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菽
帕蓝握着妈妈的手,看了看沉睡中的妈妈的脸庞,想到那个可能是带着孩子逃跑的人类女孩,叹了口气,对欧洛斯点了头:“你去吧,就是现在天色黑了,外面是不是有点危险,我让谁跟你去?”
欧洛斯摇头:“我一个人就行。”
这些年不只是帕蓝一个人在接受训练的。
欧洛斯也去拿了件兜帽披风穿上,这样的话,不掀开他的帽子是看不出来他没有兽耳的。
欧洛斯离开以后过了挺久,夜幕降临,凡妮莎醒了过来,她变回了野兽的形态,是只和帕蓝相似的白毛黑斑纹的母猫,毛短一些,瘦的皮包骨,再没有了往日威风凛凛的模样。
她呼吸的时候,胸膛和喉咙里会发出破风箱般的响动,连吸入和吐出空气都变得无比困难,好似有把锯子在割她的心肺,刚睁开眼睛时的视线很模糊,过了片刻之后才变得清晰起来,她看到了帕蓝的脸,微微笑了起来,疼痛也像是减轻了许多:“帕蓝。”
帕蓝关切地说:“要吃东西吗?”
凡妮莎摇摇头。
帕蓝的眼泪憋在眼眶里,想哭又不敢哭,祭司说当一个兽人病重到吃不下东西喝不了水的程度,就是好不起来了,而妈妈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喝过水了:“那喝点水吧。”
凡妮莎哑声说:“好吧。”
帕蓝用陶碗倒了一碗水过去,凡妮莎舔了几口,润了润唇舌,她抬起头问:“欧洛斯呢?我有些话想和他说。”
帕蓝说:“他有些事,出去了。”
凡妮莎重新趴下去,靠在自己的爪子上:“那等他回来我再和他说吧。”
她瞧见帕蓝的模样,好笑地说:“你这是什么样子?你都已经拿了战士考试的第一了,已经是一名出色的强大的战士了?能这样哭哭啼啼的吗?要是被其他兽人瞧见了,绝对要被笑话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帕蓝一直忍着的眼泪夺眶而出,不争气地说:“妈妈。”
凡妮莎又抬起身子,去舔他脸上的眼泪:“别哭了。”
帕蓝含泪点头:“嗯……”
凡妮莎说:“妈妈其实早该和你说对不起的,你小时候我那么坏地说你肯定当不了战士,逼你去当祭司,这件事是妈妈做错了。”
帕蓝摇头:“妈妈是为了我好,我知道的。”
凡妮莎越说越没力气:“说了一会儿话又有点累了。”
帕蓝赶忙说:“那就别说了,妈妈,好好休息一下吧,休息了病就会好起来了。”
凡妮莎挪了挪身体,让出一小块空位,说:“帕蓝,过来,靠在妈妈的肚子上陪妈妈睡一会儿。”
帕蓝也变回豹身,但他已经不是小时候的大小了,他勉强地靠在妈妈的怀里。母子俩依偎在一起,凡妮莎怀念地说:“你从小就乖,就是太黏我,你三岁前每天晚上都是跟着我睡的,其实一般的小兽人到了半岁最多一岁就不能这样睡在妈妈怀里了,他们都说我太宠你呢。再陪妈妈睡一会儿吧。”
帕蓝“嗯”了一声,不敢吵,再喊妈妈,妈妈却没有再回应他了。他很害怕,靠过去听妈妈的心跳声,感觉到妈妈的呼吸起伏,才稍微安心了些。
帕蓝在心底由衷地向神明祈祷:伟大的那撒多斯啊,请让疾病远离妈妈,让妈妈的身体好起来,健健康康地活到老吧。
另一边。
欧洛斯和翡终于找到了艾德琳。
她逃到了城外的一个山洞里。
欧洛斯和翡找到艾德琳的时候,她正把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哼着一首小调。艾德琳有一把甜美清澈的好声音,天生会唱歌,随口就能编出优美可爱的小调……以前大家在一起玩就总是唱歌给他们听。
发现有谁靠近,她被吓了一跳,抱紧自己的孩子吗,屏住呼吸。
欧洛斯擦亮打火石,点火。
艾德琳瞧见欧洛斯和翡的脸,恐惧之色稍减,卸下了戒备,可依然很紧张,她的脸看上去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愈发衬托得一把厚厚的头发浓黑,像是个女鬼。
翡走上前去,说:“艾德琳,终于找到你了,你怎么那么傻?”
艾德琳退了两步:“我不回去。”
翡愣了下:“……你不回去,你又能去哪呢?”
一向安静且逆来顺受的艾德琳抬起头,火光摇晃了下,她的眼窝略深,两只眼睛从欧洛斯的角度看过去像是两个黑魆魆的窟窿,中间亮着光。
欧洛斯说:“你这样冲动地逃跑是没有意义的。”
翡低落地说:“是啊,你能逃到哪去呢?逃去外面只不过死得更快,你准备怎么抚养自己的孩子呢?”
艾德琳尖声讽刺说:“难道我留在那里就能抚养我的孩子了吗?他说我的孩子是个人类,没有继承到兽人的血统,就算不用被送去商人那那拿去卖了,也只能是个奴隶!”
翡:“……”他不知道该怎么劝解艾德琳。
只能重复了一遍:“那你准备逃到哪去呢?”
艾德琳沉默了片刻,说:“我没准备逃。”
欧洛斯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艾德琳怀里的孩子太安静了。他三两步走上前去,问:“你的孩子给我看一下。”
艾德琳仰头神经质似的盯着他,过了片刻,又低下头,把怀里的孩子展示给欧洛斯看。这个孩子就是人类孩子的模样,有些营养不良,像是早产儿,挺弱小的,他的表情凝固在痛苦中,脖子上有青紫色的掐痕,显然是……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翡见了这孩子的死状,眼睛都气红了,目眦欲裂:“是你的主人弄死的?”
欧洛斯忽然说:“不是。”
孩子脖子上的指印很纤细,不是兽人的手指,孩子是艾德琳亲手掐死的。
翡冷静下来,也注意到了,他眨了下眼睛,一颗眼泪落了下来:“你为什么……”
其实不用问了,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艾德琳笑了下:“这有什么好难过的呢?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假如生而为奴隶,那还不如从未出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