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草吃嫩牛
讥讽旭日的邵江一似乎忘记旭日先生不是一个人格这个问题。人就是如此,越是亲密,越是忘记本质。
螣柏先生开始写信,不止一封,有时候一天会有几封,他从不提及情感这方面的东西,他写读书体会。他这样写:亲爱的威廉,我最亲爱的朋友:
本来华莱士说,你今天一定可以收到我上一封信,但是我还是不放心。所以我决定再写一封,这样明天早上起来,你就可以有两封惊喜了。
我从编辑部找到了你最早的投稿信,相信吗,现在这份手稿价值五千块,如果不是我这边有些关系,那位收藏手稿的编辑还不准备出让。
我花了一上午时间反复阅读那些手稿,我亲爱的朋友,真不敢相信,您竟然有这么漂亮的一笔好字。有时候我也在疑惑,在你那副轻狂粗糙的表情之下,有着什么样子的经历,有着什么样子的故事,能驱使您练出这么一笔漂亮的字。
华莱士也跟我看了,他觉得,他的字都不如你,他这样说我很高兴。
在计算过威廉的日子之后,我们跟律师算出了你最早的参战年龄,真不敢相信,那个时候我在做什么呢?
那一年我年少轻狂,对生活不满,我的妈妈对生活还保有情趣,犹如一个合格的主妇,在我们家有一个非常小的盥洗室,我妈妈拿着尺子丈量了门里的尺寸之后,请木匠给我们做了一个宽不足七十厘米,只能蜷缩在那里的木头浴盆。我妈妈常常赞叹。
“看那,我陪嫁的木箱子,款式虽然过时,但是它好歹还是有用处的,谁家能拥有一个木制的浴盆呢?可别嫌弃它小,这是盆浴呢。”
那一年,每天傍晚都要跟哥哥们一起抱怨那伸展不开的浴盆,而威廉你却在冰凉的阵地上忍受寒风凄雨,威廉,我亲爱的朋友,我多么希望将我那卑微的温暖送与你,当你匍匐掩体,四周安静。我希望我就在你不远处,当你聆听雀鸟叫声,我希望我在不远处为你唱一支跑调的民谣。我希望很多,只能放到之后一一补偿于你。
最近老黑,他总是发出不愉快的声音,他总是叹息,总是叹气。昨天他偷了兵部的车子,那种最大最笨拙的装甲车。他开着那车子跨越军部围墙,一直冲到大街上。如果不是旭日,如今你大概已经得到了自由,这可真是遗憾。
对了,我想对你说件事。有关于华莱士,他主动去找了一辈子发誓不来往的父亲,他甚至与自己的哥哥和好,我们争取一切力量。你离自由已不遥远,所以,请安心的度过这段假期。
这一次,我亲爱的威廉,你在天边,我在你的附近,我们都在此。
你最诚挚的朋友:
螣柏与……上!
合起信笺,邵江一靠着放风的围墙呵呵发笑,越笑声音越大,他一直笑到一个同样放风的老囚犯走到他身边,在距离他一尺的地方小心地坐下,咳嗽一声。
“嗨!”
邵江一将头转过去,看着他,也笑了:“嗨!”
老囚犯炫耀一般的看着远处观望的人群,又回过头用惊讶的语调问邵江一:“您犯了什么罪?炸了总统府?或者反人类?像你这样的年龄,这可真不像。”
将脑袋轻轻向后倾斜,邵江一笑了一下:“也没做什么,只是我阻碍了一些人赚钱。”
老囚犯发出惊叹声:“天呐,那可是大罪,阻人发财天打雷劈的!”他说完又小心的问:“那是多少钱?”
