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子苏
他拍了拍手,冲妇人说道:“谢谢婶子深明大义了,来,把刘叔叔也押起来吧。”
妇人一把怒火烧到了头顶,现在看刘巧手被人押起来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一下子慌了神,问道:“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乔郁笑道:“当然是跟潘顺一起,送到衙门去。”
他说完又看了妇人一眼,说道:“哦,对了,潘顺强抢民女,逼得姑娘悬梁自尽,她爹娘找上门去,却发现潘顺已经被连夜送走不见踪影,好像是送到婶子这里来了呢。婶子,你知情不报,与潘顺同罪,也请一并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59章 奉天府
“侍卫那一箭射穿了那潘顺的手腕,别说柴刀, 那只手以后肯定连菜刀都拿不起来了, 乔公子实在是功夫了得,那一群人围在一起, 竟然没有一个能近了他的身……”陈匆站在陆锦呈跟前, 眉飞色舞的描述道, 然后描述到一半, 见他家王爷眉头一皱,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垂下了头,声音也低了下来,说道:“王爷恕罪, 是我去迟了,不过乔公子连根汗毛也没伤着,王爷放心。”
他说的过于得意忘形, 忘记了这乔公子不是随便的什么甲乙丙丁, 乃是他家王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他这番描述可能并不会让他家王爷觉得乔公子厉害,只会觉得后怕, 毕竟他当时看到潘顺举起那把柴刀, 也是结结实实的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事后随他一同前往的王府侍卫说乔郁那一闪已经避开了柴刀的下落范围,就算他们没有及时赶到,那柴刀应该也劈不到乔郁身上,也没能安抚陈匆一星半点, 要是乔公子真出了什么事儿,他就该提头去见他家王爷了。
他垂着头等他家王爷发怒,陆锦呈却并没有如他所料的发火,他缓缓出了口长气之后,说道:“知道了,他现在人呢?”
陈匆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陆锦呈的脸色,确定他家王爷并不是打算秋后算账之后,松了一口气说道:“去姓刘的那个木匠家了,侍卫跟着的,这会儿应该已经拿了人去了衙门了,我本来要跟着沈老太傅一起去的,怕王爷担心,就先回来给王爷送个信。”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陆锦呈说道。
陈匆转头欲走,又想到些事情转过头来问道:“要给沈老太傅带个话去么?”
那姓潘的强抢民女害人性命在先,吃了熊心豹子胆太岁头上动土在后,按央国律法,其罪当诛,只是这样的人,死了反而便宜他。不过沈老太傅在场,只要跟知府大人说上几句,这潘顺就算是死也不会死的太舒坦了。
“不必了,老师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陈匆应了一声,匆忙告退了。
乔郁来这地方也快四个月了,这衙门倒还是第一次进,上次赵重阳一事,有彦公子帮他全权代劳,赵重阳又旨在毁车不在伤人,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因此也没劳烦他跑这一趟。
虽然听人说赵重阳被关了十多日吃了不少苦头,出来后连夜关门摘匾离开了汉阳城,却跟乔郁也没太大的关系了。
今日情况却不太一样,潘顺意图伤人人证物证俱在,又是沈老亲眼看见,这事情板上钉钉,是容不得潘顺狡辩的,若光这一项,或许乔郁前来对一下证供就能了事。
但除意图伤人这一事之外,潘顺还强抢民女害人性命,这事儿借由乔郁这件事儿一起翻出来,就不是对个证供就能翻过去的事儿了。
况且除了潘顺之外,还掺进去了个刘巧手和他那大肚婆娘,还有一干帮人收银子办事儿的地痞流氓,这么些人谁也没跑了被一起送进了衙门,乔郁也就不得不跟着走这一趟了。
沈老已经先他一步进了奉天府,知府大人听衙役来报,说沈老太傅前来报案,惊得连忙亲自来请,见人就赶紧问他老人家来所为何事。
自从今上登基,沈老太傅就上书要辞了太傅这个名头,专心回去做他的木匠,却被今上驳回,让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名头照常挂着,也无需每日上朝。虽说成了个虚职,但也足以见得今上对他的龙恩浩荡了。
这满朝文武谁见了老太傅不得低头礼让三分,就连彦王府那个备受今上太后宠爱的十四王爷,见了沈老也得恭恭敬敬的叫声老师呢。
这样的人,区区一个知府,哪里敢怠慢得罪。
“沈老太傅此来奉天府所为何事?但说无妨。”知府毕恭毕敬的将人请进奉天府,上了茶水后问道。
“不知按照央国律法,图谋不轨意欲伤人算什么罪?”
