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沧玉轻声道:“我不知道,可是我只有这个了。”
这让玄解想起了容丹,他在辞丹凤口中得知了容丹为了变强所付出的代价,然而那个女子在脑海之中印象最深的,仍是那片花林,那轮明月,那小小的亭子里所叙述过的人间情爱。
年少则知慕少艾,容丹幸而不幸,年少时就遇到了很好的人,文武双全、心怀天下、才貌双全,她那时候只想着吃饱饭,认识了那些达官贵人,方知道这世间如此广袤,原来富贵人家也有许多无奈,方明白那些她曾艳羡的读书人中夹杂着许多狗屁不通的草包。
她的起点虽比别人低,但为人却未必比其他的差,起码容丹知道自己要走一条路,坚持走下去,知道自己不会永远都对。
可这个道理,许多人都不懂。
不光光是如此,等到容丹见过世面,知晓这天底下许许多多新鲜人物了,权力金钱地位名利一股脑儿地涌到她面前,叫她唾手可得了,那从未见过面的父亲又给她打开截然不同的世界——长生不老,寿与天齐,九重天外仙人降,魑魅魍魉妖邪汹。
她不过是个姑娘,男女都是一样,到了年纪初开情窦,难免对自己未来那一半有所幻想,见过最好的,就贪心想要更好的,许许多多条件都符合了,又觉得缺些动心的感觉。
才子英雄、神仙妖魔,各有各优劣,自有自的好坏,那料事如神的太精、那忠厚实诚的太傻、那美丽多情的太叫人发愁,那刚毅正直的又憨得过分……
玄解从没对任何人起过心思,他知道沧玉与倩娘甚至赤水水都是很好很强也很优秀的存在,倩娘细心体贴、赤水水杀伐果决、沧玉博学多识,他们如同三座高不可攀的大山般立在玄解不算漫长的幼年期之中,可他从不曾在情潮懵懂间对谁晃眼错爱。
他钟情那只奋不顾身的白狐,是不知归处,便愿意赔上一生共沉沦的狐狸。
玄解忽然呆住了,他茫茫然地问,脑子已有些不太好用了,如同生锈的齿轮卡住关节,急需回答来证明自己:“沧玉,你为什么爱我呢?”
“这还用回答么?”沧玉觉得好笑,又有几分难过,脸色就显得诡异起来,他已经很习惯玄解脱线的思维了。
“我要你说。”
沧玉当他是问那个秘密,就低声道:“因为你这般爱我。”我给不了你更多更好的东西,只能将自己最重要的给出来了。
“若是旁人也如我这般爱你呢。”玄解听不得这句回答,皱起眉来,执拗地又问道。
沧玉就说:“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玄解这才放松地笑了起来,他身体一滑,只得扶住桌子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来,语气倒是轻松:“那就好了,我只求这个。”
耳畔似乎传来沧玉惊慌失措的声音。
玄解迷迷糊糊地看见了一只白狐轻灵跃到自己的身侧,它用尾巴轻轻扫过自己的脊背,低声道:“我不是沧玉,可我也没有名字。”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玄解在心里静悄悄地回答他:我是你的玄解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修到了凌晨五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表达出那种感情,只是尽力了。
有些字反复斟酌过又删改,沧玉来迟一步而无知无觉的悔恨,玄解洞若观火又心知肚明的结局。
这个世界很大又很小,其实这章才是上一章那句话:在风花雪月里悄悄终老。
该成熟的显出了几分稚气,该幼稚的却又老练沉稳,这神魔仙鬼的世界里,过一份凡人的爱意。
还活千秋万代做什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等到玄解醒来的时候, 发觉自己正躲在一个黑漆漆的空间里,透风却无光, 脚下的地是软绵绵的, 仿佛睡梦之中有谁拿着云朵将他包了起来。
走了有一会儿, 玄解颠来滚去, 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某个谁的袖笼之中,因着布料轻薄,针脚虽说细密,但到底不到能网住风的地步,因而并不觉得闷, 只是他旧伤未愈就又受了重创,难免虚弱下去, 此刻感觉到忽冷忽热,又由于带着他的这个谁正在行走, 于是便更觉得晕眩了。
袖子忽然坠了坠,玄解觉得自己被揽着放在了柔软的垫子上,有只手护住脊背, 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正趴在一双腿上。
是沧玉。
