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宝
“人体三魂,你师兄缺一,由冰昙取代。”少女竖起两根手指,“剩余两魂被火凤凰啃得渣都不剩了,忽略不计。”
白珒:“……”
“也就是说,能支撑你师兄到现在还不死的,正是……好像是十年前吧?正是十年前南华放进去的冰昙化魂。”少女说,“若冰昙化魂被火凤凰烧了,或是锁魂咒没锁住散了,那你师兄就彻底完了,若想要他活命,老娘就得用洪荒。”
白珒的思路不在这上头,他一句也没听懂,只急着问道:“方才您又注入了一魂,也就是说我师兄还差一魂?”
“还不算太迟钝。”少女负手走远两步,转过身来,衣袂在风中飘摇,“可惜你猜错了,不是差一魂,而是差两魂。”
白珒不想浪费时间,直接问:“为什么?”
“冰昙化魂在与火凤凰一战中已经残破不堪,不能用了,所以老娘方才往你师兄体内注入的冰昙,正好代替了那残破的魂灵。”少女怕白珒听不懂,干脆直接说了,“还差两魂,就是那含苞待放的两株冰昙。”
白珒回头看去,昙花只在夜间开放,虽然冰昙不能和普通昙花相提并论,但也是殊途同归,刚才那朵骤然绽放完全是因为江暮雨的出现,活活刺激的开花了!
也就是说,这另外两株冰昙要到晚上才能开了?白珒这样猜测,却不敢肯定,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般渺小,前世身为诛仙圣君的豪阔霸气被狠狠血虐,他虚心求教道:“是不是得等个十天半月的才能开花?开花之后才能化魂?”
“后面说对了,前面不对。”少女好脾气的纠正道,“冰昙不是普通的昙花,千万别小瞧了它,人家在这里生长数万年了。”
“对对对。”白珒一拍脑袋,特别真诚的点头。
少女轻声微笑,心平气和的说:“你不用急,用完好的一魂支撑,你师兄死不了了,再等个三五十年的,另外两株冰昙花开,他就能满地乱跳了。”
“哦,原来是三五十……”
白珒一愣,木瞪瞪的看向神态如常的少女,震惊的下巴差点没摔地上:“三五十年!???”
“怎么了?”少女不以为然道,“很久吗?对老娘来说,千年如一日,三五十年还不够睡一觉的。”
白珒想抱头痛哭:“可是……”
少女冷酷无情,给他当头一棒:“对你们修士来说,也只是闭个关而已,有什么可哭天喊地的?”
白珒:“可是我……”
“哦……”少女忽然郑重其事的点起头来,眉间滑落狡黠的笑意,“你不是觉得时间久,而是忍受不了这数十年来的相思之苦吧?”
白珒:“……”
一个披着十岁小孩皮的老太婆,说起话来毒的很!
老太婆溜溜达达,继续给白珒吃刀子:“冰昙何时开,要看你师兄自己的造化,二者相生,互相滋养,老娘管不了!或许三十年,或许五十年,或许七十年,甚至一百年都有可能!你就慢慢的等吧,该修行修行,你师兄得在昆仑雪巅闭关了,没事儿别来打扰他。”
白珒低着头,眼底神色复杂。
江暮雨不会死了,他已经感到很庆幸了,他发疯的感激上苍,别无所求了。
只是没想到,惊喜过后是落寞,这即将来临的分别,要多久?
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
白珒感到害怕,这漫长的岁月,无止无尽的等待,他要如何度过这孤独寂冷的日日夜夜?
他以为自己很坚强,没想到,自己这么软弱,这么不堪一击。
白珒安慰自己,心底虽然哀切凄然,却也如释重负,他闭上双眼,任泪水静静流淌。
江暮雨能活着,真好!
他知足了。
白珒抹去眼角的泪水,他望着面色清淡如冰霜的江暮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吻他一下。
然而,那点越轨的冒犯之心被他愕然止住,他只是眼也不眨的看着江暮雨,好似在水中依依不舍分别的鸳鸯。
“放心吧师兄,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好好看家的。”
白珒轻轻放下了江暮雨,站起身。
“你们俩,简直,简直……”少女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泪光嘤嘤,一副被感动惨了的模样,她蹬蹬蹬快跑几步走到断崖边,一副伤心欲绝欲跳崖死一死的模样。
久居深山不见世面的山神呜呜咽咽:“多么真挚的感情啊,年轻真好……”
白珒:“……”
少女胡撸一把脸,朝天上吹了声口哨,勉强捡起她碎了一地的威风凛凛,回头对白珒说:“它会送你下山,自己保重吧!”
