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色暮
不像现在。会坐在池珺身边,看着他的睡颜,一点点想,自己可以对这样安静沉睡的池珺做什么。
钟奕明白,自己不会真正动手。不是克制,而是真的没有这方面的欲望。
他仅仅是在享受这样的安宁。
只是今天,又有些不同。
他视线触及一边的相机。
……
……
后来,池珺醒来,钟奕说,他已经做好早餐。
池珺哈欠打到一半,狐疑地看他一眼,“宝贝——”
钟奕:“嗯?”
池珺说:“你这个表情,”一顿,“背着我做了什么事?”
钟奕考虑一下,承认:“的确。不过不想告诉你。”
池珺叹气:“怎么办,这么快就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他一脸佯作出的怅然,去盥洗室刷牙洗脸。钟奕看着未婚夫的背影,忍不住笑一笑。
相机重新被收下,池珺从来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但钟奕觉得,在发觉相机不见了的时候,池珺或许已经猜到什么。
后来验证猜测,无疑是在七月底、八月初。马上要到池总二十五岁生日。
这时候,池珺在齐叔的医院完成体检,签证也早已办好,跃跃欲试,想要出国狂欢。钟奕配合他,把芭蕉的事也要么提前、要么押后,空出整整半个月。
拿体检报告的时候,院长齐叔顺口问:“小珺,你和小钟打算去哪里?”
池珺说:“非洲。先去埃及,在埃及待三天,然后开车往南。”
齐未扬的爸爸叹口气,说:“那你们,打算去看看未扬吗?”
池珺笑一笑:“会啊。齐叔有什么话,我转达给未扬。”
话是这么说,但现代通信发达,齐未扬与其他无国界医生所在的地方也算不上多么偏远,能顺畅与国内视频通话。齐叔只是忧心,觉得儿子总在那些地带,担心哪天出了危险。再者说,老莫的女儿都追着自家的臭小子去了,万一昭昭出了什么事,自己也不好给老朋友交代。
他看着体检报告,对池珺说:“玩玩可以,但不能过分。”
池珺虚心求教:“什么算‘过分’?”
齐院长道:“埃及啊,红海那边,有潜水项目吧?不许玩。”
池珺的表情垮了一半。
齐院长语重心长:“身体是你自己的。”
池珺问:“浅水区可以吗?”
齐院长想一想:“不能太久,半小时以内必须上岸。”
池珺应一声。往后,上了飞机,他对钟奕实话实说,得到一个“你也太不让人省心了”的表情。
钟总换下职业装,一身寻常游客打扮,脖子上还挂着相机。
池珺说:“所以,哥哥你要看牢我啊。”
钟奕无可奈何,说:“好。”
从海城到开罗,要飞十五个小时。哪怕是头等舱,都让人疲惫非常。
期间越过晨昏线,池珺小憩片刻,醒来的时候,恰好看到窗外的光与影。他饶有兴致,想继续挑战摄影。钟奕也由他,让他拿着自己胸口的单反,凑到窗边。
等晨昏线在身后消失,飞机进入一片寂静黑夜。池珺坐回原处,要去翻相册。钟奕却按住他的手,说:“到酒店再看。”
池珺转头看他,挑眉:“难道前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钟奕不置可否,说:“不要在这里。”
池珺意味深长地“唔”了声,很促狭的样子,说:“看来真的是做坏事了。”
钟奕看着池珺的眉眼,叹道:“嗯,晚一点……让你好好看。”
等到“晚一点”。
池珺颇为后悔,手被先前买的防晒头巾绑在身后。
其实很松松垮垮,可以挣脱,但钟奕喜欢,他也谈不上“介意”——
池珺自暴自弃,说:“把我拍好看一点。”
钟奕温和地说:“你本来就很好看。”
池珺咬住下唇,拧眉,神情中都能看出难耐。身体紧绷着,脚趾蜷起。
钟奕的动作很从容,慢条斯理的同时,还有余裕用另一只手拿镜头,视线对准取景框。对池珺描述:“脸红成这样……”
池珺肩膀颤抖,“唔”了声,讲不出话来。
钟奕看在眼里,觉得可爱,又可怜,最合自己的意。他按了一下快门,是池珺记忆里曾有过的轻轻“咔”声。听到的瞬间,池珺肩膀颤抖的幅度更大了,眼梢都带了点水光。
钟奕微微叹息一声,将相机放在一边,去亲池珺。
更晚的时候,池珺懒洋洋躺在床上,去翻相册。从晨昏线那张往前,他见到了预想中的东西。
是自己。半年前,趴在床上,被子拉下一些,露出肩胛骨上的伤痕。安静地睡在哪里,能见到半张侧脸,此外再无其他。
他看了片刻,觉得钟奕大约是很认真地选了角度、还有调整光线。这样一张睡颜,在柔和的白色晨光下,显出几分难言的无暇、纯洁。
池珺低低笑了声,改作往后翻。
晨昏线后,只有一张模模糊糊的景象,像是按快门的时候晃动得厉害。分辨许久,才能看出白色的墙壁、棕色的床栏。往下一点黑色,大约是池珺的头发。
不止镜头晃,连焦都没对上。
池珺想:他果然不会真的拍。
太小心了,明明相机没有联网,不会有泄露出的风险。但钟奕不止是“风险”,连一点“可能性”都不愿有。
池珺笑一笑,又举相机,去拍钟奕。
对钟奕说:“看我……”
钟奕转头,池珺就按快门。
这会儿,落地窗上的窗帘被拉开。外界是陌生国度的星空与海。
池珺看着成像,慢吞吞放下相机。
钟奕露出点疑问的表情。
池珺:“哥哥太帅了。”
钟奕:“……嗯?”
