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宝
白珒的声音暗哑,无力的问道:“我若是答应,便不能离开昆仑雪山半步,往后,也就不能见师兄了对吗?”
少女说:“那是自然。”
白珒唇边勾出一道苦涩,也无比释然的笑。
那一丝越轨之心……长痛不如短痛,在心思冒出来之际及时遏制,也好。
“多谢山神成全,只要能救师兄,我什么都答应!”
少女眸中大放光彩,她显得兴奋至极:“非常好!你快过来……”
白珒起身,无视膝盖上沾染的白雪,他看着惊喜若狂的少女,迈步朝深渊走去。
突然,他的脚步一凝,腰间一紧,当场被一股劲力带着朝后方飞去!
他猝不及防,只觉得天旋地转间,人摔在地上,有积雪接着倒也不疼,不等他搞清楚什么状况,一道温冷清润的声音已迎头劈下——
“在我未将你逐出师门之前,你哪儿都不许去!”
白珒脑中轰鸣炸响,他猛回头一看,神识当场四分五裂!
“师兄!???”
第73章 洪荒
连绵不断的降雪终于停了, 满园梨花因施了符咒的关系,即使到了冬天也不会凋谢。南过一手提着扫帚,一手拿着簸箕,在梨花树下清扫落雪,他需要找点事情做,以慰藉他燥乱不安的心。
“黄芩。”南过看着远处徘徊多时, 不见离去的黄芩, 叫道,“你还没睡吗?”
“不困。”黄芩故作轻松, 在院子里兜兜转转, 藏在袖袍中的双手却死死攥紧, “你一直没歇,不累吗?”
南过摇头,低声道:“我想等二师兄回来。”
黄芩咬住下唇,忍下胸腔内满溢的酸楚, 说道:“放心吧, 我有预感,他明天一早准回来。”
“嗯。”南过走到一旁,让开直通厅堂的路,“要去看看大师兄吗?”
“呃……也好。”黄芩快走几步, 又不由自主的停下, 背对着朝南过说道,“别担心,一切, 都会好起来的。”
南过眼圈一热,险些泪涌而出,被他生生忍了下去。
黄芩进了屋,南过独自一人默默扫地,突然,屋内传来黄芩的惊叫。
南过一愣,忙丢下扫帚急匆匆跑了进去:“出什么事了??大师兄!”
黄芩站在内室,目瞪口呆的看着空了的床铺,林卫坐在一旁软塌上,闭着眼睛,只是唉声叹气。
云浮瑶玉色,皓首碧穹巍。
昆仑雪巅,神圣皎洁,碧水瑶池,烟水空蒙,浩渺万顷。
飞雪漫天,那红衣男子迎风而立,傲雪凌霜,他衣袂飘然如仙,气韵超然出尘,面容冷傲清俊,眸中寒锋烁烁;绚丽银芒汇入他的掌心,消失不见,而那索饶周身逼人的冰魂之风却许久未散。
白珒的神魂七零八碎,难以置信。
江暮雨!?
不对,是,是幻兽???
少女星眸闪动,唇角勾起的弧度不知是兴奋,是惊讶,是无措,或是愤怒。
“第四个。”她低声喃喃,如天镜的瑶池倒映出她精美的童颜;她跳下雪椅,光着脚走近那个被拽走了的煮熟的猎物。
就在这时,群山轰鸣——
风云色变,狂啸怒号,蒙蒙落雪随逆风呼涌,地动山摇,瑶池泉水翻滚沸腾,千里云空汹涌震动!
活了数十万年的山神面上露出难以抹消的惊愕之色!她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的第四人——昆仑雪峰之巅,震撼冲云霄!
这是……
共鸣?!
少女猛回头看向雪巅的至高处,那里泛着灼眼刺目的华光,流淌着的纯净灵气足以令天地焕然重生。
少女双目潋滟,紧皱的眉间舒展如云,她仿佛搞懂了什么,回头看着彻底呆住的白珒:“他是你师兄?”
白珒大吃一惊,猛地看向江暮雨:他不是幻兽??
那就是真的了!!
这简直比幻兽还叫白珒震惊抓狂!