少女口中的“它”,正是穷奇。
那上古极恶的凶兽在少女面前连牙都不敢呲,乖乖的飞过来绕一圈,蹲在雪地里,坐等被骑。
少女对着空气做了个“抓”的动作,立即有一个呼呼大睡的圆球显现在手,她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问白珒:“炎火麒麟,你家的吗?”
“是。”白珒伸手接住高空抛球,被少女卷起的一阵劲风掀上了穷奇脊背。
“别想着偷跑来看他,昆仑雪山是何等险境,你心知肚明,各种灵兽隐藏蛰伏,皆是六亲不认,嗜血成性。”少女仅仅一个眼神,穷奇立即会意,挥动翅膀高飞上空。
少女眺望,她看见空中白珒依依难舍的望着下方的江暮雨,一时心中感念万千,不由得叹道:“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第75章 尘埃落定
寒蝉凄切, 雨雪雰雰。
白珒回到扶瑶之时已夜幕低垂,黄芩和南过始终等在山门口,远远瞧见白珒的身影,俩人都没忍住,泪如泉涌。
南过一边哭一边问失踪的江暮雨的情况,白珒将结果告诉他们, 他们从悲痛欲绝变成喜极而泣, 一路上又哭又笑的缠着白珒打听,白珒只好打着精神说了个大概, 剩下的事第二天再详细告知。
“事情就是这样。”白珒简单扼要的说了, 其中省略了有关洪荒的事, 其一是因为说不说都不打紧,其二是因为山神将秘密毫无保留的告诉他,他转头就告诉别人,有些不太好。
不过, 修仙界的那点破事总是不胫而走, 扶瑶仙宗的掌门身受重伤去了昆仑雪巅,一待就是好几十年,相信要不了多久,山神的那点秘密就传遍天下了。
但是, 秘密自己传出去, 和白珒主动张扬出去,那完全是两码事。
“不管怎样,大师兄是有救了, 对吗?”南过听得稀里糊涂的,再三确认。
“白小友这一路千难万险,不屈不挠,老夫敬佩。”一向肃穆的林卫露出真挚的笑容。
白珒感念至深,躬身道:“多谢门主看护我师兄,日以继夜的加固锁魂咒,为我师兄争取一线生机,此恩此情,晚辈铭感五内。”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眼看黄芩和南过及众多弟子都要起身跪谢,林卫忙摆手安抚,道,“江掌门得知白小友去寻山神,心急如焚,硬是说服老夫独自前去寻你了,老夫着实担忧,好在一切有惊无险。”
林卫话是这么说,但白珒仍然再三感谢,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对身边人感激肺腑,所有帮助过江暮雨的人,他都感激涕零,像个傻子似的逮到人就谢个不停。
所以林卫是连跑带逃的离开扶瑶仙宗的。
南过在祠堂待了三天,不断磕头感谢祖上保佑。
白珒上香,三跪九叩,又在祠堂待了半天,等出来之时,正好看见靠门框坐着的黄芩。
白珒迈过门槛,在黄芩身旁坐下,语气中带着一丝慵懒:“金丝燕窝芙蓉糕呢?拿来。”
黄芩斜眼看他,冷哼道:“吃独食?美得你!等掌门回来了再做。”
白珒呵呵一笑,说:“是么?我还想先试试毒,若你做的太难吃,我怕我师兄都不敢回来。”
一句玩笑话,黄芩却听得十分认真,他本来就没有多少光彩的双瞳更加黯淡,低头看着墙缝里的蚂蚁搬家,他蔫声问道:“掌门要很久才能回来吗?”
“只是闭关而已。”白珒用无比轻松的语气说,“只是碰巧不在家里闭关而已。”
白珒将难以预料的未来说成简简单单的闭关,可这样的话并不能安慰到黄芩,他就如同一只初生牛犊,被群虎围殴,接连的打击压得他喘不上来气,那点野性被彻彻底底的碾压了,驯服了,熄灭的连一丝火苗都不剩。
黄芩双臂环膝,将下巴垫在膝盖上,屋檐外霜雪纷纷,他静静看着,眼底一片落寞,再无往日生机。
扶瑶的巨大变故,人缘最好的凤言背叛师门,被白珒诛杀当下以证门规,而掌门人江暮雨危在旦夕,虽逢凶化吉,但未来何时能归,谁也不知道。
偌大的扶瑶仙宗,将何去何从?