玄解毫无由来地认定,这世间除了沧玉与倩娘,无人会对他这般细心温柔,虽说有时候沧玉远远不及倩娘,但是倩娘如今并不在此处,她也不能一夜之间飞到山海间来,自然只可能是沧玉将他带走了。
既然是沧玉, 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于是玄解安然地趴在人家的大腿上,听见那些含含糊糊的声音透过风与绣娘们细密的针脚,吹进自己的耳朵里。
其他人的声音都不特别,可是沧玉的声音便不同了,他今日听起来简直像另一个人,是玄解很小很小的时候一直见到的那位智者,那位长辈,那位胸有丘壑、眼中山河的狐族大长老。
“……叨扰多时,青丘还有要事,如今清宵盛会已过,我等是时候起身了。”
紧接着就是春歌的声音,她的声音听着仍是爽利:“不错,清宵盛会已过,感念尊上心意,不过青丘狐族即将匿世不出,还有许多麻烦事等着我们去做,只得辜负尊上美意,若有机会,再来把酒言欢,今日请辞,还望见谅。”
紧接着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过了好一会儿,容丹的声音才轻柔响起:“尊上……尊上?”
玄解方才想起来还要将容丹的事讲给沧玉听,忍不住动动身子,他很快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身体,沧玉轻“嘘”了一声,便叫烛照迅速安静下来。
之后殿上的几位大妖又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大多是些没有什么意义又不得不说的客套废话,他们避而不谈暗地里的交易,仿佛只为了清宵盛会而来,之后春歌再为赤水水与棠敷的缺席告罪,懒洋洋的辞丹凤半真半假地敲打了几句,就这么结束对话,由着他们离开了。
山海间的口粮不少,可实在没必要多他们三个继续白吃白喝下去。
到底不是一处的妖,更没一道的心,何必留下来互相折磨。
玄解开始觉得晃荡起来了,大概是沧玉走出了大殿,终于准备回去了,春歌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常来,她轻快又和善地询问道:“玄解到哪儿去了?”
“他会在他应在的地方。”沧玉淡淡地回应道,这时候玄解才意识到沧玉缺失的到底是什么了,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份生气,仿佛顷刻间时光倒流,那个待任何人都戒备十足的大长老重新归到沧玉的身上。
春歌大概是有些勉强地笑了下,她的音很短促,又窘迫,仍是不死心地追问道:“怎么了?难道不能与我说说吗?说不准我能帮上什么忙,是不是玄解调皮,或是人家欺负他了,这些事你大可跟我说,不必不好意思的,我到底是族长嘛。”
“没什么。”沧玉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他并不恼怒,更没生气,与容丹那件事截然不同的反应,□□歌的心凉了半拍,她只是勉强微笑着,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大长老轻柔地说道:“春歌,我只是不想告诉你,正如你也有不想告诉我的事,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已应允你玄解会出现在他应当出现的位置,绝不会食言。”
春歌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确实想到了沧玉会很生气,甚至是如容丹时那般一样,与她争执吵闹,只是不曾想到沧玉会这样冷漠的平静下去。他们认识了几千年,可春歌从没见过这个模样的沧玉,一时心中慌张,不由得去抓沧玉的袖子,哪知道沧玉猛然将袖子抽回,那衣料狠狠抽了春歌一下,叫女族长吃痛地收回手去。
可沧玉看也不看,瞧也未瞧,便是他被重明鸟袭击后失忆的那段时光都不曾有过如此无礼冷漠的态度,春歌只是茫茫然地看着沧玉的背影,觉得手心一阵阵发痛,低头一瞧,皮肉红肿起来,皮下甚至渗出点血丝来,灵力稍一运转,就恢复得完好如初。
再也好不起来了。
春歌握紧了拳头,她的伤早已经好了,不管她如何克制,如何停滞时光,这天地孕育的妖身恢复力强过凡人无数,她没办法阻止那伤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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