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晨欢
唐慎道:“你想找个什么活计?”
“护院。您别笑,我大老粗一个,只有些力气,只会干这个。之前他们不肯要我,是因为有我娘在。现在咱们有地方住了,能和小东家你们住一起,我很好找个护院的活计。”
“姚大哥,你先别急,我这儿还有点事要你去办。”
姚三愣道:“有事?您有什么吩咐。”
唐慎想了想:“你知不知道姑苏府什么地方,人最多?”
“自然是那天庆观前的碎锦街!”
姑苏府,天庆观,碎锦街。
天庆观,又名玄妙观,据传是西晋时期,晋武帝司马炎下令修建。整个姑苏城香火最多的不是城外的寒山寺,也不是城内的西园寺,而是这玄妙观。玄妙观的观前有一条长街,名为“天庆观前街”,姑苏人都叫它碎锦街。
姚大娘带着唐璜出去买点家用,顺便带小姑娘逛逛街,唐慎和姚三就去了碎锦街。
姚三带唐慎到了碎锦街最繁华的几条巷子,卖绫罗绸缎的裁缝铺、米行、粮行、酒行,还有各种小摊,应有尽有。中午,两人在一家馄饨摊子前坐下,一边吃东西,姚三一边按着唐慎的吩咐,说道:“店家,你这馄饨好吃得舌头都快吞下肚了,是姑苏府的老字号吧。”
卖馄饨的摊主笑道:“大爷可真会说话,我这馄饨在碎锦街也是一绝,从我爹那辈做起,做了有二十多年了。”
唐慎:“哦,这还是祖传的手艺?”
“那可不。您去问问,这碎锦街上谁家馄饨最好吃,十个里有九个定说我这。”
姚三:“你这摊子,每年要交上不少岁收吧?”他做了个摩擦手指的动作,“私底下,也要交点东西?”
摊贩摇摇头:“哪有。我们姑苏府自从梁大儒任了府尹,谁人不知,梁大儒向来爱护百姓。街头的那些泼皮早就不敢随便欺压咱们,只要给官府交上定收,咱们自有官家保护。”他淬了口唾沫,“那群腌臜泼皮,谁人敢在姑苏府放肆。你们是外地人吧,姑苏府可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唐慎:“我们从吴县来的。”
“难怪,咱们姑苏府可好着呢。”
吃完一碗馄饨,唐慎二人放了钱离开。姚三盘算道:“小东家,姑苏府收的钱倒是不多,只是咱们就剩下十五吊钱。买完各种家用,也不知能剩多少。姑苏府没有果树,咱们要做果子汁还得和人买果子,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谁说我们要做果子汁?”
姚三一愣:“那做什么?”
两人站在繁闹的碎锦街中心,唐慎道:“姚大哥,你看到姑苏府和赵家村有什么不同了吗。”
姚三看了半天,道:“人比赵家村多很多,卖东西的人也更多。”
“姑苏府有木樨荷花酒,有从金陵来的金陵竹叶青。卖这两种酒的铺子光在碎锦街,有就七八家。赵家村没什么酒,只有自家酿的米酒,再多了就是一杯凉茶,村里人喝不上什么有滋味的东西。我们那果子汁放在赵家村还行,放姑苏府,还没卖一个月,就能被人家挤得搬出姑苏府,回赵家村。”
“这可如何是好!”
唐慎和姚三在碎锦街上慢慢走着,唐慎仔细看着两侧的摊贩。他双目一亮:“姚大哥,你是北方人,你会做煎饼么?”
晚上,一家人回到屋子里,唐慎安排姚三第二天去买些荞麦面、黑米面、绿豆面,还有一些面粉。他让姚大娘拿些钱,去碎锦街上看看、吃吃,尝尝姑苏人的口味。
唐璜高兴地说道:“我和姚大娘一起去。”
拿着钱到大街上吃东西,这好事谁不想做。
唐慎淡定道:“你跟我一起。”
唐璜:“啊?”
“我们去走亲戚。”
唐璜起初不明白唐慎的意思,下意识地说道“我们在姑苏府哪有亲戚”,过了会儿她反应过来,赶忙道:“你、你真要走亲戚?爹在世的时候,可是说饿死都不去的。你怎么就去了!”
