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子苏
他这个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什么吃亏是福,他可从来不信这个。
陆锦呈眼底闪过笑意:“那我做什么要替你出气?”
可虽然不需替他的乔儿出气,但有些旧账却是一定要清算的。
他这人向来赏罚分明,于他家乔儿有恩的,他少不了赏,至于有仇的,他也定不会忘了罚,更何况还是这人自己主动撞上门来。
三七得了吩咐,也不再拦了,任由赵家婶娘冲到马车跟前来,站在马车边上,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她。
赵家婶娘一把甩开了赵德申的胳膊,尚未走到马车跟前已经叫骂起来:“乔笙,你给我下来,我问你,你跟芸儿说了什么!你是不是想害死她!你花着赵家的银子,还盼不得赵家好,我告诉你,芸儿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给她偿命!”
乔郁听的眉头一皱,和陆锦呈对视一眼,有些疑惑。
听赵家婶娘这话,倒像是赵思芸出了什么事似的。
赵家婶娘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泼妇,乔郁不想陆锦呈被她纠缠,就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先别下来,自己先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陆锦呈端坐在马车中,倒是听话的也没有动。
赵家婶娘一看见乔郁,就跟发了疯似的,眼睛通红就想往乔郁身上扑,不过却没能成功扑到乔郁身上,离乔郁还有些距离的时候,被赵德申一把抓住了。
赵德申的形象同赵家婶娘差不太多,也是鬓发皆乱,一双眼睛熬的血红,下巴上冒出了许多青色胡茬,也没有打理。
他这次使了力,抓的赵家婶娘如何挣扎也抽不出手来,惹得她回头大骂,他却并不看她,一双通红的兔子似的眼睛,十分歉疚的向乔郁看去。
乔郁克制的牵了牵嘴角,叫了声伯父,算是跟他打过了招呼,然后目光嫌恶的看着赵家婶娘,问道:“我昨日出了个城,这才刚回来,不知又有什么事情招惹到了婶娘?婶娘这大清早的就到我门上来发疯,不太合情理吧?另外不知婶娘算个什么东西,也想让我偿命?”
他话说的难听,赵家婶娘闻言又要撒泼起来,却被赵德申颇为不耐的一把捂住了嘴。
赵德申这张脸总是唯唯诺诺,说不上是怕老婆,还是惹不起她,总是能躲则躲,万事都不敢在他老婆面前出头,生怕一言不合,就给这婆娘挠的脸上开花,鸡犬不宁。
而今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骨子里那份男人气魄也显现了出来。
赵家婶娘被他捂着嘴,瞪圆了眼睛狠狠的咬了他一口,他也没松手,低头看了一眼,那双眼睛血红的像是要渗出血来,咬牙切齿的冲她说道:“如果芸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才真是要你偿命。”
然后他将人一把掼在地上,往乔郁跟前走了两步,脸色灰败的说道:“世侄,我本没脸来找你,但现在芸儿危急,我怕她心存死志再做傻事,只能厚着脸皮来找你,求你见她一面,劝劝她吧。”
乔郁虽然对赵家人没什么好感,但只限于赵家婶娘这两口子,一个泼皮一个窝囊,他委实不太想跟这两人打交道,不过对赵思芸姐妹俩却并没有什么意见,现在听赵德申这么一说,神色也正经不少,问道:“她怎么了?伯父直说就是。”
赵家婶娘被赵德申一把推在地上划破了手,正骂的起劲,听乔郁这么问,却又疯了起来:“你还好意思问,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你跟她说了什么?她好端端的去了一趟落霞山,回来就冲我们发了好大的火,夜里竟在梁上悬了白绫,若不是我半夜放心不下去她房里......”
她乱了钗发,想到这里止不住的后怕起来,她对旁人虽然尖酸刻薄,但赵思芸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跟旁人那是万万不同的,她知她气自己解了她和乔笙的婚约,却万万想不到她竟会寻死,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的女儿不会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于是就断定定是乔郁跟她说了什么,这才天色一亮,趁着赵思芸救过来沉睡过去的功夫,找上了门来。
乔郁一听,也吓了一跳,他是不知道乔笙和赵思芸之间的感情的,只想着两人虽指腹为婚,但这时代毕竟见的不多,想着应该不会有太深的感情,却不想赵思芸竟然在得知两人婚约解除后想不开要寻死了?
