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夜天 第162章

作者:莫晨欢 标签: 天之骄子 种田 爽文 穿越重生

  想了想,唐慎道:“我给师兄讲个故事吧。”

  王溱静静地望他:“你说。”

  唐慎回忆了一会儿,清清嗓子,道:“一屠晚归,担中肉尽,止有剩骨。途中两狼,缀行甚远。屠惧,投以骨……”

  《狼》的原文唐慎早已记不清,但他也是个榜眼及第的古代青年才俊,这些年下来,随口编一个故事不在话下。

  “……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顿了顿,唐慎拍拍手:“好了,说完了。”

  王溱一手撑着下颚,安静得听着,没有出声。过了片刻,唐慎没忍住:“师兄你在看什么?”

  王溱抬起双眼:“师兄?”

  唐慎:“……嗯?”

  王溱目光一变,从容起身,淡淡道:“此屋中只有尚书左仆射,没有你的师兄。”

  “啊?”

  王溱眼神似刀,直直地射入唐慎的眼底,他声音冷然:“工部右侍郎大人,你不好好在工部衙门当差,到我屋中作何事。光天化日还遮蔽门窗,可是想向本官私下贿赂?”

  唐慎立刻站起身:“不是,师兄,你又怎么了……”

  “不是你说的么,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唐慎这才反应过来,他有些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骤然明白,这是跨越千年的文化差异,他想调侃王子丰不做人,人家余潮生为了两国战事不再告发他,他却依旧要搞垮对方。而且他讲这个故事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唐慎解释道:“你瞧,故事里有两只狼,屠夫赢了。但如今,是咱们赢了,这不是说你棋高一着么!再说了,哪怕你是狼,那我就是另一只狼啊,咱们狼狈为奸……”

  声音戛然而止,唐慎望着王溱眼底再也藏不住的笑意,他嘴角一抽。

  摔门而出不是唐慎的性格,让他指着王溱责骂他也说不出口。憋到最后,唐慎:“你又违反约定!”

  王溱自责道:“是,我又不遵守规定,如今补上。”他一手拉着唐慎的手腕,将其带到自己怀中,低首便吻了上去。

  缱绻低吻了一会儿后,两人松开,唐慎气息不定。他喘着气,道:“衣冠禽兽!”

  王溱露出惊奇的神色:“衣冠禽兽?这个词倒是形象,比你刚才讲得那个冗长的故事更精准。”

  唐慎差点要脱口而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但他怕王溱再欣然接受,干脆闭口不提。

  下了衙,唐慎还有点生闷气。尚书府的厨子做了一桌好菜,他的脸色才缓过来。

  唐慎指着这满桌琳琅满目的菜:“我如果哪天离不开你,定是因为这厨子做菜太好了。”

  王溱煞有其事,刚要说话。

  唐慎却心有余悸地快速道:“你可别说,我喜欢这厨子更甚过喜欢你,然后觉得伤心了!”

  王溱一愣,愕然地看着唐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幽幽道:“我怎会说这样的话,小师弟误会我了。”

  唐慎一朝被王子丰骗,十年都怕井绳。每次他被对方蒙骗,都会情急地表白,说出一大堆往常不会说的情话。王子丰的套路,他早就了然于胸。

  唐慎又先发制人道:“那你别再说,我这样误解你,你觉得受伤了!”

  王溱顿时哑口无言,心中苦笑:真是过犹不及,这下可好,以后怕是再也听不到那些甜言蜜语了!