唐慎看她:“所以咱们爹走了。唐小老板,你也想饿死?”
唐璜:“……”
半晌,小姑娘嘀咕道:“我们怎么会饿死。”
唐慎摸摸妹妹的脑袋:“本来就没仇,干什么不走走亲戚。”
姚家母子俩在一旁看得摸不着头脑,来姑苏府前他们可没听唐慎说过,两兄妹在姑苏府还有亲戚。事实上,连唐璜都忘了自己有这么一门亲戚。
唐慎和唐璜的父亲,唐秀才,其实是姑苏府人。
两个月前梁大儒问过唐慎,是不是和姑苏府城西的唐举人家有亲戚关系,唐慎只说是远亲。其实他们根本不是远亲,唐慎的父亲和唐举人正是兄弟。只不过一个嫡出,一个庶出。
唐秀才的娘死得早,他自小被嫡母养着,也算半个嫡出。唐家是书香门第,家境殷实,不算大富大贵,却也是诗礼人家。嫡母与唐秀才关系一般,但也不会亏了他,他自小就在家中私塾里上课。
唐秀才从小聪慧,因为娘死得早,所以处处要强,觉得自己是庶出,面上无光。所幸他自己争气,才十四岁便中了秀才,也算是光宗耀祖。唐家对他寄予厚望,觉得他至少能考个举人,谁料或是伤仲永,自此以后,唐秀才四次考举,全部落榜。
第四次时,反倒是他嫡出的大哥,年幼时不显聪慧,三十多岁竟然一举考过了秀才,次年又过了举人。
唐秀才气得一病不起,病好后带着一家老小去了妻子的老家赵家村,发誓不考上举人,绝不回唐家。
没过两年,唐慎的娘就死了。又过了几年,唐秀才还没中举,也因病去了。
唐慎和唐璜小时候没少听唐秀才念叨,抱怨老天不公,自己没中举人,那个愚笨不堪的嫡兄怎么就中了,所以兄妹俩自小也讨厌唐家。穿越后的唐慎倒是无所谓,根据他的记忆,唐秀才虽然总是抱怨唐家,但也只是抱怨那个中了举的兄长,对其他人没什么意见。
儿不说父过,当年的事具体怎么样,只有当事人知道,唐秀才也已经去了。
唐慎心想:爹,我也算是您的儿子了,以后我带妹妹吃香的喝辣的,保证不丢您的脸。最后又默默补充一句:所以明天我们去唐家,您在天之灵可别生气。
说完这话,唐慎抬头看天:“没闪电雷劈,我就当您同意了。”
唐璜正好抱着枕头路过院子,听到这话,小姑娘嘴角一抽,同样抬头看天。
这大晴天的哪来闪电,我哥的脑子是真的有问题吧!
眼睛还没从夜空中移开,忽然,唐璜看到一颗星星从天空坠落,划向北方。小姑娘从没见过这东西,她一吓,扔了枕头,抱住唐慎的胳膊:“哥,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你看到了吗,星星掉了!”
唐慎当然看到了。他刚才还在心里跟死去的唐秀才说话,突然就出现了一颗流星,唐慎也是一吓,心想:这总不能是唐秀才在骂我吧。
他放宽心,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八荣八耻、科学发展观。他是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牛鬼蛇神。
“那叫流星。”
唐璜问道:“流星?”
“流星是一种天文现象,我们现在所在的地球……咳,这个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你要知道,流星很正常,就是一颗星星正好路过咱们面前,正好被你看到了。有些星星还会定期和咱们见面,比如有个叫哈雷的星星,它是个彗星,每76年都会和咱们见一次。”
唐璜听得似懂非懂,姚三在一旁道:“小东家读过书,懂的就是多。”
姚大娘:“可不是,读书人和咱们是不一样的。”
要和唐璜说清楚什么是流星,这难度太高,唐慎敷衍地科普了两句就回房间睡觉。
同一时刻,大宋都城,盛京。
巍峨王宫,内廷森严。
漆黑的夜色中,一队穿戴甲胄的卫兵手持长枪,双脚踩在青石板上,发出蹬蹬的声响。大内之中,一片寂静,除了巡逻的卫兵外,只有一座辉煌壮丽的宫殿里还幽幽地亮着光。
光苗闪烁,突然一阵风袭来,化为黑暗。
屋内传来一声惊吼。
“来人,快来人,把这长生灯给朕点上!”
