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晴空勿语
秦牧看着蒙恬尴尬的脸,冷笑了一声。
想他只不过死了四个多月,连蒙恬这个他特意为苏儿挑选出来的部下都敢如此对待苏儿,秦牧已经不敢想其他人如何作贱扶苏了。
果然人走茶凉……
秦牧傲然卓立:「蒙将军真枉费了始皇帝的拳拳心意,想当初始皇帝如何提拔你家,你今天回首自己所作所为,不觉得羞耻吗?」
蒙恬拉长了脸:「本将军之事,无需先生琢磨。」
「我只是替始皇帝感到可惜──」秦牧瞥了蒙恬一眼。
蒙恬感到有点坐立不安,他开始反击:「阁下又以甚麽的身份跟我说话?你自称为公子旧友,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听过你的存在!」
秦牧高傲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森然连蒙恬这个在沙场身经百战的人也不禁感到胆寒,一刹那间,蒙恬竟然觉得看到了秦王嬴政的身影与秦牧交叠在一起,再定一定睛,眼前的幻觉消失了。
「你,不配知道我是谁。」秦牧掀起嘴皮,冷冷地顶回去。他对蒙恬的好印象大感,如此尊卑不分的下属要来干甚麽?
──显然秦王陛下忘了他早已经换了张皮,现在别说蒙恬,连他爹再生也认不出他啊……
两人火药味渐浓!
此时,扶苏微笑着走出来,一派的温文尔雅。他眉目笑得弯弯的,一派的淡定闲憩,气度不凡,笑着说了一声:「早。」
──秦牧觉得这小子装起来,气质还真跟他的孩子有九分相似,刚出来时连秦牧也恍然了一下,更别提蒙恬。
蒙恬被这个扶苏砸得有点懵了。
他迟疑地问:「……公子?」
扶苏轻笑了一声,打趣道:「不会吧,睡了一觉,连我也不认得了?」
这说话风格太像‘扶苏’!
蒙恬立即站起来,不敢再用随意的态度对待扶苏:「不是的,公子……」他紧张的一头汗,不知扶苏会不会怪他之前轻慢的态度!
小厮跟随着他出来,行了一个礼後,把肮脏的水捧出去倒掉。
「行了行了,打趣一句,看你紧张得甚麽似的。」扶苏失笑摇头:「早前我不对劲,还赖蒙将军包涵,要不是昨夜秦先生与我促膝长谈,恐怕我也不会觉悟自己的所作所为实为不恰当。」
想到昨晚秦牧的凶残,扶苏忍不住揉揉自己摔痛了的腰──他妈的,昨夜任由他摔在地上,害到他现在还觉得腰酸骨痛的。
蒙恬下意识跟着他的动作望过去,随後立即觉得不对劲,他飞快的抬起头,又看到扶苏领口露出了颈子隐约的红痕……
不知为甚麽他思绪有点飘忽,想到了秦始皇在扶苏来监军时硬把所有小厮换下,换成丫环……还有昨夜浴室的凌乱……和扶苏脸上的黑眼圈……
蒙恬作揖:「属下明白,还望公子多多保重身体。属下先行告退。」
说完後,他狠瞪了秦牧一眼。
「……?」保重甚麽身体?他明白了甚麽?扶苏表示费解。
不过蒙恬不再怀疑他,扶苏就感到万幸,立即说:「哦,退下吧。」
蒙恬又行了一个礼,才退了出去。
秦牧被瞪得挺无辜的。
不过他本人已经把帐算到蒙恬头上──看看,居然敢瞪他!想当初蒙恬连正眼望他一眼也不敢!现在居然敢瞪他了!好大的狗胆!
蒙恬走了,扶苏看向秦牧。
秦牧靠风中细微的震动辨声,一会儿後才对他点了点头。
扶苏立即整个人瘫软在榻上:「累死我了,时刻心惊胆跳的滋味真不好受。」
「哼,你要希望你说的事是真的,不然朕绝不放过你。」秦牧冷眼旁观。
扶苏跳了起来,嚷嚷:「我把已知的历史都告诉你了啊!要是有些细节和後世所传的不符合也不关我事吧!」
昨夜扶苏用他对秦朝历史的浅薄理解硬是跟秦牧交换了条件──条件就是秦牧必须要帮助他不在外人面前露出破绽。
起因是秦牧随口一句:「就你这等演技,恐怕蒙恬早就怀疑你了。」戳中了扶苏心虚的地方,立即觉得自己性命不保,死活巴着秦始皇陛下的大腿求秘笈。
其实扶苏不自爆的话,跟他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蚱蜢的秦王绝对不会看着他带着‘扶苏’的身体直奔死亡去的。
不过当扶苏告诉秦王胡亥接下来会把他其他子女都杀光光导致他的血脉除了胡亥一脉外,就只有自己一个坑爹版扶苏後,秦王已经决定暂时跟他站在同一阵线上,至少不能让自己的孩儿在他眼前死去──那怕只有身体。
扶苏在榻上踢掉鞋子,脱下袜子抠脚:「痛痛,全身都酸痛……都怪你昨晚把我丢在地上!」这就是叫恶人先告状。
秦牧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你们‘现代人’难道连基本的礼仪都没有麽?」居然公然露出自己的双脚!坐也没坐姿,难道世上过了千年後,人们已经没了基本的礼仪?