知府大人一惊,心说这谁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沈老太傅头上也敢动手,忙问道:“太傅大人无碍吧?这哪家的狂徒不要命了吗?”
沈老摆摆手:“倒不是我,另有其人。”
知府大人又是一惊,太傅大人一生未曾娶妻,只有一养女,早些年也已经嫁人了,能引得他如此重视的,难道是孙辈的孩子出了什么事儿不成?
“不知老太傅说的是谁?可跟老太傅一起来了?”
沈老说道:“他还要等上一会儿,不过那图谋不轨意欲伤人的,我倒是已经给你带过来了。”
得了知府大人的允许,沈老命家丁将众人依次带进奉天府,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潘顺。
他手腕上的箭已经被折断了,简单撒了些疮药,好歹没再让流出血来,不过到底是失血过多,脸上透露着青灰,看着神色实在有些难看。被四个家丁按着跪在地上,脸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尚且还不知道自己干的事情都已经败露,心里还存着刘巧手和他姐姐会来接他的美梦,因此并不十分绝望,还有心思左顾右盼,考量沈老到底是什么人,跟乔郁到底有什么关系。
沈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知府大人讲了一遍,知府大人听得瞪圆了眼睛,怒道:“还有这样的事!那小公子来了吗?”
沈老正想回话,就见外面一个衙役走了进来,伏在知府大人耳边说道:“大人,有个自称乔笙的人,说要求见大人。”
沈老面色一变,冲知府大人说道:“你要找的这位小公子,他来了。”
乔郁跟着衙役一起走进奉天府的大门,奉天府威严庄重,看的人不自觉的就有些紧张,除他之外,身后还跟着两个家丁,一个侍卫,侍卫带刀箭,理所当然被拦在了奉天府外,乔郁和家丁则跟带着刘巧手和他婆娘一起去了公堂,让刘巧手和潘顺打了个照面后,让两人一前一后的跪在一起,乔郁则被衙役带着,去了一墙之隔的厢房。乔郁一见知府大人,就二话不说的跪了下去。
乔郁爹妈去世的早,他自己在外面摸滚打爬上十年,什么苦都吃过,基本上没有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样的想法,不过在天/朝时,倒也并不需要向谁下跪,在这人就不一样了,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别说乔郁这样的平民。
知府大人却没准备让乔郁一直跪着回话,乔郁膝盖在地下一触即分,随即被知府大人扶了起来:“公子有话大可直说,此处没有外人,沈老刚刚已经把事情的经过跟我讲过一遍了,公子再详细复述一遍吧,我着人写一下证供。”
知府大人还尚且不知道乔郁的身份,不过他到底见多识广,并不因为乔郁的衣着,就以貌取人。
这世上能让沈老太傅另眼相待的不足五人,别说乔郁还长了一张颇具欺骗性的脸。
乔郁的复述就比沈老的更加完善些,从自己的那张图纸讲起,讲了刘巧手心生贪念想将那图纸据为己有,又讲了他已经将图纸交给了沈老全权代理,再讲到在西街碰到潘顺后,自己只想问清楚情况,潘顺却二话不说的动起了手,后来如何施计谋,雇人到他家门口,想把他连骗带绑的弄到刘家去,最后阴谋败露,恼羞成怒的想要奋起伤人。
说道这里,乔郁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大人,我这件事其实到算不得什么大事,图纸也好,意欲伤人也好,到底是没有伤我一根汗毛,只是潘顺罪大恶极,所犯错事可不止这一件,还望大人明察。”
一墙之隔的公堂外,潘顺和自己的姐姐姐夫跪在了一起,他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觉出有些不对劲的味道,被人押着还忍不住的往后看了一眼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他不问这话还好,一问刘巧手的眼睛里简直能滋出火来,咬牙切齿道:“要不是你这个扫帚星,我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你还有脸问我!”
