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心伤
“好歹我们这里也是工作单位,一次两次就算了,五次三番有人送东西来就有点过,干扰工作啊,影响效率啊。”
得了吧,也不知道是谁来东西的时候吃得那么高兴。
莫莉仿佛知道邸梁在想什么,不好意思地说:“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对人家没意思的话,早点跟人家说清楚,省得人家破费不说,好心好意还被我们吃了。”
这话说到邸梁的心坎子里面去了,他抬眼看了莫莉一眼,没有吭声。
邸稼骞这中途又没给他打电话又没发短信,只是时不时送东西过来,简直跟哄小姑娘似的,可他送的礼物,邸梁客观地说是越来越喜欢,但一想到儿子把他当做那种对象来追求,他就焦躁得不得了。
邸梁这些天回欧阳家住,又怕欧阳父母逮着他唠叨,跑现场就跑得越发的勤,甚至还申请去外地出差,去省里走了一遭回来之后,桌上又多了不少东西,他不在也没人敢动,同事们就眼巴巴地看着他,指望他回来分了。
可是这次邸梁看着那些东西,一股脑全放进了包里,一点都给同事留着。同事们纷纷表示失落的同时,想着邸梁是不是开窍接受人家了。
就这么又过了一些日子,邸稼骞这追求,无声胜有声,劲头一点都没落下,邸梁也不说什么,就等着他找上门来。
记者想加班实在太容易,邸梁耗到比较晚的时候,办公室里还有人。
邸梁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决定下班回家。
日子眼见着就往深秋里走,天黑得早,空气渐渐凛冽起来,呼吸在鼻子里带着寒气。邸梁走出新闻大楼,就看见路边停着一辆车,邸稼骞靠在上边,抱着胸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邸梁看见他就烦,转身就走。
邸稼骞也看见了他,连忙起身,喊道:“小智。”
邸梁愤怒地扭头,吼道:“叫魂啊!”
邸稼骞追上来,笑嘻嘻地问:“我送的礼物你都喜欢吗?”
“喜欢个屁,我都丢了!”
“是吗?”邸稼骞也不生气,快步跟着他,“这么多天没见,有没有想我?”
“想啊,我天天想揍你一百遍!”
“呵呵。”邸稼骞闷笑,“真的不回来住吗?回来住又不会怎么样,我又打不过你。”
邸梁转身,瞪他:“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人打。”
邸稼骞这才放松了身体,温柔地看着他:“你终于转过身来了。”
邸梁看着他,这才发现他似乎瘦了许多,在路灯的照射下,脸上的棱角似乎更加分明,眼睛深深的,专注地望着自己。
邸梁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儿子果然还是长得蛮帅的,但是怎么瘦了这么多,关心的话仿佛自己张着脚,从邸梁的嘴里就跑了出来:“你没好好吃饭吗?还是又加班了?”
邸稼骞眼神一亮,邸梁就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刮子,邸稼骞笑道:“小智,你还是关心我的。”说着他就走上前来,想靠近邸梁。
邸梁连忙后退几步:“你要干嘛?不要乱来,小心我打你。”
邸稼骞无奈地说:“大马路上我能干嘛啊,而且我不是说了吗,我又打不过去,好不容易变瘦了,你一巴掌上来,脸又要肿半天。”他低声说,“回去吧,真的,你就当那天我什么都没说。”
他苦涩地笑笑,说:“回去吧,你才住几天呢,就要搬走了,太可惜了。”
邸稼骞知道事情还是转圜的余地,邸梁的东西还在屋子里呢,说明他没真想走。
邸稼骞总是存着一丝希望,小智对他的关心不是假的。
邸梁看着他这个样子,深情得想电视里的情圣似的,觉得心里又难受又生气,他想起莫莉说的,深吸一口气,对邸稼骞说:“对了,我想我有必要正式回绝你,我们是不可能的,绝对不行,没门!”
邸梁想好了,不能再总动手,他要试图说服邸稼骞,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以后我会结婚生子,会跟别人在一起。”
“会因为家庭琐事烦恼,会担心孩子的奶粉钱。”
“会在单位好好工作,但回家之后当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会担心孩子的教育问题,担心他学坏了,担心他早恋。”
“会注意好好养生,别到了五十岁膝盖肝脏一堆问题。”
他再次转身,看着邸稼骞,说:“你也应该跟我一样。”
邸稼骞没有跟着他走,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回望着他,眼里有着动容以及隐忍。
他沙哑地开口:“对不起,我做不到。”
邸梁觉得很难受,邸稼骞怎么就不明白他描述的生活是多么可贵呢,这是他死过一遍才悟出的最美好的人生。这孩子怎么这么倔,非要往不平坦的路上走。
“反正你别瞎想了。”邸梁这次彻底地往前走。
“说实在的,你的想法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邸稼骞在他身后喊道。
邸梁身形一滞,就听见他继续说:“也就是说不管你怎么想,我既然敢说出口,就不会放弃的!”
邸梁咬牙切齿。
第23章 情非得已(4)
邸稼骞真的没有放弃,从那天之后,每天都来等邸梁下班,等到他了,也不多说,只问一句:“回去吗?”
