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眠琴柳岸
第137章
多余的酒液从两人相贴的唇角滑落, 微凉的酒水流到温热的皮肤上, 流入衣领里。
一直以来都十分克制的姜羽此刻却觉得有些失控了。
良久, 唇分。
姜羽借着月色看戚然明的眼睛。
黑亮的眸子因激烈的亲吻而眼角微微泛红。
姜羽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生动真实的表情。
姜羽的喉结动了动, 抚着戚然明的脸颊,抬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差点不想放开了。”
戚然明的唇染着水色, 颜色比平时更深,闻言垂下眸, 唇边却漾起几分笑意。他从怀里取出一只精雕细琢的玉佩,玉佩下吊着繁琐复杂的穗子,从玉到穗子都是由他亲手做的。
早在曲沃就已经差不多完成的玉,本以为送不出去了的,拖拖拉拉又是几个月,如今终于能在一个恰当的时候,亲手送出来。
“这个……”于感情上, 戚然明其实是一个拙于言辞的人,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抿了抿唇, “……送给你。”
五个字说得像要了他的命。
低垂的眼帘在他眼下投了一圈淡淡的阴影, 他神情含着几分羞赧, 似乎很不好意思将情绪像这样直接表达出来。
“……不值当什么, ”他又怕姜羽不喜欢, 低声为自己开脱,“你什么都有,什么也不缺, 我也不知能送你什么。这是我自己做的,我手笨,做得肯定不如那些能工巧匠们精致,但也……只能这样了。”
“你若是不喜欢,便罢了,我……”
“怎么不喜欢?”姜羽认出是自己在曲沃时惊鸿一瞥的那只玉佩,当时戚然明遮遮掩掩,还让他心里有一点小小的不舒服,原来是准备着惊喜呢。
玉佩上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猪,圆圆滚滚,很是可爱。
猪是姜羽的生肖,将刻着生肖的玉佩送人,有用此玉佩护佑他的意味,用自己的运气去保护他。
姜羽松开戚然明,牵着他坐到小桌旁,而后将自己腰间原本的玉佩取下,把戚然明送的这只换上,说道:“以后就都带你送的这个了。”
戚然明:“……要是有更好的,换了也可以。”
姜羽:“当真?”
戚然明口不对心地:“嗯。”
姜羽一笑,也不拆穿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只小小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两只细而精巧的戒指。戒指以翠玉打磨而成,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瑕疵。
戒指这时称指环,玉指环并不少见,除了作为女子的饰品,亦是男女常用的定情信物。
姜羽拿出这样一对定情信物来,让戚然明不由有些好笑。
姜羽却很严肃,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定情信物。”
戚然明顺着他的话问:“怎么个不一般法?”
“这是你生辰的礼物,也是我们定亲的信物。”姜羽道,“手。”
戚然明将左手伸给他。
“生辰?”
姜羽:“连自己生辰都忘了么?”
戚然明笑着摇摇头:“也不是,毕竟日子特殊,只是我从小,就不怎么过生辰。”
“那以后我给你过,每一年都过。”姜羽说,“等日后天下太平些,每年都给你举办盛大的酒宴,邀请很多人来参加。”
戚然明:“那倒不必了,人多吵闹。”
“若嫌吵闹,就咱们府里闹一闹也行,都依你。”
姜羽将玉指环戴到了戚然明左手的中指上:“戴上这个戒指,就说明咱们俩定了亲。”
戚然明:“定亲?还有这说法?”
“有的。”姜羽把自己的左手伸出来,“你给我戴。”
大小都是早已与工匠沟通过的,绝不会过大或过小,一定是刚刚好。
戴上后,姜羽才回答说:“有的,我在一本书里看到,说在东方有一古国,男女定亲时,便要戴一只指环在左手中指上。如果是成亲,便戴在左手无名指上。旁人见你戴了指环,便知你已经成亲了。”
“并且这指环不能随意摘下。”
“摘下会如何?”
姜羽道:“摘下不戴,旁人就会以为你们夫妻不和,甚至和离了。”
“原来如此,”戚然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睢阳君真是博闻强识,看过的书可真多。”
姜羽总觉得戚然明认为他在编胡话。
可他真没有。
“那我们现在……算是私定终身了?”戚然明看着戒指道。
“我们这是名正言顺,不是私定终身。”姜羽说,“我现在长辈都已离世,只有舅母,还在孝期。因此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戚然明:“不能摘的话,我在战场上被磕碎了怎么办?”