刘巧手向来欺软怕硬,自从潘顺来到他们家,别说骂他,就是连多看他一眼,刘巧手都是不敢的,而现在他破罐子破摔,竟反而从心底生出一点火气,难听话一句接一句的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潘顺在家顺风顺水,几时受过这样的气,如今已经快要成为阶下囚了,也并没有看清自己的处境,闻言扭头凶狠的盯着刘巧手,说道:“你再说一遍!”
刘巧手这时哪还怕他那几几句言语威胁,一梗脖子,又骂了起来:“我就说你是个扫帚星怎么了?我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姐姐这样的婆娘,又遇到你这样的蠢货,别说一遍,十遍我也照样敢说!”
潘顺怒急攻心,脸色又青了不少,不知道他这个平日里缩头乌龟似的姐夫今日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他又气又觉得不对劲,隔着一排跪着的人,去看他的姐姐,只见他那大肚婆姐姐也丢了魂似的跪在刘巧手旁边,见他看过来,突然掩痛哭了起来。
“顺子,姐姐保不住你啊。”
潘顺尚且不知她何出此言,还没说话,就见知府大人的身影急匆匆的从后面走了进来,惊堂木在案上一拍,说道:“来人,刁民潘顺为祸百姓强抢民女,使得女子陈晚香蒙羞而死,将潘顺杖则一百,押入大牢,着人去长阳县双河镇请陈晚香爹娘进京作证,潘顺之父为虎作伥为官不仁包庇亲子祸害百姓,也一同给我押进京来!”
“刘巧手与妻刘潘式知情不报,包庇恶行,还纵容此子意欲伤人行凶,与其同罪,杖则五十!给我一同押进大牢里去!”
第60章 孤家寡人
乔郁没等后面的结果,只等奉天府文书做完证供签字按章后就跟沈老先走了。
这事情虽然闹得不小, 但跟乔郁的关系却不算大, 不过是借由乔郁这件事情被捅了出来,不管什么样的后果, 都是潘顺罪有应得。
至于刘巧手和他婆娘, 乔郁也懒得多关注了, 他不了解央国律法, 因此也不想参与后面的审问, 知府大人该如何判就如何判,他一介平民总是做不了主的。
从奉天府出来已经快到申时,乔郁饿了一中午,肚子早就咕噜作响, 今日一早就被卷进这一团乱麻里,也没顾得上出摊,好在他也没来得及准备今天的东西, 现在出摊时间也过了, 索性就给自己放个假, 休息一日,明日再说。
乔郁自己肚子饿的咕噜作响, 将心比心, 沈老现为他这事奔波半晌,肯定也不曾吃过什么东西,他十分歉疚,饿的两眼发黑, 也不想回家做了,决定出去就赶紧找个地方带沈老去吃点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奉天府,乔郁正想说话,就听沈老先他一步说道:“今日你受惊不小,赶紧回去歇着吧,以后再有什么事情,大可过来寻我,不过看你那拳脚功夫,可能也不需要我帮你什么忙。”
乔郁这身板,横看竖看也不像是会拳脚功夫的样子,他在沈老面前露的那两手,倒是十分出乎沈老的意料。
沈老初还看不出来这彦王对乔郁高看一眼所为何故,要只是为了乔郁这张脸的话,也未免过于庸俗,乔郁虽长得好看,但也绝到不了祸水红颜的地步,陆锦呈身份之高,想要什么样长相的没有。
现在乔郁猛地露了这么一手,倒反而让沈老窥见其中一点端倪来。
这孩子身上总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相貌与性格违和,为人处世又与年龄违和,虽说陆锦呈至今也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可但凡有点眼色也该看出他身份不寻常,乔郁对着他们却无半点惧意,腰背挺得笔直,眼神也无半点谄媚。
不卑不亢,也不怪陆锦呈另眼相看了。
沈老想到这里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这学生向来随心所欲,只盼这点另眼相看,别到了伤人伤己的地步才好。
他分神想了这许多,面上却没露出端倪,乔郁不知他心中所想,还在想着要找地方请沈老吃饭的事。
“沈老说的哪里话,今日全靠沈老帮忙了,不过我没受什么惊,也不需要回去休息,就是肚子饿了,沈老若不嫌弃,一同去吃个饭吧。”
“你这是要请老师吃饭?我不请自来,能否跟着一起去一趟?”
