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寂烟雨
贺席岭赶紧端正神色,装什么都未说过的模样。
阮时解以看傻子的眼神看贺席岭一眼,贺席岭心中憋屈,对上陈穗目光,又什么都不敢说,只得将憋屈咽下,打算待会再去找樘华。
樘华不明所以,大眼睛里带着几分茫然,陈穗见状忍不住摸摸他脑袋,带他上去,“今天我们接着上课。”
“哦,好。”
上完第一节 课,课间十分钟休息时,贺席岭鬼鬼祟祟走进厨房,找上正倒茶的樘华,压低声音问道:“樘华,你们真做了?”
“做了什么?”
“就是那个啊!”贺席岭酸溜溜说道:“你们动作也太快了,我才刚追到你陈兄,连拉个手都不好意思。”
“什么那个?”樘华一脸茫然,见他挤眉弄眼的神情,这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脸一下爆红,结结巴巴道:“你,你别乱,乱说,我与先生并非那关系。”
“哎!”贺席岭比他还郁闷,“我们不是同个战壕的战友么?这有什么好瞒的?”
樘华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好一会方道:“问题是我并非先生所爱呐。”
贺席岭端详这只脸色爆红的小白兔,好一会儿后耸耸肩,“好吧,反正我觉得你们迟早会是。”
樘华脸颊滚烫,他小声抗议:“先生与陈兄皆是意志坚定之人,他们若想在一起,早便在一起了。既然无那个意思,你担忧什么?”
贺席岭瞥他一眼,愁眉苦脸道:“你不懂,爱一个人就是这样,既永远放心,又永远担心。”
樘华脑门冒出一大串问号,以他现有的知识,他怎么瞧这句话都是病句。
贺席岭摆摆手,看了眼时间,“你快去上课吧。”
樘华端起水杯,依旧一脑袋不解。
下半节课是写作课,陈穗给他出题,让他按照恩考的模式写文章。
樘华最近都在练习这个技能,拿到题目他半点不怵,略微思考几分钟,提笔唰唰开始写。
陈穗坐在对面看着他,他垂下眼睫,目光沉静,仿佛心有成竹,笔往纸上一扫,一行行风骨凛然的毛笔字便浮现在纸上,看着有些像印刷体。
樘华的毛笔字在陈穗平生所见中绝对能排到第一第二。
看着他写文章,陈穗思绪有些发散,很快又收回心神,拿了本书出来看。
樘华写好文章后,陈穗要带回去研读批改,再提出有效的改进法子,相当于看一遍,改一遍,写一遍,不知道要浪费他多少工夫。
樘华心里有些愧疚,送走陈穗后悄悄问阮时解:“先生,我这般是否太麻烦陈兄?他不是有工作么?每日还得为我熬这么晚。”
阮时解见他惴惴不安,安慰他道:“你陈兄自小古道热肠,他愿意过来教你是他一番心意,你好好学,别辜负他往这边赶浪费的精力。至于愧疚,那个就不必了。我有付他薪酬,他自己本身也很高兴能直接研究你们那个时代的文学与风俗,这是个互利双赢的事情。”
他难得这么温和,樘华点头。
时间一晃而过,四月初,樘华收到了江平原让人带来的六匹香云纱。
这六匹纱制得十分完美,都是一面棕色一面乌色的阴阳纱,与先前的斑驳相比,这六匹纱十分纯粹,乌面纯乌,棕面虽偶尔有几个斑点,却无伤大雅。
四月初已挺热,尤其正午,人不动都容易出一身黏腻的汗,这几匹纱来得正好。
樘华赶忙带何梓何桦抱着纱去找兄长。
顾樘昱见他抱来的这几匹纱,伸手拿过其中一匹,推开略看了看,道:“不错,这纱就这般颜色?还能染么?”
“能是能,就是现下一时顾不上。”樘华迟疑:“我对染花这块记不大清楚,须得回去想想。”
“算了,这般也勉强够用。我四月十五出发回边疆,这几日先帮你将纱献上去。”
樘华与兄长相处了一个多月,关系前所未有地亲近,闻言瞬间不舍,收到香云纱的高兴也没了,蹙眉问:“这样快?那大兄您什么时候归家?”
“今年应当不回来,看明年过年或后年过年是否回来。”顾樘昱道:“你不是要恩考么?考完记得给我写信,告诉我结果如何。”
樘华点头,“我记得。大兄,您在边疆好好照顾自个,那个,若有喜爱之人,您给我找个嫂子罢。”
顾樘昱笑:“我婚事多半由皇伯父赐婚,倒是你,可有心悦女子?”
樘华不知怎么,一下想起他家先生,他摇摇头,小声央求道:“大兄,我还不想成婚,您见到父王时帮我说说话成么?”
顾樘昱看他,“怎么便不想成婚了?”
樘华有些怅然,小声道:“我这样,求娶哪家女娘都不合适,不若往后拖一拖。”
顾樘昱神色不变,樘华怕兄长不同意,有些着急道:“王妃不大喜欢我,我怕她帮我相看的女娘不合我意,大兄,您帮我说说罢。”
顾樘昱问:“暂时不成亲,伺候的丫鬟总要两个,大兄给你两个通房丫头?”
樘华急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我不要,您要您自个留着,我这正要恩考,哪容得红袖添香来添乱?”
顾樘昱审视他,目光似乎要看透他心底。
樘华心里又急又慌,脸又红又白,他也不明白为何心猛地跳那样急,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顾樘昱收回目光,道:“能有定力固然好,你年纪大了,这些人事也该通晓,通房丫鬟迟早都得有,也未叫你此时与她们厮混。”
樘华见与兄长说不通,真有些生气了,“要什么通房丫鬟,我就喜爱那等一生一世一双人!”