扶苏斜视了他一眼:「在外人面前会有,但我把你当自己人了!」
不知为甚麽这句话出自别人口中是激情,但出自扶苏口中就显得很贱!
至少秦牧很想把扶苏扯下长榻,狠狠的揍一顿。
为了不让悲剧发生,秦牧无语地说:「……我先出去。」
扶苏挥挥手,只觉得浑身酸痛,不知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而弄得肌肉绷紧。
──不知找大夫的话,他会按摩吗?
扶苏无限想念现代的按摩女郎。
☆、痛悲李斯之死
正当蒙恬扎军三川郡,摆出一副逼宫的姿态,却没有再进行下一步行动,反而勤加操兵练将,以最佳姿态备战,弄得胡亥有点搞不清情况。
三川郡位於咸阳城的东南方,相距一百里左右的路程,可以说是一个很危险的位置,却又令到胡亥动弹不得。
蒙恬的弟弟蒙毅早已经在蒙恬决定迁军进逼咸阳时便逃出了京师,隐藏了自己的行迹。
王离的祖父与父亲早亡,倒也一身轻,无牵无挂。
与此同时,远在咸阳的李斯生活并不好过。
赵高与胡亥同时间疑心是他向蒙恬告密,因此对他诸多猜忌,工作屡有不顺,便李斯都忍下来了。他的作为更令赵高认为李斯早已背叛他们,心虚的表现。
其实李斯在流言初起之时便深觉不妙,聪明的他已经能想到了自己的下场。
只是昔日他与赵高联成一线,合作隐瞒下秦王的死讯。此时他想甩手不干,行吗?
他抚早已斑白的胡子长叹。
枉他一世英明,却老年失足,落得今时今日如斯的境地,实在可叹可怨可怒也。
在胥吏拎着枷锁﹑铁链拘捕他时,他没有慌。
跪在大殿上接受莫须有的罪名时,他没有怕。
但在被压往刑场﹑游街示众,经过那一道城门,他一抬头看到城楼上旗帜飘扬,上面书着巨大的秦字时,忽然嚎啕大哭了。
当日秦始皇看毕他的谏书,立即命人以重礼接他回宫之时,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少年得志﹑中年伴君,至今却落得如此的下场。
当日要不是蒙恬极力挽留他们这一群异客,他恐怕和其他人一样,心灰意冷的离开秦国了。
可叹可叹。
万物真是一物报一物。
在他贪恋权势﹑背信弃义的一刻开始,他的结局早已被决定。
李斯的失态,混在人群中与他相熟的官员看到後,心中又何尝感到滋味?
他们长叹一声,侧身退出了那群因不明所以而哄动的众人。
秦二世元年五月,李斯在市中心被处以车裂之刑。
*
李斯被处决的消息让三川郡的郡守李由(李斯之子)转手送给蒙恬。
蒙恬惊得从椅上跳了起来,再三确定消息真确性,等到得到肯定的答案後,他站在窗前,不禁黯然失神。
李斯是个人才,无可否认的。他是一个聪明人,但却太聪明了,才落得如此下场。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生与死,只是一念之错。
蒙恬捏了捏那张写满了字的绢布:「李兄,此事我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到底是他连累了李由……
李由坐在长榻上磨擦着自己的官印,冷冷的笑了一声:「不怪你。胡亥,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李由不怪蒙恬,在他作出收留蒙恬决定的一刻,他就能猜出自己的下场。李家不能单压在胡亥身上,而他就是被推出来站队去另一边以保李家权势不变,只要扶苏不死,这份功劳足够他们李家再次掘起。
只是……
李由单手掩眼,两行清泪流出。
再多的计算,还是会伤心的。
*
此时扶苏正在听着秦始皇大人讲述有关扶苏小时候的事迹,坐在长榻上,面前放着一个棋局假装在下棋。
「啧啧,你家孩子过得真无聊,你看,不是念书就是练武,难怪他逆境抗压能力这麽差!」
秦牧早已经被扶苏磨得脾气都去得差不多了,他心平气和地问:「逆境抗压能力?这是甚麽?」扶苏口中老是蹦出他不能理解的词汇,明明每个字分开来念他都明白,怎麽合在一起後就变成了古怪的意思呢?
「就是对抗逆境,哦,例如你面对困难时怎样处理,或者是面对问题时应该怎样解决,而不是像‘扶苏’一样自杀。」扶苏口没遮拦的说。
秦王陛下的脸阴了:「苏儿是忠君爱国之举,那像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可以媲美的。别再编排苏儿,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扶苏正欲想反驳,突然秦牧举起一只手指放在嘴边,让扶苏不要说话──这个举动还是跟扶苏学回来的──扶苏在嘴巴上作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以示闭嘴。
秦牧静心听了一会儿,转过头来:「有人来了。」
「谁啊?」扶苏立即慌乱地把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翘起的双脚也立即放回地上。
秦王有点不甘心的说:「我怎麽知道?又不是你那个……甚麽‘电话’。」每次扶苏跟他炫耀他时代的科……甚麽东西时,秦王就有种技不如人的憋屈感。
在扶苏急忙把衣服上的皱纹给抹平时,蒙恬已经跑到门口,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再敲敲门,恭敬的说:「公子,属下有事禀报。」
「进来。」扶苏已经挂上了温和的面具,微微笑着,一派大家公子的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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