邸梁先开始是骂他,后来是不理,最后就只摇摇头。
邸稼骞只问这一句,然后就不多说,目送邸梁离开,自己再离开。
他顾及邸梁的面子,没有在报社楼下,只是在半路上,每天等候着他,问这么一句。
邸梁想,他要是个闺女,被人这么追求着,恐怕就要答应了。
但邸梁知道,这是多么荒唐的事,他绝对要断了邸稼骞这个念头。
他找了一天请了假,趁着白天大家都上班的时候,回到了邸稼骞的房子里。
他看着自己才住了几个月的地方,居然觉得依依不舍。
如果能永远这么和儿子住下去就好了,可现在看来,儿子必须有自己的人生。他把自己的衣物放在包里,当时走得匆忙,笔记本电脑都没拿走,邸梁还记得自己还在看那个侦探动画片,邸稼骞还和他讨论。
邸梁一想到他和邸稼骞相处的细节就觉得受不了。
他走到厨房,就记起儿子举着锅铲笑着跟他说:“今天我做了好吃的,快洗洗手吧。”
走到客厅,就记起儿子疲惫地从玄关进来,看见他在客厅,就会很开心地笑:“看见你在真好。”
走到阳台,就记起天晴的时候,儿子洗了衣服去晒,眯着眼睛说:“你怎么周末也不睡懒觉?真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其实他才是,明明才二十五,却老成得不得了,待人温和有担当,这样的儿子,哪个父亲不满意。
邸梁颓然地把东西收拾好,可他千算万算,就是算不到儿子居然说出那句话。
邸稼骞这天照例在半路上等小智,却怎么也等不到,小智从来没有这么晚过,邸稼骞不禁有些担心。他把车开到新城报社大门前面,下车来走到传达室。
传达室的大爷正在看杂志,从老花镜的上面打量邸稼骞:“小伙子,你找谁?”
邸稼骞不知道大爷知不知道欧阳智这个人,也只好先问问了:“我找你们的一个记者,叫欧阳智。”
“啊,欧阳小子。”怎么能不知道这个人,太知道了,隔三差五就有人送东西给他嘛,“他今天压根没来上班。”
邸稼骞一愣。
“大概是请假了吧。”大爷见他一脸错愕,好心地说。
邸稼骞谢过大爷,走进车里,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等他回到家,发现小智的房门打开着,他走进去,拉开衣柜,空荡荡的。
欧阳智搬来的时候,东西就不多,邸稼骞把房间里的设施都准备得满满的,所以房间看起来很生活化,但其实没多少小智的东西。
现在他搬走了,房间居然看起来也不觉得空。
可是邸稼骞却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他苦笑一下,看来小智真的下了很大的决心。
房间里隐隐约约似乎还残留着小智的气息,让邸稼骞觉得烦闷,他待了一会,觉得再待一会会忍不住去小智家敲门,便站起来,想着今晚干脆去公司住好了,还是看看文件。
他走下楼,开车去了公司,集团的大楼大部分灯已经灭了,只是为了装扮这个城市,楼前的草地处安置着镭射灯,打出几束强光照射着大楼,还有楼顶的公司logo在夜色里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即使在夜晚,这栋高楼也显得金碧辉煌。
但是对于加班的人来说就不太方便,过了门卫之后,大楼的正门关闭,加班必须从地下的停车场出入,邸稼骞从地下一层坐上电梯。
总裁办公室在高层,今天傅嵘回去的比较早,办公室里应该没人了。
电梯门打开,走廊黑漆漆的,只有两头窗户处射进来淡淡的月光。
邸稼骞抹黑走到对面,打开廊灯。他加班加习惯了,对这些轻车熟路,走廊亮起来之后,他刷了卡,走进门控里。
他一路开灯,直到坐进自己的位置上。
这层楼都没人了,邸稼骞坐着发了会呆,然后揉揉眉间,拉开抽屉准备工作。
猛地他就愣住了。
极度的惧意涌了上来,汗水从后背渗出来密密麻麻地爬了他一背。
他站起来,整个楼层里只有他因为激动而撞翻椅子的声音。
他低头,看着抽屉里多出来个一个插线板,心咚咚咚地跳。
看起来脏兮兮的用旧了的插线板实在是不太起眼,但邸稼骞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插线板内部安装有高灵敏度的拾音器和一套可插普通SIM卡的手机通话电路板。当用一般电话拨打这个“手机”号码时,“手机”自动接通,便可以对插线板周围近百平方米的范围内进行监听。
第二天邸稼骞没有再等待邸梁,邸梁一路安全地回到家,居然觉得不可思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心里怪怪的。
但他觉得就这么下去,邸稼骞就能放弃了。
但是好几天过去了,邸稼骞一直没有联系邸梁,邸梁反而有些担心,但又拉不下脸面去问他,便也只有这么耗着。
说起来这半个月,上次那个高官灭门的案子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最后的罪犯锁定在一个犯罪团伙上,邸梁知道那个犯罪团伙,是很头疼的一伙人,但邸梁隐隐觉得那些人的胆子应该没这么大,在高档小区里团伙杀掉政府官员,一般的犯罪分子不应该具有这样的魄力。
对于想隐瞒的犯罪分子来说,等人单独外出时袭击远比入室作案要掩人耳目得多。
不过媒体得到的消息是被杀官员与黑社会勾结,利用公务便利参与房地产炒作而获取暴利,但因分赃不均导致犯罪分子杀人灭口。上面怎么说,报纸就怎么报道。民众的舆论立刻从同情转到了谴责,掀起本市反腐倡廉的风潮。
说起来,原来邸梁还在跟邸稼骞因为这件事闹别扭的,结果后来有了更大的别扭,就忘了这个小别扭。
邸梁忘了还好,一想起来又是大麻烦。
这个儿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他还没搞清楚邸稼骞为什么那时候会出现在命案小区呢!
邸梁实在是想不通邸稼骞跟这位不幸遇难的人有什么联系,可是换个角度讲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倒是可以联系在一起。
跳楼的开发商与被杀的房产局官员都是都是一个行业的,但硬要说有关系也实在勉强,邸梁相信这两件事发生得这么近,很容易联想在一起,警察一定查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