顾樘昱目光从他面皮上一寸寸扫过,极具压迫感地问:“你是不喜丫鬟伺候,还是不近女色?”
樘华脑海中像霎时有个惊雷炸开,炸得他懵了,直愣愣盯着兄长,好一会都回不过神来。
顾樘昱眼睛仍然盯着他,樘华后背冷汗涔涔,张了张嘴又不知要说什么。
什么叫不近女色?
他忽然想起来,贺席岭怀疑了那么多回他与先生的关系,他一遍遍解释,却从未从源头上反驳——他不喜欢男子!
樘华睁着一双惶急的眼睛看向顾樘昱,小脸被吓得煞白,整个人似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顾樘昱心底一软,有些后悔逼他,有男风之好并非什么稀奇事,无论皇都还是边疆,他都碰到过好几对,只是樘华格外单纯些,他猜他这弟弟自个都还不知道。
顾樘昱霎时有些后悔。
顾樘昱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低声安慰,“莫急,不骂你。”
樘华却仍然沉浸在自己可能喜欢男子这一猜想中,心中惊涛骇浪,整个人快不能思考。
他哑着嗓子,“大兄,若我真喜欢男子……”
顾樘昱打断他的话,“别胡说,你只是没碰着喜欢的女子,怎么就能说喜欢上男子了?”
樘华压根没被这样轻飘飘的话安慰到,他又想起了他家先生,不知先生知晓这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第55章 重分
樘华知晓自个喜欢男子之后, 整个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晚上阮时解一见他, 就发觉他神色不对, 立即站起来向他走去,问道:“怎么了?”
樘华原本想和盘托出,看着他家先生, 却又实在说不出来。
阮时解站起来去热了杯牛奶给他,陪他坐在沙发上,温声问:“不方便说?”
樘华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先生,我可能喜欢男子?”
阮时解看他,耐性十足地问:“为什么这么说,喜欢上谁了么?”
樘华看着他,“今日兄长问我,我方发觉我可能不喜欢女娘。先生,我若真喜欢上男子……”
阮时解望着他那双惶急的眸子, 顿了一下,道:“别急着下定论, 兴许你只是还没遇到你喜欢的女孩。很多少年人在十六七岁时都不确定自己的性向, 有时也可能跟男性走得比较近, 所以会误以为自己喜欢男性。”
樘华心里奇异地安定了一些,他不安地问:“当真?”
两人对视, 樘华似乎期盼阮时解给他盖棺定论。
阮时解站起来, “你跟我来。”
樘华忙亦步亦趋跟上, 阮时解带他到书柜前, 抽出几本书给他,“这些都是研究同性恋情的书,你可以先看看,再来判断自己是喜欢男性,还是一时误解。”
樘华抱着这些书,有些懵,阮时解看他,“嗯?”
“无事。”樘华赶忙回到沙发上坐下,随手抽出一本开始看起来。
阮时解坐在书桌后面,一边处理文件一边陪他看书。
今天要上课,陈穗他们准时抵达,阮时解下去迎接他们。
樘华听见他们声音在楼下响起,慌忙将手中的书本塞到茶几底下,等塞完之后,他站起来一看,又觉得不保险,赶忙弯下腰去掏,打算重新塞回书柜里。
“樘华?”陈穗站在书房门口,目光中带着不解,“怎么了?”
樘华未想到被当面抓包,面上发窘,涨红着脸打招呼,“陈兄。”
樘华把手中的书放到茶几上,装作不经意问:“今日我们接着学杜子美的诗?”
“嗯。”陈穗将带来的讲义放在桌上,示意他到对面坐下。
正式上课前,陈穗又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你要帮忙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樘华望着他关切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了口,“陈兄,你发现自己喜欢男子是何时?”
“这个啊?”陈穗露出温和的笑容来,“我发现得比较早,初中时候就发现了,那时班上的男生都在看女孩子,给女孩子写情书,我跟他们不同,我看男孩子比较多,一来二去就发现了。”
樘华好奇问:“这样早么?陈兄你那时可慌了?”
“没怎么慌,我从小看的书多,知道这不是病,顶多就是我特殊一点。后来上高中之后,家里发现了,我们家还郑重谈过一次,家里除了不让我早恋之外,其他都没反对。”
“这样啊?”樘华眼里流露出羡慕。
陈穗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温和,“那你呢?你现在发现自己喜欢男性还是?”
樘华红着脸小幅度点点头,“今日我大兄问我,我方发觉。”
陈穗忍不住揉揉他脑袋,也说了跟阮时解类似的话,“你也有可能因为太少亲近女性,所以有所误会,先别着急。要找书了解一下么?”
樘华更不好意思了,“方才放在茶几上的书便是先生给我看的,他也道我可能是误认。”
陈穗见他心情轻松了些,开玩笑道:“就算你真喜欢男生,也没什么,我们都喜欢男性,别紧张。”
樘华深吸一口气,认真点头,他望着陈穗,小声问:“陈兄,你家当真不反对你喜欢男性?”
“不反对。”陈穗笑了笑,“你家先生有没有跟你说过,当时因为我们两人都喜欢男性,还相亲来着?”
樘华点头。
陈穗想到他那边的复杂情况,安慰道:“先别多想,你才几岁,就算万一是,慢慢谋划也来得及。”
课间,贺席岭也悄悄找过来,跟他在厨房胜利会师,压低声音问:“你今天怎么了?好像情绪不对。”
樘华心下感动,问:“你怎么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