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思危
“最喜欢Mike Payne导演的电影?”
白焰一连问了七八个问题,每个都正中靶心。
但白闻秋并不认为是对方足够了解他的喜好,白焰话里的关键词是“现在”。
“莫非这些我以前都不喜欢?”白闻秋感觉很荒谬。
白焰答非所问:“你的纹身还在吗?”
白闻秋手指一颤,烟灰掉落在地,脸上出现了重逢以来最大的情绪波动,“你知道我有纹身?”
“你右腕上,纹了一朵火焰。”
白闻秋深深看了他一眼,撩开衣袖,腕上果然纹有鲜红狂野的一团火,灼烧着脉搏。
“难道我的纹身早就有了?”白闻秋浓眉紧锁:“可这是我和小曼认识以后才纹上的,她也有和我一模一样的纹身,在肩上。”
白焰讶然地睁大眼,忽觉可笑至极,心中乍然涌起一股愤怒:“他们骗你的,那些也根本不是你喜欢的……”
遥遥数朵烟花炸响,盛开在天幕。
嘈乱的声音掩盖了白焰最后一句话:“是我喜欢的。”
夜里十一点,白焰来到了大堂。
谢翡正在接待台后算账,听见动静转回头,“白先生这么晚还不休息?”
“睡不着,想喝点儿酒。”
谢翡了然,转身从新安置的酒柜内取出白焰存放的红酒,倒了小半杯。
“小谢老板不喝吗?”白焰接过酒杯,盯着深红的酒液问。
“谢谢,我不用。”
白焰耸耸肩,笑着问:“要不要听故事。”
谢翡一想就知道白焰是心里头憋了事想要倾诉,当即合上账本:“我最喜欢听故事。”
故事的主角自然是白焰和白闻秋。
白焰21岁认识白闻秋,那时白闻秋初到美国一年,住在曾经的教练家中,每日都会去临近一家医院进行康复训练。
某日,白焰去医院探望朋友,就这么见到了对方。
“刚认识他时,他也只有20岁,不爱说话,有些阴沉。”
但白焰就是喜欢,没有缘由,无法解释。
起初,他只是对这位来自异国的年轻人有些好奇,不知不觉间,好奇变成关注,关注又转成割舍不下的挂念,挂念最终化作入骨相思。
白焰开始频繁出现在白闻秋身边,不顾对方的拒绝和冷漠,大胆地、热烈地追求。
他为白闻秋学中文、学煲汤、学按摩;也为白闻秋写情诗、唱情歌、送情画,足足追了大半年,终于得偿所愿。
“我们曾经很好,虽然他因为双腿残疾性格很敏感、控制欲很强,但我很享受,也很得意一个克制的人独独为我疯狂,直到他母亲知道了我们的事……”
白闻秋的母亲早年离异,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对他寄予厚望,根本无法接受儿子变成同性恋。
得知了白焰的存在,白母当即飞到美国,要求他们立刻分手,但两人哪里肯同意?于是白母开始不停地骚扰白焰,甚至骚扰他的父母和朋友。
尽管白母所做并未造成实质性伤害,但给予的压力却在白焰和白闻秋之间划出一道裂痕。
“三五次我能忍,到后来,每次我在他母亲那儿受了气,就控制不住想和他吵架,可他从不回话,只闷不吭声任我发泄。”白焰自嘲一笑,“我气得狠了,总爱拿分手当威胁,但我都不是真心的,我以为他明白。”
白焰当时真的相信,白闻秋永远不会和他分手。
“有天下大雨,我和他大吵一架,憋着火开车,结果出了车祸。”白焰想到几年前作天作地的自己,脸上的笑意淡了,“我的右手腕受伤严重,有可能再也拿不起笔。”
但白焰运气不错,右手治好了,白闻秋却头一次提了分手。
“他说很累、很害怕,不愿再见到我因为和他置气而发生意外,可我有恃无恐,负气之下就同意了。”白焰盯着自己的右手腕,低声说:“我以为他会后悔,结果一星期、半个月、一个月,他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他回国了。”
白焰当然找过白闻秋,但白闻秋换了电话,也不回邮件。
而白焰只知道白闻秋住在燕京,可燕京那么大,他找了两个月却一无所获。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吗?”白焰摘下腕表,露出手腕上狰狞的疤痕,自顾自说:“是一片枫叶纹身,可惜被那场车祸毁掉了。他的手腕上纹的是火焰,因为我叫Aidan,有火苗的含义……我的中文名就是他取的,姓也跟他姓。”
听到这句话,谢翡莫名一阵恍惚。
“是不是太丑了?”见谢翡盯着自己的伤疤发愣,白焰莞尔。
谢翡按住心中困惑,摇了摇头。
“我和他谈过了,他失忆后,他身边的人隐瞒了我的存在,我一点都不意外。”白焰神色冷下来,“但我无法接受,属于我和他的记忆被嫁接给另一个人,那个人还是他现在的女朋友,这完完全全就是欺骗。每个人都在骗他,他真可怜。”
谢翡没想到还真有这么狗血,好半晌才问:“那你告诉他了吗?”
“说了一些。”
“他信了吗?”