  入了九月,西北战事频频告捷。

  赵辅龙颜大悦,百官们的日子自然好过。

  笼箱的建造也在一日日地进行,似乎万事顺遂,然而逐渐的有官员发现,刑部尚书余潮生似乎与其恩师徐毖生了间隙。徐毖和余潮生在勤政殿碰到,都只是行礼问好,不再多语。

  盛京城中,掩藏在战事胜遂之下,是暗潮涌动的朝堂大势。

  开平三十六年九月初二,大同府外三十里处。

  乌云低垂,云气凝滞。

  嘶吼声、马蹄声震荡大地,刀戟相交碰撞,发出铮然声响。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洒在黑黝黝的地面上,顷刻间与土壤融为一体。空气里,血腥味、汗味、马匹的牲畜臭味融在一起,味道混乱不堪,好像一把沉重的大锤轰然锤在大地上,让人难受到想要呕吐。

  天空倾轧,与四周庞大的山体相比,这万人对战,显得渺小又残忍。

  这一战,杀得昏天黑地,血流漂杵。

  黑狼军节节败退,宋军趁胜追击。

  周太师于军帐中运筹帷幄,当斥候传来前线消息,他双手震颤,猛然起身。年迈的老将穿甲披胄,周太师一手拔出帐中那柄漆黑鎏金的画杆方天戟,高声喝道:“随本帅出征!”

  帐中,诸位老将热泪盈眶,纷纷响应:“末将愿追随大元帅!”

  九月初四,西北军情传至盛京,皇帝看后,连道三声好。

  开平三十六年九月初二,征西元帅李景德率领飞龙军,大败敌军两万人,趁势反攻,攻下城门!

  时隔一百零四年,大同府再次归属宋人。

第166章

  拿下大同府后, 西北大军势如破竹, 仅仅三天, 便攻下了临肇府。

  辽国朝堂内外,哗然大惊。

  辽帝刚驾崩,两国战事又吃紧, 正是辽国内外动荡、风雨飘摇之际。派去大同府参战的十万黑狼军,此刻只剩下不足四万人。王子太师耶律定怒而不发,好似一只蛰伏伺机的猛虎, 等待适当时机发出致命一击。

  因辽帝刚驾崩不久, 南方战事大败,辽国官员纷纷上书, 请王子太师裁定,尽早与宋国和议。

  二十六年前, 大宋与辽国断断续续打了十年的仗,最终是大宋险胜, 可辽国来议和时,却趾高气扬,丝毫没有战败国的羞耻与胆怯。可如今, 辽国使团快马加鞭来到盛京, 礼部尚书孟阆再次作为使臣,接待对方。

  辽使再不那般张扬跋扈,当日,辽使请求觐见宋帝,被孟阆一口回绝。

  “再过数日, 便是我大宋皇帝的天诞之际,辽使可有准备好贺礼?”

  领头的辽使一时错愕道:“宋国皇帝的生辰,不是还有一月之久?”

  孟阆双目炯然,声音呵斥:“那便是没有贺礼了?没有贺礼,空着手去见我大宋皇帝。辽使可知,我大宋是礼仪之邦,所谓来往不玩非礼也。但既然未曾有‘来’,那自然就不会有‘往’。

  辽使无奈,只得差人回国,给宋帝准备贺礼。

  待到九月下旬,两方和议,重新签下和平协约。

  辽使怒道:“大同府与临肇府便罢了,如今已被攻下。但金熙府为我大辽领土,如何能送给你们宋人?”

  孟阆冷笑一声,据理力争:“辽使口中的大同府、临肇府和金熙府,一百零四年前,还不叫这个名字,它们叫焦州、函州、定州!既然早是我大宋领土,为何不归还给我大宋?”

  辽使讽刺道:“如何,当本官不知道,你宋国的西北军在金熙府外攻了半个月,连城门都没摸到过吗?”

  金熙府,是三府中最易守难攻之地。它三面环山,一面傍水。中原西北之地最大的一条河流熙江,就挡在金熙府与临肇府中间。宋军想要渡河,就花费诸多力气,元气大伤。想再攻下金熙府,难如登天。所以宋太祖改了此地名字,称为“定州”。

  不是攻不下,但需要耗费大量人力财力。

  这事孟阆如何不知晓?

  他亦知晓,如果他今日无法拿下定州,那么第二日,李景德便会率领十万大军,再次攻向定州。

  李景德回京时曾调侃过他,说他们这些文官只是笔头嘴皮上的功夫,可孟阆闭上眼,再睁开时,他仿佛在那长长的桌案上,看到了杀声四起的沙场。黄土漫天之际,刀刃相向,血肉横飞,尸温余凉。

  孟阆定了定神,他微微一笑,道:“哦?据本官所知,如今你辽国二皇子耶律舍哥,刚刚回到上京吧?”