邵江一想了下很认真地回答:“大概……可以买下一个麦德斯。”
老囚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扭头对邵江一说:“那你,真该死了。”
有狱警过来,提领着老囚犯,将他丢到了另外一边。有人有意令邵江一畏惧这里、厌恶这里、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一个人,坐在夕阳之下,邵江一看着天空,看着那棉花团一般的云彩缓慢离去,夜幕降临。有人走过来请他回去,他回到寓所,吃了一顿晚餐之后,他靠着墙壁看着窗外的星星,他看了一会之后,拿起床铺上的一个布口袋。
“哧!”邵江一又笑了,这个放置于袋子底下的东西,总是在提醒邵江一,有些人还记得一些东西,无法忘记一些东西,这种感觉令他欣慰而高兴。
他打开那黑口袋,蜷缩进去,拽下布绳子,顿时,整个世界只有黑暗,隔绝了那颗摆脱不了的星。
第65章 初雪
香甜的睡了一夜之后,邵江一睁开眼,钻出他的袋子。
只是一夜的功夫,冬来了,它降临在这个世界,来自末世的人们似乎很厌恶冬季,厌恶冰雪。但是,季节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必不可少的产物,它该来还是要来。来的时候还会带一些附赠的礼物,比如那凝成六瓣的雪花。
那些雪花落地既化。预兆着这是一个暖冬。
将自己清洗的干净自在的邵江一在上午时分阅读了一本书,一本末世前的畅销书,一位挣扎在都市的年轻人,失手杀死一个人。没有追捕,没有谴责,但是这位年轻人,一生都挣扎在谴责当中。平常的日子,普通的日子,睡着的日子,他的生命就是在一件一生都无法解决挽回的事情上纠葛,他想着那个人,想着那件事,他度过的每一天都与那件事紧密贴合,密不可分。他就这样陷入内心愁苦,终身难以治愈,一直到某个晴朗的日子,他找出一捆绳子,穿着干净的衣服,来到犯罪现场,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像这样有良心的人,地球上还有吗?真是不多了?真是奇怪,这样的人还生存在世界上吗?在这个世界?”
邵江一在心里一直纠葛着这样的疑问,最后在午餐时间就要到来的时刻,狱警进来通知他,有访客要见他。
“是谁?”邵江一问他。
狱警一脸崇拜羡慕的看了邵江一一眼说:“您可真幸运,尽然能跟他同桌吃饭。”
不用再问下去,邵江一已知那是谁。他没有拒绝会见,毕竟牢饭也是很难吃的,他需要偶尔改善一下伙食。
伯内特先生特意将那餐桌安排在监狱的最高位置。那间屋子可以俯视整个监狱的每个角落,它耸立在最中央,一般哨兵们都在此巡逻。
简陋的房间被铺上了绿地毯,那些曾没有玻璃的窗户现在被安置上了窗帘与新玻璃,布置这里的士兵有些恍然,感觉这里一点都不像自己每天巡逻站岗的地方,倒是像某家高档的餐厅。
邵江一被人带进这里,安排在了长餐桌的那一头,他的手铐被打开,安排他坐在背靠门的位置,他坐好没多久,伯内特先生又带着他温暖且被大众所熟悉的笑容走了进来,他脱去外衣犹如一位老朋友一般的跟邵江一闲聊:“外面冷极了,足足降了十度,我去了统一供热局,麦德斯今年能源准备充足,一切都在预料当中。”
“哦。”邵江一也闲说着,眼睛却看着外面的雪。
伯内特先生还是穿着妻子为他编制的毛衣,今天是亚麻色,大堆的麻花扭曲花样。他坐好,拽下脖领子,有些难受的说:“我受不了新毛衣,它令我的脖子难受,可是琼妮要是给我难受,我会更加受不了。”
邵江一点点头,问了一句:“她还好吧?”
伯内特愣了一下:“谁?琼妮?你问她的语气很奇怪,你认识我妻子?”
邵江一笑了:“报纸电视每天见到几次,倒是很熟悉。”
“她是个好人,就是最近……千万别招惹女人不高兴,要知道,女人在某个时期总是很难招惹的,就像今天早上,想起她年轻时候的样子,恍若春梦。呼……”
坐在桌子对面的这两个人,一起拿起餐布,用右手抖动一下展开,两人都极其优雅的将餐布垫在腿上。
邵江一举起酒杯:“为您妻子,祝愿她早日度过难关,还您春梦。”
伯内特也举起酒杯:“为琼妮。”
他们开始用餐,伯内特先生吃的很少,大多的时间他用来仔细观察邵江一,这一段时间,他动用了所有的力量调查这个年轻人,没有人能够知道他来自哪里,没人跟他有过特殊的接触,他劳心劳力的访问过很多邵江一曾接触过的人,怎么说呢,那真是一本可怕的寂寞历史。他一度怀疑这个年轻人不是个正常人,在他的认知里,年轻人就该如他的夏洛特,冲动,小无知,相信世界,有一百万个理想。每天都要做着征服世界这样不合实际的梦想。他们为感情痛苦,为爱情心碎,他们总觉得这个星球是为自己而生,世界因为他的一睁眼而开始转动。但是……面前这个吃的正欢的年轻人,他不是这样……他说不清他到底是怎么样子的,却有一种预感,有些东西他只要触及了,那将不会是一件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