“师,师兄,你怎么……”刚毅坚决的白珒瞬间六神无主,他仰头,正好对上江暮雨落下来的目光,四目相对,白珒的心脏骤停。
江暮雨的面容被空中冷月染得凄迷苍白,他看着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的白珒,浅淡眸色染上幽怨,他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搀起白珒,嗓音比那云雪还要轻柔:“回家吧。”
白珒心中忍痛,几乎就要哭出来,他握紧江暮雨冰凉的手,摇头道:“不行,我得留在这里。”
江暮雨深深看着他:“又不听话?”
“就这一次。”白珒红着眼睛,声音哽咽,脸上却笑着,“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也不会气师兄了。”
白珒松开江暮雨的手,他忍不住想抱一抱这个前世今生皆让他肝肠寸断的人,但是,他忍住了,只留下温暖一笑,朝少女走去。
江暮雨没动,或许他根本动不了了,他只望着前方,对那越走越远的白珒厉声大喊:“你敢再近前一步!”
白珒脚步凝滞,回头看着神色如常的江暮雨,心里莫名涌出一阵恐慌,总有种他再往前走,江暮雨会做出无法挽回的可怕举动。
“师兄……”
江暮雨:“你的人生才刚开始,绝不可以葬送在这里。”
白珒的眼泪差点没掉出来,他强忍住,说道:“我人生的长短,取决于师兄的生死。”
“你要继山神之后,获得永生不灭的能力,你将永远待在冰冷的昆仑雪山,亲眼看着身边亲朋一个又一个的亡故,孤独一人守望沧海桑田……”江暮雨回眸,清冷的眸光落在白珒的脸上,“一万年,十万年,二十万年,永永远远享受着无边的生命和无尽的孤独!”
白珒:“师兄,我……”
江暮雨:“若我是将你推入深渊的鬼,那我便将自己……”
“不要!”白珒突然疯了一般往回跑,不由分说的一把将江暮雨死死摁在怀里,他浑身颤抖,血液被冻成冰碴,寒气直往骨头缝里渗。
他就好像一个吵着管父母要糖吃的小孩,父母生气了,说要扔掉他,天黑了,街上人来人往,他孤零零的站在街口盼望,父母抛弃了他。
“别这样,你千万不能……我不能看着你死,我,我心甘情愿的。”
江暮雨神色黯淡,眸中一片凄凉朦胧:“你心甘,我不愿。”
白珒神魂僵硬,夺眶的泪水被他硬憋回去。
“你们够了,真叫老娘听不下去!”少女冷眼旁观,鬼魅一样飘到江暮雨身后,细细打量片刻,又看向白珒,“你师兄这点毛病对老娘来说易如反掌,条件已经开出来了,换不换由你决定。”
少女生怕白珒拒绝似的忙补充道:“劝你快点考虑,他依靠锁魂咒撑不了多久,从扶瑶赶来这里,一路消耗,四舍五入算下来只不到半天时间了。”
白珒有些心动,不然他历经千辛万苦来到雪巅的意义何在?他抬头看向少女,手腕却被江暮雨紧紧抓住。
江暮雨虚弱的靠在白珒怀里,眸光却灼亮的骇人。
少女神情幽冷,争取道:“你不必怀疑老娘的能力,老娘跟这姓江的也算老相识了,当年他都断气了也被老娘救活,更何况现在还能走能跳。”
江暮雨错愕,白珒惊悸。
“你说什么?”白珒心头狂乱,忍不住追问道,“你早就见过我师兄?”
少女不以为然道:“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了。”
江暮雨的眸光如海深邃,他语气平淡而没有波澜:“我当初,死了吗?”
“将死未死,半死不活吧!”少女漫不经心的摆摆手,说,“你当年只是个毫无半点根基的凡人,被人一刀穿刺心脏毙命,脉搏与气息全无,魂灵散了一道,剩下两道魂被南华及时锁住,他万里迢迢跑回来找老娘,说要救你活命。”
江暮雨就算再镇定再从容,此刻也按耐不住惊愕的神色显露出来。
他知道自己死里逃生多亏了师父恩赐性命,虽然他不知道具体方法,但他十分珍惜得来不易的第二次新生,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年濒死神奇复生,竟和昆仑山神有关!?
“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破孩,还煞有介事的要救。”少女显得十分不屑,眼底流露出旁人看不懂的异彩。
白珒敏锐的注意到少女言语中的蹊跷,问道:“您方才说我师父是跑回来找您?救我师兄那次,不是师父第一次来吗?”