  辽使面色一变。

  “辽帝驾崩,辽国正是内忧外患之际。我大宋兵强马壮、国富民强,金熙府虽说易守难攻,但若是强攻,必然会回归大宋。只是到那时,将最难攻下的金熙府攻下后,我大宋铁骑大可一举向北,趁胜追击。”

  “你敢!”

  孟阆怒目圆睁:“我大宋男儿,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一往无前。有何不敢!”

  开平三十六年九月廿九,宋辽两国签订协约,辽国归还焦州、函州、定州三地,还属宋国,并赔偿白银二百万两,宝驹一百匹。

  此约一出,举国欢腾。

  皇帝大赏礼部尚书孟阆,赐观文殿大学士,兼任礼部尚书。

  唐慎也颇为讶异,此时梅胜泽因为被抓一事,风头正盛,在回幽州交接完官职后,便被唐慎找了个机会调回盛京,在工部任五品郎中。原本唐慎也打算调王霄回京,但王霄选择留在幽州,继续办差事。

  西北大捷,百官欢喜,梅胜泽也难掩喜色。

  唐慎道:“三州还宋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却没想到,孟大人竟然还能从辽人嘴里撬出赔偿。”

  梅胜泽:“二百万两白银虽说丰厚,但对我大宋来说,只不过是一年税收罢了。只是宝马难求,这一百匹汗血宝马,可是真正的宝贝。”

  “岂止如此?”唐慎感叹道,“孟大人着实是花了功夫的。这二百万白银和一百匹宝马,不仅仅是钱财,更是千年后回望如今,我大宋再也不畏惧辽国的开始!”

  千载万事,史书一字。

  唐慎读过历史,他如何不明白,《焦州协约》定然会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此,西北大军班师回朝。

  十月初四,皇帝亲自出城门迎接。

  这一幕二十六年前也曾经发生过,那时大宋惨胜,大军回朝,那时才四十多岁的赵辅出了城门,双手扶起老太师,赐下了“太师”名衔,成就了大宋开国以来唯一一个活着的太师。

  二十六年后,唐慎站在三品官员的队列中,他抬起头,只见那朝阳升起之处,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气势巍峨。马蹄踏过之地,皆是阵阵撼动。身披银甲的年轻元帅手持长枪,头顶金玉银翎,他单手撑着马鞍,一跃而下,单膝跪地,对皇帝道:“臣李景德不负所托,携西北大军面圣!”

  赵辅龙颜大悦:“好!”

  言罢,他拉着李景德的手,进了盛京城门。

  百官紧随其后,一同回城。

  苏温允远远瞧见此情此景,鼻子里发出一道冷哼:“没曾想周太师没回京,倒是派他回来了。”

  周太师留守西北,镇压三军,所以此次班师回朝是由李景德领军。如果太师回来,皇帝就会去扶起太师,而不是李景德了。

  “李将军的胡子怎么剪了。”

  苏温允猛地回首,只见唐慎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

  唐慎行了一礼,轻轻笑道:“苏大人。”

  苏温允看他一眼:“唐大人。”

  唐慎作狐疑状:“苏大人可知,为何李将军把胡子剪了。在幽州时我曾听人说过,李将军生了一张俊俏面庞,每每上阵杀敌,都不具威慑。于是他特意留了一脸络腮胡,作威武雄壮之姿。”顿了顿,唐慎认定:“胡子便是他的命。”

  苏温允好笑道:“我如何知道,那李景德想剪胡子剪胡子,关我何事?”

  唐慎:“哦,这样啊,下官明白了。”

  唐慎没再说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温允一眼,看得苏温允嘴角一抽,还没说话,就见唐慎转身离去了。

  苏温允:“……”

  你明白什么了你明白!

  这特么到底像谁?这种可气的模样,眼熟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