“愁眉苦脸的干什么?”白珒抬手狠狠敲了一下黄芩的脑袋,黄芩猝不及防,被打的脑子嗡嗡响,正要发作,就见白珒目光炯炯望着乌云笼罩的天空,辉光烁烁的眸子似是要冲破层云,直射白驹。
“天塌不下来。”白珒说,“有我替师兄撑着。”
黄芩:“你……”
白珒回头,落目在神情呆滞的黄芩身上:“你瞎操心什么?”
黄芩有点被白珒灼热的视线烫到,他急匆匆避开锋芒,眼底荡漾着舒然之色,没吱声。
许久的沉寂,耳边回荡着祠堂内南过扣头的声音,鼻尖索绕着檀香的云雾,黄芩放下双腿,盘膝而坐,望着凄凄凉凉的雨雪,情不自禁的说道:“凤言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提起凤言,白珒的神色冷了下来:“他一直那样,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真的吗?”黄芩既信,又不信,“他温柔体贴,纯善爽朗,这些都是假的?”
“环境,经历,都会让人改变。”白珒虽眸光幽冷,但语气平淡,“人出生之时只是一张白纸,随着日月侵蚀,上面会染上岁月的颜色,或黑或红。”
黄芩看着他:“人之初,性本善吗?”
“或许是吧。”白珒道,“经历的不同,变化就不同。”
黄芩:“你想说,凤言也是无可奈何?若他生在富裕人家,若他从小没有经历过苦楚,他是否就……”
“我没有那么说。”白珒矢口否决了黄芩的话,说道,“第一,天地不公,有些人生来就受罪,但是他们没有为恶,就算是下九流,他们也没有烧杀抢掠,他们忠肝义胆,比天潢贵胄光明磊落!我只能说人与人不同,能固守本心的人值得钦佩,而任由丑恶的内心不断滋长的人,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怜的。”
白珒的语气并不强硬,但他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气魄,不知是在说凤言,还是在说前世的自己:“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黄芩沉默的低下头,没说话。
白珒看着他:“第二,有些人的心性天生如此,若凤言真的生在富贵人家,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难道他入了仙门,就不会因为天赋上的碰壁而扭曲吗?一个从未吃过苦的天之骄子,突然处处低人一等,他只怕会变得比现在更疯狂。”
黄芩发出一声轻叹:“可能,你说得对。”
黄芩勉强笑了笑,说:“真难得,你居然看凤言看的这么透彻。”
白珒眼中闪过一道自嘲的苦笑。两辈子了,若再看不清一个人,那他干脆把自己大卸八块喂穷奇得了。
凤言的恶,取决于他的自卑,然,世间卑微之人千千万万,又有多少人像凤言那样扭曲?
对于他来说,师门不算什么,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也不算什么,他们都是自己利用的工具,是自己走向无上地位的踏脚石。
凤言渴望权力,他想得到扶瑶仙宗,想得到炽手可热的雪霁,所以他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打算对江暮雨下手。
只是,上辈子的他也失败了,在失败的那一刻他明白了一点,雪霁没有选择他,雪霁不愿服从他的驱使,而他自己也根本承受不住雪霁的寒霜彻骨。
既然扶瑶仙宗得不到,那就……万仙神域吧!
那是修仙界最辉煌的地方,人人仰望,人人尊崇的上界。
凤言策划了一起虚假的掳掠,他自己跑到焚幽谷,骗白珒说他被焚幽谷的人劫持了,而焚幽谷提出条件,要江暮雨拿雪霁去换。
这是离间的妙计,毕竟江暮雨绝不可能交出雪霁,而白珒深深地知道这点,更何况他们俩人的关系因为南过的死已经分崩离析了,若江暮雨不肯拿雪霁救命,那俩人就彻彻底底走向覆灭,不死不休!
而那个疯狂的,失去理智的,满心仇恨的白珒,会帮助他侵占万仙神域。
事实证明,凤言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