少女听到这话,蓦然笑了,眼眸中流淌着几分赞许之色,笑道:“你们扶瑶仙宗的人向来多灾多难,南华带着濒死的江暮雨来找老娘之前,温洛也曾抱着南华来求老娘救徒弟的命,那才是南华第一次来。老娘瞧你们俩的模样,看来南华始终对自己的根底守口如瓶,不瞒你们说,南华可是我昆仑雪巅的常客。”
白珒心中冷颤,他发现自己太渺小了,曾以为万人之上,凌驾于整个修仙界巅峰的鬼道帝王,第一次觉得自己自命不凡,自视过高,他的眼界太小,许许多多的修仙界之谜他还不知道,说到底,他还是只井底之蛙。
江暮雨的秘密,南华的秘密,还有……这位神的秘密。
各种位置的真相堵的白珒脑袋快要爆炸,那些真相他迫切的想知道,可现在不是探索秘密的时候,他上前正欲开口,少女已经抢在他前头说道:“老娘的神力无需评说,你师兄的事不过小菜一碟,只要你答应留在这里,享受无尽的永生,老娘立即动手救他性命。”
“玉……”
“你闭嘴!”少女终于忍无可忍,明澈的眸子掠过一道阴冷的厉光,周遭风雪呼鸣,无形的压力以排山倒海之势碾压江暮雨,他胸口一沉,脸色骤然惨白,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就地晕过去。
白珒:“师兄!”
江暮雨只是看着他,不知是静音咒还是什么,他不能说话了。
少女看着白珒,神色看似平静,语气却急切的说道:“永垂不朽的生命,活到海枯石烂,多少人梦寐以求,现在便宜给你,你难道不接着?昆仑雪山这么大,还不够你溜达的?这不是囚禁,没有失去自由一说,所谓的亲眼看着亲朋接连故去更是无稽之谈,你在得到老娘神力之后,便会拥有跟老娘无二的能力,让你的亲友起死回生这种小事,根本不值一提,整个修仙界被你踩在脚下,你就是俯视他们的神!”
“我不想永生,不想站在至高点。”白珒清淡的眸光回望着少女,“仰望蝼蚁的巅峰,我并不渴望,因为那里太冷了。”
“你!”少女的瞳孔骤然一缩,她往后连退了两步,一身轻纱被劲风吹得翩翩起舞,她好似愤怒至极。
“山神这么急迫的要将我留在这里,想方设法的劝说我,我想,并不是你数十万年来孤守雪山感到寂寞,而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吧?”白珒眸光清明,用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注视着恼羞成怒的少女,“我若答应了,山神你呢?是重获自由可以离开这里吧?”
“荒唐!”少女厉声呵斥,背过身去道,“老娘乃是修仙界的神,“重获自由”四个字是对老娘的侮辱!”
“难道不是事实吗?”白珒面色幽静,眼底清亮如天泉,“永生不灭四个字,听起来不是更荒唐吗?天道岂能容许这样一个存在生存于世?万物自有轨迹章法,世间一切的一切都屈居于天道之下,任谁都无法超越天道,凌驾天道!换句话说,山神,你的神力是天道赐予的,你的永生,是天道允许的,是也不是?”
少女的双眼瞪大:“你……”
白珒:“天道一向残忍,岂会让人白白得了永生不灭的恩赐?这其中代价,我想,并非限制自由这么简单吧?”
江暮雨眸光闪动,似是在为白珒能看透这一点感到欣慰。
反之,方才还振振有词的少女像吃多了馒头被噎住了似的,她眸光冷凝,红粉的脸颊一片苍白之色。
白珒知道自己戳中了少女的死穴,他忙趁势问道:“山神可知,洪荒?”
少女的脸色顿时惊变,风雪随着她不安的情绪躁动起来,她苍老的声音变得尖锐:“你如何知道的?”然后,她恍然大悟似的冷笑起来,“看来,南华也并非铁板一块。”
白珒忍下自己的心浮气躁,尽量摆出沉稳平和的一面,问道:“我师父的神秘力量,果然与你有关?”
少女微微眯眼,透出危险的锋芒:“你知道的太多了。”
“这表示我猜对了?”白珒不依不饶,他可不是那种惧怕危险就不前进的老实人,知难而退四个字他从来不知道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