顷刻间,便有两个穿着道袍的小童哈着腰跑进殿内,来到一排青铜长灯的灯架前。仔细一看,原来这些灯火并没有熄灭,只是被吹得只剩下一点火星子。
小童吓得脸色发白,双腿打颤,哆哆嗦嗦地点亮了九盏长生灯。
只见金砖雕梁中,一个身穿白色道袍、蓄着长须的老人倏地长舒一口气。他焦急地走到长生灯前,用痴迷的目光死死缠着这九盏灯。
“刚才那风,是怎么回事。”
两个小童扑通跪下:“陛下饶命!”
这老人长了一张白净面庞,细眼隆眉,他静静地看着两个小童,目光深邃。他沉了片刻,还未开口,屋外传来声音:“陛下,钦天监监正来报!”
大宋皇帝赵辅目光一顿:“宣。”
钦天监监正李肖仁快步走进大殿,他始终低头,不敢抬头看一眼。余光里看到两个跪在地上的小童,李肖仁心里暗骂一声。自听说长生灯灭了,他便赶紧过来,谁料还是晚了一步。这两个小童都是他的得意弟子,本以为伺候皇帝守着长生灯是个好差事,没想到竟会遇到这等祸事。
穿着太极八卦官袍、头插一根五彩锦鸡尾,李肖仁跪拜在地:“陛下,有星陨大如桃,出紫宫,入太微,临帝星之上,压东南,经天市垣二十二星,天生祸事,恐危我大宋百年社稷啊!”
赵辅白细脸庞上露出惊惶神色,他快走两步,又停住:“细细说来。”
李肖仁将流星之事再次详细地叙述一遍,又道:“陛下,那星陨停于帝星之上,又隐没无迹,恐怕不测。”
“为何?”
他怎知为何。这星陨来得莫名其妙,自南方起,没入北方。难道说,南方要出什么乱子?有乱党干政?
李肖仁忽然想起一个人,他睁着眼睛说瞎话道:“这星陨过天市垣二十二星,没入紫微,又悄然无形,定然已藏匿多年。臣夜观星象,紫微帝星光明如日,帝势昌隆,二十年来未曾有影响。想来这祸星早已被陛下制服,蛰伏陛下身侧多年,近日又有复兴之兆。”
赵辅眯了眼睛:“被朕制服,蛰伏多年……复兴?”
李肖仁一咬牙,又提醒道:“陛下,斩草须除根。”
赵辅静静地看着李肖仁,伴君如伴虎,李肖仁屏住呼吸,如同一个稚子,不敢喘息。
“爱卿,说来,他也在牢里待了二十四年了吧。”
李肖仁五体投地,跪拜道:“臣愚钝,不知陛下所言。”
赵辅不耐烦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臣告退。”
李肖仁颤抖着从地上爬起身,他还没站稳,只听赵辅淡淡道:“那两个,拖下去砍了。”
两个小童高呼:“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李肖仁身子一颤,目不转睛地离开。
离开天子寝宫,李肖仁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只听到殿后传来两声惨叫。李肖仁仿若未闻,神色平静地离开王宫。
江南,姑苏府。
知道要回唐家,唐璜又好奇又忐忑。小姑娘穿上自己昨日和姚大娘在街上新买的衫裙,引得唐慎多看了两眼。
唐璜羞道:“你看什么。”
唐慎调笑道:“看我妹妹不穿布裙麻衣,原来也是个小家碧玉?以前我还以为是个山野村妇。”
“……”
“唐、慎!!!”
兄妹俩动身准备去姑苏府城西的唐举人家,还没出门,唐慎道:“差点忘了那个。”
过了会儿,他从屋子里拿了个东西出来。唐璜没看清,只看到是张帖子。
兄妹二人出了门,向姑苏府城西,唐举人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