乔郁话音刚落,不等沈老回话,就听旁边传来了陆锦呈的声音,乔郁扭头一看,只见奉天府外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华盖马车,马车前面坐了个小厮,模样十分熟悉,小厮身后的车帘掀开,露出半张浅笑吟吟的脸,不是陆锦呈又是谁。
平生不便背后说人,自己怎么心里念叨一下,也能将人念叨来了,沈老眼观鼻鼻观心,心说他这学生果真是用心良苦,都一封信托到他那里去了,还不放心的要亲自来走一遭。
沈老知情识趣,觉得这个时候陆锦呈大约是不想他跟在旁边碍眼的,遂从善如流的说道:“我就不去了,蜀绣阁里染了新布,我左右无事,顺便前去看看,前两日就约好了的,就在那里吃了。”
乔郁说道:“那怎么一样,这件事情沈老帮了大忙,我于情于礼都是一定要请您吃个饭的。”
乔郁说完还看了陆锦呈一眼,明显想让他帮忙说话,陆锦呈会意,也跟着说道:“老师就去吧,不然我看我这顿饭怕也吃不上了。”
沈老:……
他一边心想着这个不肖徒弟吃不上饭关他什么事,一边应道:“那就去吧,这事我帮忙不多,你也不用过于惦念。”
毕竟真正帮忙的这个人还在这杵着呢。
乔郁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往心里去,又一转脑袋说道:“对了,您前些日子托彦公子送给我的春衣,我还没有谢过您呢。”
沈老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看了陆锦呈一眼,陆锦呈目不斜视,一派光明正大的模样。
沈老心道:那衣服可是你跟前这人亲手挑了布匹样子,着绣娘快马加鞭制出来的,上上下下还打赏了绣娘不少银子,快比春衣本身还贵些了,他可不好居功。
乔郁道了谢,这才顾得上问陆锦呈道:“你怎么过来了?”
陆锦呈笑道:“顺路,你信么?”
乔郁当然不信,信他就是傻逼,陈匆要真按陆锦呈说的是一介布衣,从哪儿能认识沈老这尊大佛,还能掐着时间赶来救场,他之前还只觉得陈匆是陆锦呈从自己府中招来的,现在看来干脆就是陆锦呈府上的人,跟沈老肯定也是旧识了。
他先前问沈老怎么会跟陈匆一起过来,沈老没说,现在看来完全就是没想好怎么圆这个谎。
也就是说沈老来帮这个忙,完全是得了这位爷的指示了。
乔郁神情莫名,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还是那句话,乔郁长这么大,周围人的恶意没少领会,这样掏心掏肺的好倒是头一遭。
他还是拿不准这位爷到底要干什么,也不好意思自作多情当他真对自己有什么意思,反正今时不同往日,在乔郁心里陆锦呈肯定不是之前那位无足轻重有距离感的富家公子哥了,乔郁正儿八经的将人当了朋友,反而有些不大自在,明知道陆锦呈瞒了他不少事儿,也打定主意不多问一句,什么时候陆锦呈愿意了,什么时候跟他说,反正他知不知道,也碍不着他俩的关系了。
陆锦呈这次套的马车倒是十分宽敞,陆锦呈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还空了三个人有余,乔郁当然是得先将沈老请进去,沈老躬身钻进马车,坐在了陆锦呈旁边。
乔郁进跟着上马车,坐在前面的小厮问道:“乔公子坐好了么?”
乔郁突然想起来这面熟的小厮是谁了,说道:“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西街酒馆碰到的那个小厮么?还送过我们一程。”
乔郁已经坐到了陆锦呈对面,说完看向陆锦呈问道:“那他当时说的那个主子就是你?”
陆锦呈笑道:“没错,三七,跟乔公子打个招呼。”
三七笑着跟乔郁又打了招呼,他虽然早就见过乔郁一次,但那次两人都没有什么深刻印象,现在再见感觉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三七那会儿只当乔郁是个没眼色的路人,随便上来就敢借他们王府的车,虽然陆锦呈当时另眼相待的让他去送了乔郁一程,他也无论如何想不到乔郁竟是要进王府当家做主的人。
乔郁则没想到年三十那天去看个花子无意中撞到的这个人,后来竟然还与他有这么诸多的缘分,那天夜黑,他没看清陆锦呈的相貌,倒叫陆锦呈看到了他,还无端受了他不少的小恩惠,乔郁转头看了陆锦呈一眼,说道:“你藏的倒挺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