池珺:“再来一次?”
钟奕失笑,朝他伸手,将人拉进自己怀里。
第189章 番外二(上)
番外/接中元节
浴室水雾升腾, 温热的水流自上而下浇来, 顺着池珺的发, 流到脸颊、流到颈侧, 再顺着皮肤肌理蜿蜒向下。
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处,大脑空空了一瞬。
池总估摸着自己和镜子的距离, 觉得总不至于自己在方才的一时半刻里失去记忆, 往镜面前走了一趟,写下四个字,用来吓自己。
所以一定……嗯, 眼花,看错了。
昨天才去看了钟奕, 又有先前唐怀瑾的审判一直压在心底, 这样时日长久,总算为好友讨得一个公道。惦念这么久的人,会偶尔眼花、见到对方的名字,太正常了。
他慢吞吞转过头,低声念:“赶紧洗完、早点睡。”
声音飘到钟奕耳朵里, 他好笑又无奈, 又明白自己这样突然出现,的确吓人。可自己不知来路归处,莫名其妙存活于世, 池珺是他与世间最大的联系、最大的惦念。他想知道自己死后发生的事,也想安慰池珺,让他知道, 自己其实还在。
钟奕的手又落在镜子上,点出一点新的光洁镜面。
这一次,他却又犹疑:可池珺他……真的“需要”知道这些吗。
钟奕想:我已经“死去”三年了。池珺为我做了很多,他已经接受我不在了,为我报仇、帮我完成未尽的事。他对我仁至义尽,接下来,即便知道我还在,也只是给他徒添烦恼。
这样想了片刻,他慢慢收回手。
微微叹息一声,想:算了。
他该走出来,该有自己的人生……我只是他死去的故友。
钟奕静了静,想:我要去家里。
他闭眼、睁眼,果然到了自己回海城后购置的房产。三年过去,家具上只有一层薄灰。大约是偶尔还会有人来打扫。
钟奕看了一圈,兴致缺缺。
买这座公寓的时候,池珺为他赞助了三百万,说好日后有余裕再还。他们写明了借条,但彼此都知道,借条只是一个形式。后来三年,钟奕陆陆续续地还了一些,但更多钱财,还是投入到小池总对散股的收购上。两人对此心照不宣。
也有其他人来找钟奕,明里暗里,想挑拨他与池珺的关系。钟奕面上不显,平静应对,私下里,却记住所有人来路,再一一与池珺一起分析,知道那些隐在幕后对付池珺的势力。几位股东,还有池珺的父亲、姑姑。无非是这些人。
屋子装修简单,或者说太简单了,家具都不多,显得空空落落。根本不像是一个住所,更像一个临时落脚处。认真算来,他睡公司、睡池珺家里的次数,都能与睡这里的时候平分秋色。
他手轻轻放在桌面上,划下去。手指却透过灰尘。
钟奕遗憾,却不失落。
他在这里停留了整整一夜,没有其他事情好做,干脆在窗边坐下,看外面夜景。海城那么多人,每天都有生死离别。自己的死亡,于池珺来说,是痛苦。可对其他人而言,不过一粒沙子,落入海滩,悄无声息。
窗外灯火璀璨,到了后半夜,黯淡一些。又到天亮,晨光熹微。钟奕始终坐在那里,心情平和,想:我以后要做些什么呢?
把记忆往前翻一翻,十六七岁的时候,还在读高中,有过一些愿望,希望可以出人头地、报答昔日帮助自己的人们。可又不愿过于自满、因一点成绩,就迷失自我。
那时候,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可以睡在海城最昂贵的公寓里。更想不到,再看到这片夜色,会是这种状态。
更往后,七点钟,池珺的闹铃响起。他按掉闹铃,起床洗漱。挤牙膏的时候,对着镜面沉默片刻,忽而叫了声:“钟奕?”
没有回应。
池珺失笑:嗯,果然是太累了,才有那样的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