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眠琴柳岸
“别动。”
察觉到姜羽没有恶意,明然平静下来,任姜羽在他后腰上摸索了一阵,将那根银针吸了出来,丢到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你不怕我逃跑么?”明然问。
“毒性还得要一天才能褪掉,不过你别担心,一天之后,你就会恢复如初的,不会有后遗症。”姜羽拍拍手,听到明然的话,说,“我本来就是来放你走的。”
明然疑惑地看向姜羽。
姜羽道:“我无凭无据地把你关在这儿,传出去终究不妥。”
明然不知是信没信,撑着地吃力地站起身,由于药效,他浑身无力,因此连站着也腿直打颤。明然就这么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门口,扶着门框歇息了一会儿,突然回头看姜羽,问:“有水么?”
姜羽:“怎么?”
“我要沐浴。”明然说,怕姜羽不答应,补充道,“无凭无据把我关了这么久,连盆洗澡水都不给么?”
姜羽一哂:“有,当然有。”
说着,姜羽带着明然走到西厢房,找了个小厮吩咐:“给他准备个客房,备点儿热水,再找套衣服,换洗一下。”
小厮并没有见过明然,不知道这是哪号人,看了看明然那苍白的脸色,小声问:“……用再请个大夫么?”
姜羽瞥了明然一眼,明然道:“不用。”
“行了,去吧。”
“是。”
姜羽跟着明然进了客房,明然也没有理会他,姜羽背着手打量了明然一会儿,问:“你跟姬重是什么关系?”
明然道:“你以为呢?”
姜羽:“我原以为你是他的人,现在看来又不太像了。”
明然:“怎么说?”
姜羽:“那天为什么不跟着那人逃走?”
明然:“什么人?”
姜羽弯唇一笑,很警觉啊,一点也诈不出来。
姜羽:“我们今天去庙会了,你知道吧,姜直信道,所以我们在庙会上碰到姜直了,然后……”
明然看过来。
姜羽:“然后他被那群戴面具的杀了。”
明然的动作顿了一下,又收回眼,径自解了衣带,一抬手,便把上衣脱下来,露出了精瘦的上身,明然的身体跟脸一样白。
姜羽微蹙了一下眉头,注意到明然肚子上有一个狰狞的疤,就像是拿匕首扎上去的,看位置应该是自己扎的。但是除此之外,明然的身形很好看,锁骨分明,皮肤下有一层并不夸张却隐含力量感的肌肉。
“看什么?”明然问。
姜羽略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你当着谁都这么不防备地脱衣服吗?”
明然:“我又不是女人。”
姜羽:“是男人也……”
明然:“你好男风?”
“……”姜羽心说还真是,嘴上却说,“你既然知道睢阳君的名号,就该知道睢阳君不好美色,女色男色,都不好。”
这倒是,传闻中是这样的。
明然没有接话。
姜羽又说:“太子死了,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要是姬重的人,可不该是这个反应。以姬重的个性,绝对会暴怒,那你可就要遭殃了。”
虽然明然没有发出声音,嘴角的弧度也非常不明显,但姜羽就是明明白白地看见,明然掀了一下唇角,飞快地露出了一丝暗含不屑和嘲讽的笑,眨眼即逝。
姜羽心下更好奇了,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如果你不是姬重的人,那天为什么要袭击我?”姜羽又追问。
明然:“弄错了。”
姜羽一愣,抬起自己的左胳膊:“弄错了,然后给了我一剑?要不是我功夫还可以,那天就死在你手上了。”
明然抿了抿唇:“抱歉。”他抬起眼看了姜羽一眼,顿了顿说,“我要继续脱衣服了,你还要看着么?”
“……”姜羽从桌上跳下来,“我走,我走。”
刚退出门,看到公孙克正急匆匆地要去自己卧房,姜羽叫住他。公孙克看到姜羽,连忙过来行礼,略带疑惑地看向刚掩上的门。
姜羽解释道:“里边儿那个是明然,我给他把银针取出来了。”知道崔满或许会不喜,姜羽道,“崔大人,他身体里那根银针是有毒的,若是不取出来,日子长了,恐怕有性命之忧。”
公孙克沉默着没有说话,心想自家主子这撒谎技术是越来越好了,信口胡诌,还说得像模像样,一点也不脸红。
“现在毒性还在他体内,他跑不了的。”
崔满似乎被刚才公孙克审讯时的手段吓到了,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连忙点点头:“知道……崔某知道了。”
“审得怎么样了?”姜羽问公孙克。
公孙克说:“据他们自己交待,那两个蒙面人是晋国日月阁的人。”
“人还活着吗?”
公孙克:“熬不过刑讯,死了。”
姜羽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负手道:“日月阁……”
日月阁是晋国隶属于国君的一个组织,直接对国君负责,听命于国君。
说起来,当今晋国国君还跟齐国的二公子是表兄弟呢,关系如此亲厚,为他打点也是正常的。
提起这个,崔满脸色则很不好看,都快怒不可遏了,想他们齐国与晋国多年以来结姻亲之好,关系亲密如一家人,而如今这位晋国国君,竟想要他们太子殿下的性命!这动机很好理解,太子没了,那么二公子就会顺利即位,如此一来,新君受了晋国恩惠,日后齐国势必要掣肘于晋国,难有作为了。
“崔某回国都后,定然要向国君禀明这件事,崔某决不能让我齐国,继续与虎谋皮!”崔满咬牙切齿道。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了,寻找姜直的事情就推到了第二天。翌日,姜羽便按照他对崔满说的那样,从随身行礼中取出一只木匣,这木匣雕工精美,盖上雕了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只黑色红斑的蝴蝶,这蝴蝶比一般蝴蝶要大,两只翅膀闭合着,在匣盖打开的刹那扇动翅膀,从匣子里飞了出来。
“跟上它。”
崔满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稀奇的东西,惊疑道:“睢阳君,这蝴蝶还会辨别方向么?”