事关一条人命,他也有些焦急起来,哪怕他骨子里换了人,这身体却是跟赵思芸不能完全脱开关系的,至少不能让赵思芸因为他出了什么事。
赵德申闻言却恶狠狠的剜了赵家婶娘一眼,斥道:“你还敢胡说!滚回去!”
他与赵家婶娘成亲几十年,没敢跟她说过几次重话,更别提斥她骂她,她搅得家里不得安宁,那就躲着她,不管不问,总不至于再受她数落,当初她说要悔亲的时候也是如此,虽然他心里觉得可惜,却习惯性的任由她胡闹,因为怕管,也懒得管,想着就算悔婚了也不至于再找不到合适的夫婿了。
却不成想他这样唯唯诺诺的性子,却生出来了赵思芸这样有自我有主见的孩子。
她娘错了,他这个当爹的未必没错,若是他早些发现阻止,也绝不至于让他女儿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错了半辈子,决不能再错下去,决不能让他的女儿走了自己的老路,被她娘耽搁了这辈子的幸福。
“芸儿是被谁害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被我们!我没用,劝不住你,任由你退了她心心念念的婚,怕她伤心,至今瞒着她不敢说实话。你呢?你了解过她吗?你明知她心里想什么,你竟连跟我们商量也不商量一声,就私自给她相看了人家,那家人你了解多少!你就这么盼着毁了芸儿的一辈子吗!”
他瞪着一双眼睛,蹦出了从未有过的怒气,像是一只激发了凶性的野兽似的,吓了赵家婶娘一跳,她张了张嘴,一瞬间竟然不敢回嘴骂他。
但她到底积威已久,就算赵德申将眼睛瞪出来,她也不会一时半会儿就怕了他,没一会儿就回过了神来,叫嚣道:“我想毁了她,我哪个决定不是为她好?我不替她相看人家,难道指望你吗......”
她话还没说完,被赵德申猛地打断,像是一个字也不想听她多说,说道:“我不想听你说话,昨天夜里我已经拟好了和离书,等芸儿身体好些,你就拿着和离书回你的娘家去,你现在给我滚回去看着芸儿,你最好将她照看好些,她要是好好的,我看在她的面子上,还能让你以后好过些,若芸儿有什么三长两短,钱秀禾,我定要你好看。”
赵家婶娘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像是一个字也没听懂他再说什么,好半晌才叫道:“赵德申,你在说什么,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她忽的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擦了擦手上的血,就又想往赵德申身上扑,却被赵德申此时的眼神吓得不敢往前,她突然有种预感,自己此时若还敢扑上去闹,赵德申定会打她。
他们成亲几十年,赵德申从未跟她动过手。
而这会儿,赵家婶娘突然怕了。
她心里惶恐觉得,赵德申说的像是真的。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她喃喃几句,跟丢了魂似的,然后猛地想到了自己还在病榻上的女儿,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顶着灰头土脸的一张脸,头也不回的跑了。
姓赵的不敢这么对她,她不敢的,她得回去告诉芸儿钰儿,得赶紧回去......
她跌跌撞撞的跑了,赵德申却看也没往那边看一眼,而是扭头看向乔郁,又看了一眼站在乔郁边上的三七,脸上的怒色褪了下去,变成了颓唐。
“让世侄见笑了,家门不幸,世侄说的有道理,家宅不宁何来现世安稳,是我错了,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女儿。”
他一双眼睛通红,几十岁的男人了,竟像是快要忍不住泪来。
看在乔郁眼里却是可怜又可恨,让人同情不起来。
就像他自己说的,赵家婶娘有错,他难道就没有吗,一个男人连自己的主意都拿不了,万事被人牵着走,明知有错还一忍再忍一让再让,有今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只是......赵思芸那姑娘是真的有些可怜。
“伯父知道怎么做就好,只是我如今怕是不方便再去见赵姑娘。”乔郁顿了顿说道。
赵德申以为他还心有怨气,焦急的往前走了一步,一掀衣摆竟给乔郁跪下了。
“世侄,若不是芸儿性命危急,我也不敢厚着脸皮来找你,她虽被救了下来,却伤了喉咙,夜里就呕出血来,大夫说她郁结在心,若是不解心结,只怕这身体是好不了了。我厚着脸皮与你再攀一回亲,求你去看她一眼,我怕她想不开再做傻事,她若是有什么事,我就真的没法活了。”
乔郁还未说话,却听后面马车传来响动,陆锦呈一身华衣,缓步走到乔郁身后,居高临下的看了赵德申一眼,说道:“那他病重起不了身,还被你们羞辱解了婚约的时候,怎么不见有人心疼一下他?”