白焰面有茫然:“我不知道。”
杯中只剩一点残酒,白焰将酒杯放回接待台上,便听谢翡问:“你还喜欢他吗?”
白焰微微垂眸,没吭声。
答案显而易见。
“即使他是只皮皮虾?”
“什么?”
谢翡认为没有隐瞒的必要,一则半妖一事已过了明路,二则认识白焰两个月,对方的为人他还是信任的。
但白焰听完他的解释却笑着说:“你的故事比我的好听,皮皮虾就是你上次做的那种吗?我喜欢糖醋味的。”
谢翡眼角一抽:“我说真的啊。”
白焰只当谢翡故意逗他开心:“在你们的传说里,皮皮虾也能变妖怪?”
“不止皮皮虾,就算蚂蚁、鼻涕虫、蚂蟥都能修炼成妖,你不要搞种族歧视。”
谢翡木然转述郁离的话,白焰却笑得更大声了。
但很快,白焰就再也笑不出来,因为郁离过来了。
在见识过郁离施展的小法术后,白焰只留下一句“让我缓缓”,就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见状,郁离嫌弃地评价:“大惊小怪。”
“可不论谁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变成了皮皮虾,都很难接受吧。”谢翡倒是很理解白焰:“换成猫猫狗狗接受度就会高很多。”
“你喜欢猫狗?”
郁离虽然语气很正常,但谢翡哪儿敢认:“我就是举个例子,毛绒绒又可爱的动物本来就很多人喜欢……”说完又一阵紧张,若是郁离的原形与毛绒绒无关,岂不是捅了马蜂窝?
哪知郁离却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翡总觉得郁离背脊都挺直了许多。
或许因为这番对话,当晚,谢翡还真梦见了一只毛绒绒。
这次的梦似乎紧接着那一场远古大战,地点依然是在冀州的旷野中,但战争已经结束了。
沙尘漫过血腥的泥土,入眼遍地尸骸。
黑衣男子手执银铃,口中念诵着古老而玄秘的经文,似一支动听的安魂曲。
他穿过尸山,淌过血海,忽而停下了脚步。
堆积的尸体中,一只幼兽艰难爬出,迈着内八字冲向他,可惜没跑两步就摔了个跟斗。
男子扑哧一笑,弯腰抱起幼兽,那幼兽挣扎不休,四只爪子无力地蹬踹抓挠,一双小眼微微泛红,张口露出一排乳牙,凶悍地吼叫:“嗯!嗯嗯!”
“可怜的小东西。”男子眼底流露出怜悯之意:“罢,你如今这般模样,也算受我连累,日后便随我一道吧。”
作者有话要说:
琉璃:所以你们猜到本座的原形了吗?
第49章
男子将幼兽带回洞府, 日日悉心照料。
然而幼兽野性难驯,动辄对男子又踢又咬,且生而娇气, 不食母乳。
男子却也不恼,幻化出襁褓裹住幼兽四肢, 又特意为其找来琼浆玉液, 见幼兽不再嫌弃,戏言道:“你乃神兽之尊, 寻常兽类的母乳确实辱没了你。”
幼兽也不知能否听懂, 只“嗯嗯”凶叫。
男子轻笑, 解开襁褓替幼兽按摩腹部,却被幼兽一脚踹中下巴。
许是琼浆玉液天滋地润,幼兽日益体健身轻, 加之男子纵容,山林间每每可见幼兽扑蝶追鸟的身影。
又许是男子“伺候”稳妥周到,幼兽渐与其亲近, 时时陪伴左右,眼中亦不再有象征妖族暴戾的猩红。
“你可有名字?”一日, 男子将刚编成的草帽扣在幼兽圆圆的脑袋上, 随口一问。
幼兽仰头茫然望向他,似不明其意。
“若没有, 我为你起一个。”男子见满山翠竹拖烟,碧如泼靛,忽道:“繁阴上郁郁,促节下离离。你既为食铁兽, 应当喜竹,便叫你郁离吧。”
可惜幼兽不能体谅他用心, 早已不耐地掀了草帽,只抱住他的腿痴缠撒娇。
男子一把捞起幼兽,笑问:“阿离,好听吗?”
“嗯!嗯嗯!”
“从今往后,这便是你的名字。”
洞府中不知日月,山里却几度四季轮转。
幼兽始终不曾长大。
“主人,您真要只身闯冥界?”山巅上,娇艳女子美目含愁,语带忧虑。
“蚩尤战败,怨气化污浊邪气,女魃受邪气所染霍乱人间,天下已数年大旱。我虽能行云布雨,却受蚩尤所咒,永世不得复上,自无法降下甘霖。要除旱象,须诛女魃,可她如今已暂避冥界。”
男子衣襟绕雾,广袖飘风,随手洒下一把灵谷,引来盘旋半空的苍鹰抢食:“我此去一则为女魃,一则为阿离,它乃蚩尤坐骑,深受邪气浸染,灵智体态退化至幼年。若无灵宝相助,纵然阿离血脉不凡,也顶多百年寿数。我带它回府中,自然要为它打算,三界灵宝七分在天,三分在地,我既上天无门,便只有入地。”
“可主人您也触染了邪气,冥界污浊,只怕于您神魂有损。”女子仍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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