姜羽道:“此物只是看着像蝴蝶,实则并非蝴蝶,而是东北一个小国的巫蛊之术养成的蛊。我昨日将特质的香料涂在了贵太子的肩上,这蛊便能循着香气找到贵太子的所在。”
听到是巫蛊之术,崔满微微变色,毕竟这玩意儿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羽笑着解释道:“崔大人不必害怕,巫蛊之术再厉害,也不过是死物,关键在于用它的人如何。异族愚昧不开化,心术不正,自然只会用它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但只要使用得当,巫蛊之术也会给予我们很多便利。”
当年燕国被许多异族小国攻击,那些小国不知礼仪,不知伦理,人口也不多,可一个个生得人高马大,威猛如虎,在战场上以一当十,燕国为此吃尽了苦头。因此崔满只略略点头,表示了理解。
随着蝴蝶飞动,姜羽、公孙克和崔满三人,也渐渐跑到了偏僻处,直到蝴蝶在一处民宅停下来,绕过大门飞了进去。可他们三人却不能光天化日就这么闯进去。
公孙克道:“大人,这里是一处老乡绅的宅邸,此人中年丧妻,晚年丧子,这些年都一个人住,府里只有个老管家,和几个下人。 ”
姜羽:“你怎么知道?”
公孙克:“这乡绅心善,常常给街头的流浪汉施粥,饶县的百姓都知道他,属下也是无意中听人说的。”
姜羽点点头:“去敲门吧。”
然而,公孙克敲了许久,却始终没人来开门。
第7章
“大人,这怎么办?”公孙克回头问。
他话音刚落下,突然听到屋内传出一阵刀剑之声,分明是有人打起来了。
姜羽走到门前两尺远的地方,站定,猛然一抬脚,只听“嘭”的一声,门被踹开了。
“里面的人都不一定还活着呢。”姜羽说,“进去看看。”
这一声巨响,立刻惊动了屋内正交手的人。
戴着幕篱的男人和一群蒙面人正打得如火如荼,不可开交。姜直哆哆嗦嗦地躲在帘后,两条腿软得站不住,在他的身前,地面上躺了两具尸体,看起来都是为保护姜直而死。
一见姜羽他们进来,姜直更为惊恐,大叫一声,抱头转身就要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太子!”崔满吼道,“臣来救你!”
崔满喊完,提起衣摆就往姜直那边跑。
崔满显然是姜直为数不多信任的人,一见崔满,立刻转悲为喜,惊喜道:“崔满!”
姜羽将蝴蝶收到匣子里,抄着手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暗自琢磨着文姬的人怎么还没到。
然而恰在这时,姜羽看见崔满身后的队伍里,有一人悄然抬起了手,从袖中放出一道冷箭。那箭极快,不过刹那之间,就射到了姜直的心口,“噗”的一声,将他射了个对穿。而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姜直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
姜直刚扶着柱子站起来,满脸雀跃地看着崔满,以为自己逃亡的生涯即将结束,就被冷箭射穿心脏。他眼睛睁得溜圆,瞳孔大张,满脸都是惊愕和不敢置信。大量的鲜血迅速从他的胸膛里涌出来,浸透了他的衣衫,前胸后背都是一片血红。
“太子!!!”崔满凄声大叫。
姜直动作僵硬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腿一软,“嘭”地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几声饱含痛楚和绝望的嚯嚯声。他向崔满伸出手,那只手瘦骨嶙峋,沾了血,看着简直像一只鬼爪。
“崔……”姜直一张嘴,大量的鲜血就从他的嘴里流出来。眼泪也迅速往下淌,他杀过很多人,却从不知道,原来被刺穿心脏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可他还不想死。
“嘭!”
姜直摔倒在地上,眼睛还死死看着崔满,瞪得老大,满满都是不甘心啊。
想他堂堂齐国太子,就这么无声无息、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乡野。
姜直的突然死亡,是在场的人都没有料到的,尤其是崔满和幕篱男子。
公孙克早知道姜羽的打算,趁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拔剑飞向一名蒙面人,一剑封喉,取了他性命。
“大胆贼人,竟敢戕害太子!”
在场的除了崔满自己带过来的人,也就只有蒙面人、姜羽两人和幕篱男子了,排除崔满自己的人,姜羽和公孙克以及幕篱男子,就只剩下那群蒙面人,有这个动机去杀害姜直。
因此,被仇恨所蒙蔽的崔满立刻就信了,都没顾上检查作案工具,从地上捡起一柄剑,就冲进了战圈。
“去帮帮崔大人。”姜羽说,视线扫过躲藏在崔满那群人后面的一个瘦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