赵德申脸色一白,梗着脖子说不出话来,继而羞愧的低下了头。
乔郁心里一跳,扭头看陆锦呈,心道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陆锦呈在他手心轻触一下,说道:“我气不过才贸然开了口,你想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就好。”
乔郁心里暖的不像话,要不是地上还跪了个人,他都想亲他一下,遂背过手去,将陆锦呈紧紧的拉住了。
然后冲赵德申说道:“伯父,不是我不通情理,只是我如今心有所属,实在不好再与赵小姐见面,不过,我可以写封信给她,让伯父带回去给她看看。”
陆锦呈倏地握紧了他的手,将人牢牢攥在手心。
这是他的乔儿。
第85章 天生绝配
赵德申听乔郁说他已经心有所属,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虽然他此来嘴上说想让乔郁去开解赵思芸, 但实际上却存了想让两人重归于好的心思, 他已经下定决心和钱秀禾和离,想着乔郁和芸儿之间就不再会有阻碍, 听乔郁这么一说, 却知道是自己痴心妄想了, 他们翻脸无情在先, 自然也不能指望乔郁还在原地等着, 他心里虽然失落,却也知道,他家与乔家的缘分早就已经被败干净了。
他女儿此生与乔郁无缘,是强求不来了。
眼下他也没别的所求, 乔郁能答应帮他说服女儿,已经是帮了他大忙了,所以他心里失落归失落, 面上却十分感激, 连忙点头应下了。
赵思芸经此一行, 对他们大失所望,昨夜被救下来, 连看也不愿意再看他们一眼, 更听不进去他们说的话,现在都还是赵思钰和丫鬟在跟前伺候着,赵德申只盼着乔郁说的话能让她听进去两分了。
乔郁将人扶起来,却没立即进屋写信, 而是让赵德申先回去,自己晚些就让人将信送过去。
赵德申心里着急,却也不好意思再催,想着左右芸儿这会睡着,晚些再送来也是一样的,就再三谢过乔郁之后走了。
乔郁倒不是不着急,只是他着急也没用,他与乔笙别说字迹不同,就是字迹相同,有些字他都不能保证完全写的正确,他不敢确定赵思芸有没有看过乔笙的字迹,又不能跟赵德申直说,就只能等乔岭回来,让乔岭帮他写这封信了。
眼看赵德申走了,三七才回过神来叹为观止的感叹了一句:“我还从未见过这等泼皮无赖的婆娘,公子......”
他今日才知道乔郁原先竟然是有婚约在身的,下意识的想要顺嘴安慰一句,话都快要出口了才惊觉不对,抬头一看,果然见他家王爷面色如水的看过来,惊了一跳,连忙把话咽了回去,说道:“公子与我家王爷绝配,这婚约解得好......”
他被陆锦呈一眼看的心惊肉跳,连忙紧急找补了一下,说出口却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乔郁肯定不会喜欢,他心道多说多错,这回是少不了要挨王爷一顿罚了。
却不曾想乔郁闻言一笑,偏头看了一眼陆锦呈,说道:“虽然这话听着不太舒服,但你前面这句倒是说的不错。”
他与陆锦呈当真是天生绝配。
陆锦呈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眸色愈深,拽着乔郁的手,进了院子就往房里走。
三七这会儿总算是有了点眼色,跟在后面替乔郁关上了院门,远远的站在院子角落的位置,也不敢凑上去讨人嫌了。
陆锦呈眸色幽深,进门就握着手腕将人压在了墙上,呼吸交错的距离,哑声问道:“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与我听。”
乔郁的呼吸也急促起来,目光散乱的看着陆锦呈,将呼吸扑在陆锦呈唇上,看他喉间一滚,笑道:“我刚刚说了那么多句呢,王爷问的哪一句?”