姜羽琢磨了一下:“你可以戴在脖子上。”
“等你从战场回来,”姜羽的指腹摩挲着戚然明手指上指环,“我就带你去见我父母。”
戚然明笑着点头。
乞巧楼的月色甚好,河面上景致也好,上有画船张灯结彩,火红的灯笼倒映在微微漾起涟漪的水波里,河中游鱼穿梭,水草摆动。丝竹之声顺着水面飘过来,旖旎的曲调如晚风一样拂动人心弦。
两人喝着小酒赏夜景,随意说些趣事。姜羽脑子里像是有说不完的稀奇古怪的东西,戚然明听着觉得荒唐,可看着姜羽讲那些东西时的神情,又不禁觉得向往。仿佛他说的都是真的。
真有那样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他们便不必分离。
明明之前也不是没有分离过,但不知为何,这次离别之意却格外浓重。
在乞巧楼赏完夜景,姜羽牵着戚然明的手回府。
月上中天,路上街市却依旧热闹。两人沿着熙熙攘攘的街道行走,纵使被人看见了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也没有放开。
反正如今男风盛行,看见便看见。
因为都饮了些许酒,姜羽酒量并不太好,目力在夜里也不好,竟觉得意识有些混混沌沌的,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戚然明半扶着他,见前方有一株很大的老柳树,长长的枝条在风里摇摆,便将人扶过去靠着。
风一吹,姜羽便有些清醒了。
听闻一旁有个老头在叫卖着磨喝乐,便上前问:“老伯,这磨喝乐怎么卖?”
老伯把姜羽上下一打量:“小伙子被喜欢的姑娘爽约了?”
姜羽:“……”
戚然明忍不住笑出了声。
姜羽搂住戚然明的肩,将他带到怀里:“没有姑娘,他,”他指指戚然明,“是我媳妇儿。”
戚然明:“……”
老伯:“……”
姜羽:“照着我俩做一对儿,做精致些。”
所谓磨喝乐不过就是泥塑的小偶,穿着荷叶半臂的衣裙。
老伯靠手艺过活,几十年做下来,这手上功夫自然没得说,他看看姜羽,低头便开始做,捏出第一个小人。又看看戚然明,捏出第二个小人。
老伯做泥偶时,不远处传来几句歌谣,是少女们在唱着乞巧歌。
“乞手巧,乞容貌,乞心通,乞颜容,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姐妹千万年。”
少女清亮悦耳的嗓音划破夜色,不偏不倚传入他们的耳朵。
千万年,千万年,人生只得短短数十年,可若能长相守,倒也满足。
泥土在老伯手里头像是有了生命,不多时,两个小偶便做好了。泥偶虽小,五脏俱全,小而圆滚滚的身子,满面的笑容,看着便讨喜得紧。
姜羽低头看,虽然脸很小,但仍能看得出,看起来像是Q版的他和戚然明。
“还挺像。”姜羽笑。
“那可不?”老伯对此很是自傲,“整个蓟城,就没人比我磨喝乐做得好。”
“好好,您做得最好。”姜羽取了银子给他,拿起两只小泥偶继续往回走。那泥偶一直给戚然明,一只他自己拿着。
在外头游玩了半夜,回府时已经是子时,姜羽当然没让戚然明回他自己府上,牵着他的手把人带进了自己的卧房。
一进门,就将人按到了床上。
许是喝了酒,许是离别在即,许是情至浓时,许是月色正好,姜羽有些急切地亲吻着戚然明。
吻从眉心到鼻尖,再到唇上。
然而临了,却又停下来。
姜羽借着月色看戚然明的眼睛,看他微微地喘着气。
从戚然明的眼神中,姜羽知道他当然不会拒绝,但此时此夜,姜羽却觉得并不适合在这种事情上度过一整个夜晚。于是姜羽侧身躺在戚然明身旁,抱住他,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低声道:
“睡吧。”
翌日清晨一早,戚然明便被召进宫去,启程的日子定在明日。但戚然明也没空再去姜羽那儿了。
三军皆以火速调派完毕,最后整顿一番,粮草、兵器、战车、战马、铠甲等,皆如数清点完毕。
次日,戚然明披甲上马,燕侯在南城门外为三军践行,并鼓舞士气。
戚然明居中,左是韦伯勇,右是早已共事过的董婴,已然合作过的三个人再次一同上阵,总会有些默契。能尽量弥补戚然明经验上的不足。
姜羽亦在为戚然明践行之列。
姜羽身着黑色玄端,戴委貌,将杯中酒洒在地面,翠绿晶莹的指环在他手指上熠熠生辉,他抬眸对戚然明笑:“愿戚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日凯旋而归,姜某依然在此等候。”
戚然明在马上遥遥向他回礼,身上的银甲在阳光下反射着逼人的光亮,而后按了按胸口。
姜羽知道,他的将军在战场上,便犹如这银甲上的光芒一样,夺目得让人不敢逼视。
手上的指环不见了,应当是按姜羽所说,戴到脖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