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似李
她不是画中韶颜华服、鬓堆金丝、手绾红绡的模样, 她拔掉金钗,踢开重履,气喘吁吁地扶了扶散落的长发,几乎是雀跃地跳到林行韬的身侧,明眸善睐,笑意盈盈,喊道:“老师!”又喊:“大乐!”
男孩女孩相视而笑,而一声苍老的问话遥遥传来:“我还没死?”
是卜果子摸着胡子慢吞吞地踱了过来,看到林行韬时他瞪了下眼睛,随即亲热地喊道:“师弟!”
又一扫拂尘,面对卿卿“果子爷爷”的招呼, 他说:“你们也在这儿——这个金发的家伙是谁?”
一阵风吹过,吹来了几声鸟鸣。萧合穗便在这时走出,她身披百鸟羽毛编织而成的华丽衣衫,行走间有着烈焰燃烧般的娇艳,她看了眼林卿卿,又看了眼林行韬,却什么也没对他们说,只是抚摸着肩膀上的凤凰,回头,问:“你还好么?”
“嗯。”披着银色大氅的凌铭煜一边帮她拢起铺在地上的裙子一边回答。他显然意识到了林行韬与其他人正在看他,但他喉结滚动了两下,终究别过脸。过了一会儿,他也回过头,问:“你呢?”
他身后的王应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走过石板路,手里紧紧捏着柄长.枪,闻言木讷的脸上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殿下,我挺好的。”
正在这时,陈珂乐爆发出一阵大笑声,他拿长戟指着所有人的后面,嚣张叫道:“张况己,你的样子看上去好极了!”
张况己“嗵嗵嗵”地踩在石板上,每一步都似乎要踏裂石块。鲜血划过了他暗金色的眼眸,他一手持着破天戟,一手暗自摸了摸贯穿身体的大洞,神情看上去有些郁闷,没等郁闷完,他抬头看见指着他大笑的陈珂乐,怒骂道:“给老子死!”
他急匆匆地朝林行韬打了个招呼就和陈珂乐打在了一起。贪狼星与七杀星各自绽放光亮,破天戟与方天画戟撞在一起,冒出滋滋的火花。
林卿卿并不拉架,一会喊着“大乐加把劲”,一会喊着“张将军小心”,一会又偷偷摸摸地朝林行韬瞟上两眼。
“将军有伤在身,我来助将军!”一支箭羽掠过陈珂乐的耳畔。
卫信疾步走来,长弓上落满星辉。射完一箭,他抿出一个笑容,朝林行韬单膝跪下,拜道:“陛下!”
张况己与陈珂乐立马收手,也跟着利落下拜,声震天云。
几个人站在林行韬身边,看是谁接着出来。
“河伯……不,龙王。”凌铭煜说。
姬舜还是从地球来到了这里,白发白衣,神情淡漠地点点头,也站到了一边。
加斯帕德轻声问他:“你一直在他身边吗?”他摇摇头:“也不是。”
大家都有些惊奇地看着他们交谈。
“我猜下一个是虞不遮。”陈珂乐说。
“赌吗?”张况己扬眉。
陈珂乐也挑眉,手臂抱胸:“赌你马。”
张况己骂了一声,问:“我马呢?”
石板尽头,本来要走出的人似乎听到他们的赌约,有些踌躇,于是便被后人给超了。可这两人都不是虞不遮,陈珂乐“切”了一声。
前者是满脸茫然、下意识堆出笑容的天眼道人,赶超的后者则是一名披着轻纱的柔媚女子。
“奴家赌坊赌妓画纱。”她朝着大家行礼。
有人不认识她,有人望着她若有所思。
“不会都要来吧?”卜果子说。
果然,大家熟悉与不熟悉的人全都出现了。
那被林行韬一剑斩杀的三黑道人、被张况己一戟穿透脑袋的冲和真人、被凌铭煜杀死的太羽真人……他们并未来到林行韬的身边,而是走到另一边张望着远处的风景。
人越来越多。
渐渐地,是一大群人一同走下画卷。
当虎豹军出现的时候,王应咳嗽一声抹了抹眼眶;当萧府的幕僚出现的时候,萧合穗神色微动;当西陵铁骑踏尘而来,张况己得意而呼;当破观的乞儿出现的时候,陈珂乐与林卿卿便都上前……
一下子,这里变得拥挤和热闹起来。人声喧嚣,那些曾与林行韬为敌的不知为何自己还能出现,不知自己是否还会消失,那些与林行韬交好的则不时转过头来看林行韬。
“属下可想念将军了,将军身体没事吧?”
“卿卿,当女帝是什么感觉呀?”
“小姐,我们东陵郡现在变得可繁荣了。”
“殿下你看,我们的洛王府还在啊。”
楚天的太子愕然地看着这一切,他随手拉住一个头戴星冠,道袍绣有龙凤仙鹤的道士,问:“你是谁?”
道士含笑打量他一番,轻松撇开他的手,回答:“虞不遮。”
道士在自己杀过一个纨绔子弟、一个仆人、一个真人的石板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像是不喜世俗的纷杂。道士转身在人群中穿行,一个肌肤雪白、指尖一点红色的女子又从太子的身边提着裙角转过,她轻声歌唱:“玉呀生东方,扫地入王都。”
在笑声、哭声、歌声中,楚天的景色渐渐回溯大楚。
人们看见一条大江从天际滚滚而来,他们认得这条江,这是洛江。
人们看见一座城拔地而起,他们认得这座城,这是洛水城,是大楚开始的地方。凌铭煜眼眶湿润。
张况己与部下们齐笑,指着一郡:“这是我们的家,西陵!”
萧合穗也抿开嘴角,说:“这是东陵,楚兴之地。”
然后他们看向王都。
王都有倒转的星河,有长龙的灯笼,有满城的花香,更有大楚的子民。
王都的花开了百年,而从洛江分支的小湖里爬出一只大乌龟,对张况己口吐人言:“琅王此去,何地有幸埋骨?”
王都的陈家,在陈珂乐曾经坐等了一天的地方转出一个牵着马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