他将王爷二字叫的暧昧沙哑,陆锦呈不再忍着,低头亲了下去,唇舌交错间低声道:“你知道我说的哪一句。”
乔郁眼睛湿漉漉的,还有些泛红,他不知什么时候从陆锦呈手里抽出了手腕,伸手搭在了陆锦呈后颈处,他身高矮了陆锦呈一截,陆锦呈直起身子,他就得踮着脚尖才能与他视线平行,此刻一手使力将陆锦呈压的低下头,一边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说道:“是说我心有所属,与王爷天生绝配那句吗?”
陆锦呈忍无可忍,掐住了乔郁的腰,配合着乔郁搭在自己颈后的手,又凶又狠的压住了乔郁的唇。
“乔儿如此讨我欢心,我得好好奖赏你。”
下午,乔岭下学,乔郁在书院门口等他,陆锦呈站在他旁边,目光低垂,视线落在他的唇上。
他目光如有实质,看的乔郁不得不偏过脸来说道:“彦王爷你收敛些,你快要看得我不好意思了。”
他嘴上说是不好意思,耳根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嫣红,只有一层浅浅的粉色,他像是突然一下被什么启发了似的,与陆锦呈之间更亲密无间起来,就连亲吻,也变得主动的多。
陆锦呈目光幽深的看着他被奖赏的微微红肿的唇,心里像是藏了一只不肯罢休的兽,这兽贪得无厌,再凶猛的亲吻也不过是饮鸩止渴,远远不够。
越是片刻餍足,想要的只会更多,让他的目光也贪婪的像是要将乔郁整个吞下去。
他忍了又忍,才堪堪克制的移开目光,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喉,说道:“若是这样乔儿就不好意思,以后还有更让你不好意思的事情,可要怎么办才好?”
乔郁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再怎么努力变得主动些,也还是没忍住红了耳朵,不敢再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余光见书院开了门,赶紧转移话题道:“门开了,小岭应该快要出来了,我们快些接了他回去吧。”
陆锦呈善解人意的没有再说,放过乔郁,也顺便放过了自己。
乔岭一整天没见着哥哥了,一看见乔郁,就连忙冲他跑了过来。
离了老远,就乖乖巧巧的叫了两声哥哥,一声冲乔郁,一声冲陆锦呈。
乔郁越看自己这弟弟越是喜欢,陆锦呈也伸手揉了揉乔岭头顶,他为人冷淡,原本倒没有多少爱屋及乌的心思,但和乔岭相处过后,倒真觉得这孩子乖巧懂事,惹人疼爱。
乔岭问了问乔郁出城玩的怎么样,听说乔郁看了樱花,他也有些艳羡,陆锦呈应承说过两日得空再带他同去,他又立刻高兴起来,看着陆锦呈小声的说谢谢哥哥。
乔郁路上没跟乔岭说赵思芸的事儿,乔岭与他不同,他对赵思芸的感情应该比乔郁要深的多,所以怕提前说了惹得他担心,乔郁直到回家了才将他叫进屋里说了赵德申今日来这里的事。
乔岭一听赵思芸寻死,果然吓了一跳,又听乔郁说人已经救下来了,这才稍微平复了些心情。
乔郁说了自己不去见赵思芸的事儿后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乔岭。
就见乔岭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哥哥不是兄长,对芸姐姐没有感情,如今又有了......又有了彦哥哥,不方便见她是应该的。”
乔郁真想着弟弟真乖真听话,就见乔岭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哥哥,那我能去看看芸姐姐吗?我还是有些担心她。”
乔郁重重的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半真半假的怒道:“这事儿你还需要问我吗?那是你的芸姐姐,你想看当然就能去看,难道我还会拦着你不成,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吗?”
乔岭揉了揉鼻子,冲他一笑:“哥哥不是的,哥哥是天底下第二好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