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流
这是他因为信息错误导致的判断失误。
在狼烟升起的时候,大太监就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杀掉岚初岁的最好时机。
岚初岁虽然被他打伤,但一时半会难以解决,更别提他加文正在路上。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无风,大太监的满头白发却在狂舞,他最后看了眼岚初岁,转身愤然离去。
*
加文赶到后,岚初岁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王道碑器灵,是周天子身边那个老太监。”
话音刚落,岚初岁膝盖一软,一头往前栽去。出于人道主义,加文没让他栽地上。
没系统提示音,活着。就是伤的有些重。
不过再不赶紧就医急诊,按这个失血量,岚初岁也活不久。
此次来王城,加文没带随从,他也不放心把岚初岁交给别人,鬼知道王道碑器灵还有没有什么后手,只好一路背着到了太医院。
把人交给大夫后,加文才觉得自己似乎忘了点什么。
他刚想到这么一回事,不远处就传来了哒哒哒地脚步声。
加文回过头,只见大司马身穿甲胄,领着两队人马,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很是英武不凡。
……是的,他忘了这个。
大司马翻身下马,单膝跪在了他身前,一脸正气凛然地询问:“大王!臣已按照吩咐,派兵围剿住王宫,砍下了王宫内禁军总管头颅!请大王指示!”
加文:“……”
这他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
加文思考了片刻,觉得既然洗不清,那就不洗了。
他的秦军还在齐国,好在之前派了些探子留在王宫,要不然现在人手都没一个。
岚初岁还没醒。
他写了三封信,第一封是给随秋冬的,告诉他王道碑器灵的身份。现在已经知道器灵是谁,甚至直到水平如何,器灵去掉了神秘面纱,也就不足为惧。
第二封是写给别经年,让他最近注意安全,加强对王宫的巡查。
器灵既然冒险对着岚初岁下手,那肯定也不会放过在秦王宫内的两人。
别经年还好,丹舒歌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
第三封是给在齐国驻扎的见青山。
大局已定,君可来矣。
“可惜了,到现在只来了两位诸侯……剩下的诸侯听到消息,也不知道会不会来。到时候让李斯修书几封,就说交下军权封他们为异姓王好了……希望这群人会识抬举。”
加文喃喃道。
随秋冬都要打到家门口了,实在没时间让他们内耗。
也多亏现在是冬天,匈奴人的战马不利出行。
逼宫这种事,加文十三岁的时候已经做过一次了;再来一次,处理手段熟练了不少。
但是他依然忙到了第二天清晨。
等手里的活都干完,加文才不得不面对一个很残酷的问题。
“大王,周天……”大司马笑着换了个称呼,“废帝除夕要怎么处置?”
是的。
大司马不仅贴心地砍下了禁军首领头颅,还派军队围住了周天子如今居住的燕宫。
不知道的都以为是他想当皇帝。
有那么一瞬间加文是真的想拿大司马去顶包,然而转念一想,要胜利,得称帝;不管早晚,这一天迟早都会到。
于是加文熄了心里瞎折腾的打算,道:“关在燕宫,好生伺候吧。”
希望自己出去以后,不会被康斯坦丁挠死。
*
除夕被关了半月,身边的太监宫女换了几波,再又一次想出门,却被拦下后,他浑浑噩噩的大脑里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被软禁了。
除夕也听宫人说过外界局势,他们说秦王挟天子以令诸侯,要求其余诸侯王共同抵御匈奴。整个大周疆域并不辽阔,如今更是直接成了秦国的一个郡。
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而他这个天子,留给他的竟然只剩下一座燕宫。
在宫女又一次呈上精致的食物后,除夕停杯投箸,冷冷地看向了周围人。
“让公非正来见寡人。”
在这一刻,他的仪态端的比任何时候都厉害。
也许只有依靠这些东西,才能让除夕觉得自己还是大周的天子。
*
听到宫人的禀报时,加文刚收到消息,说秦军抵达王都。
对大太监的通缉令已经贴边了秦境,然而却一直没有消息。
他放下手里的信,回了一句:“知道了。你去告诉陛下,我一会就到。”
因为暂时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周天子,加文一直假装自己是个社畜。
但是现在除夕都叫他了,又怎么可能不去。
加文卸下了身上彰显身份又不和礼制的装饰,又对着镜子正了正衣冠。这才往燕宫赶去。
见到他的时候,周天子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雍容华贵。
“坐。”他道。
加文在他对面坐下,宫女沏上茶。
茶是上好的清明龙井,周天子抿了一口,才发现对面人压根没动。
他唇角勾出了一点嘲讽的弧度,“怎么,还怕寡人给你下毒?”
加文还真是在担心这个,但是嘴上,依然笑着回答:“臣不爱喝茶。”
他的态度和以前别无二致,除夕的心头却在此时骤然窜上了一股火气。
他张口欲言,却在片刻后合上唇。
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似乎一直有人在告诫他。
生气的时候不要说太多话。
会伤人。
除夕放下了茶盏,转头看向前方,压下了嗓音里的哽咽:“说说,以后打算怎么办?”
“臣立誓击退匈奴人。”
“你费尽心机逼宫,只是为了击退匈奴?”
说逼宫未免过于冤枉,他只是心里想想,并没有主观能动。
……谁料如今被赶鸭子上架。
加文:“不论陛下信不信,正目前的确只有这个打算。”
大殿内里还燃着银炭,混着沉香料,熏的整个燕宫又香又暖;然而这里的气氛却在此时结冰。
良久后,加文站了起来:“如果陛下还没有别的要问,那臣先行告退。”
周天子手里的杯子捏的死紧,他一直在克制自己,然而看着这道背影毫不留念,一路都走到了殿门边后,山崩海啸一样的情绪终于击垮了他。
“公非正!”周天子骤然站了起来,跌跌撞撞朝前走去,他的仪态在这一刻失了风度,甚至袖子都打翻了桌上的新茶。
——过了这么久,这个人难道连个解释都懒得给他吗?
加文的脚步停住了。
他在心里叹了一声,然后转过了身。
因为起身过于仓促,除夕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衣冠微乱。
他看着比当年身穿衮服、坐在朝堂上的样子还要美。
“呆在这里等我。”伸出手,加文别过了除夕脸侧有些凌乱的发梢,低声道,“给我一些时间好吗,陛下?”
除夕的手在此时紧紧地把住他的手臂,因为过于用力,指节都泛起不正常的惨白。
他盯住加文的眼睛,眼尾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点潮红,语气在这一瞬显得尤其尖锐:“给你一点时间?你可知……什么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你怎么能……”
——背叛我?
他看上去就像是快哭了一样,说话都全是颤音。
天知道加文用了大多的自制力,才克制住自己吻去除夕眼角的泪花。
他看见这张脸皱眉都会心疼,在这种时候又怎么可能不难过。
但是他没办法解释,加文明白这个世界是假的;但是对于除夕来说,这些都是真的。
“公非正”是真的,难过也是真的。
“我知道。”在沉默片刻后,他回答。
“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这才是最让除夕最痛心的一点。
他不在乎王位,但是他没想过一手带大的小孩竟然会背叛他。他们本来该是最亲近的人,却不曾想加文的刀锋有一天会对准他!
这比什么都让除夕觉得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