疾,反反复复了近百来年,如今也没得半分缓解,好在他吃了药,症状便立刻有所缓解,因而持续下来,日日夜夜,即便不发作,也惯常吃几次。
“我总不能与沧玉去说。”春歌叹了口气,捧着脸道,“容丹这一走,还不知道沧玉心里多么难受;可是重明鸟的事,我左思右想都觉得心里慌得很,总得找个狐说道说道,赤水水性子急,与他说了,只怕青丘都要翻过个儿来,至于几位长老,他们就差等死了,与他们说话,岂不是放屁。”
棠敷一怔,蹙眉道:“这倒确实,那烛照幼兽既是在青丘内丢失,到时候追究起来,少不得要发落青丘,倒是桩麻烦。”
“是吧。”春歌愤愤不平道,“我瞧霖雍那臭小子就是故意把这重明鸟赶到青丘,栽赃青丘一个罪名的。”
棠敷笑了笑道:“此事要是九昭,倒有可能,可是霖雍最是宅心仁厚,你我也曾与他打过交道,知他除刻板些,挑不出其他错处。说到此处,你倒是要谨慎些,他们这次没递拜帖,不请自到,你落他面子确是应该,不过换做平日,就万万不能这么说话了。”
春歌冷笑一声道:“那天帝老儿会做表面功夫些,得到天道首肯,咱们便全成了山精野怪。”
“山精野怪有什么不好。”棠敷道,“天庭虽得了权力,但也受此束缚,哪有我们这般逍遥自在。”
“这……这嘛,倒也是。”春歌很是好哄,这么想了想,觉得极有道理,又眉开眼笑起来。
天庭在六界之中,确是至高无上,却不是因为多么厉害,只因当初第一任天帝得道时发下宏愿,愿为苍生请命,开轮回、立五行、调制阴阳,才使得如今六界太平,因此六界生灵倒也愿意敬天庭几分,之后天庭又吸纳了许多成仙的凡人,实力大涨,真正意义上成了六界之主。
这多年来相安无事,平日没什么太大争端,都愿意给个面子,可一旦麻烦砸到门口来了,再大的敬意都消弭无踪了,当然撕破脸皮。再者来说,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眼下这位天帝虽说不差,但比起当初那位,却相去甚远,凡人的念头容易根深蒂固,妖族与魔族却没那么诚心恭敬。
因而有了霖雍受春歌冷脸这么一回事。
沧玉到底是个外来人,不知道这其中弯弯绕绕,才会困惑不已。
春歌又苦恼道:“九昭说那烛照幼崽才出生了八十春秋,也不知道那重明鸟怎么这般狠心,一个奶娃娃也要吃,倒累得我们如今辛苦。”
“其他倒没什么,只是咱们不知道它的面貌,此事才是最大的难处。”棠敷叹气道,“青丘说不上大,却也不小,会喷火的也比比皆是,总不能见着什么能喷火的异物都当是烛照。是禽是兽,飞虫或是鱼类,总得给个形貌才是。”
两狐正说着话,外头忽然进来一个胁下生翼的鸟头女子,棠敷并不识得,倒是春歌看起来十分熟悉的模样,问道:“倩娘,你来为沧玉拿药吗?”
棠敷这才知道这是沧玉新收的那个侍女,正要起身去屋中取药,却听那女子道:“噢——我才想起来沧玉还伤着,不错,是来——且慢且慢!大夫,你先别管他了,他那样龙精虎猛,不吃药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先来看看我,我都快被烫成烤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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