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嘤阿木/夕夕里
沈明丞微微一怔,他抬眸看去,却见桅杆上坐着一个少年,他坐在月下,白皙的脸蛋泛起莹白光辉,宛若从天宫偷跑来凡间的仙童。
众人皆是看得呆了,过了好半晌,才想起来拿枪对准那男孩。
沈眠垂首看着男人,嘻笑着问:“哥哥又来签什么协议?我这回又值什么价?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这样值钱呢!倘若我价值连城,为何连一块容身之地都没有?”
“明煊,”沈明丞蓦地起身,“快下来,上面危险。哥哥带你回家,哥哥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沈眠摇摇头,任性地说道:“我不下去。你们各个都把我当货物看待,父亲把我卖给霍谦,霍家又拿我来跟哥哥做交易,我实在厌烦了,我已经受够了被你们买来卖去的日子。”
沈明丞道:“哥哥不会再让你被人夺走了,明煊,你再信哥哥一次。”
一艘大船靠近,沈眠眺望过去,轻哼道:“他来了。哥哥你快走吧,这是我跟他的恩怨,我要自己了结,我不想连累了你。”
“明煊,不管你和谁有什么恩怨,哥哥都会帮你,你乖乖下来。”
沈眠低头看着他,仍是摇头,有些难过地说:“哥哥,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分别呢,你们喜欢这张脸,这身子,想把我变成你们的所有物,可我……可我不能只属于我自己吗?我明明,只是沈明煊,你们却一定要在我身上刻上别的标签,我是个人,不是什么物品,我也会疼啊。”
离得太远,谁也瞧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那嗓音实在叫人不忍心。
霍谦踏上这艘船,一袭冷峻黑衣,见到那几个背叛他的部下,抬手几声枪响,那几人已断了腿跌跪在地上。
霍贤蹙了下眉,“这是母亲的意思,他们都是听命行事。”
霍谦道:“我知道这是母亲的主意,只是大哥还是背叛了我。你走吧,剩下的我自己处置。”
霍贤沉默片刻,道:“这孩子实在无辜得很,若是有可能,不如放了他。”
言罢,率先下了船。
霍谦看向坐在桅杆上的男孩,笑了一下,道:“小家伙,你是猴子吗,怎么爬这么高,跳下来,我接住你。”
他张开双臂,好似笃定了男孩会回到他的怀抱,只是那双幽深的眸子已泛起波纹,他在怕,怕有些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
沈眠歪着脑袋看着他笑,说:“霍谦,大家都说霍三爷很可怕,因为你太坚固了,你冷血可怕,就像最坚不可摧的城墙,谁也不能让你撼动。可我觉得不对,你是有弱点的。”
霍谦挑眉道:“我的弱点?”
沈眠点点头,他伸手指了一下自己,说:“我。”
霍谦不禁一笑,道:“你要伤害自己,来对付我?”
沈眠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跳下去,你真的能接住我吗?我不信。”
“明煊,”沈明丞看着他,缓声道:“不要做傻事,哥哥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哥哥也有错,但那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
沈眠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你什么都不知道。已经回不去了,我的身体……变得很奇怪,我那样讨厌霍谦,却疯了似的渴望他,他一碰我,我下面就湿透了,见不到他,我每时每刻都在渴望被他玩弄,想让他全部插进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哥哥,我病了,病得很严重,治不好了。”
沈明丞心痛欲死,他攥紧拳头,强忍下暴戾,道:“都会过去,我会帮你。”
沈眠摇头,说:“你帮不了我,我要自己结束这一切。”
他站在桅杆上,张开双臂,看着霍谦,那眼神仿佛在询问,你当真能接得住我?
桅杆算不上很高,也就两三层楼的高度,倘若霍谦接住他,那这男人自己势必要受伤,倘若霍谦不接住他,他非死即残。
他纵身一跃而下,江上风浪很大,这艘船却安静得可怕,皆是屏息以待。
其实也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他落在霍谦的双臂之间,这人的臂力实在是强,强行接住他,也不过是蹙了下眉,手臂微微有些不自然打颤,仍是稳稳地将他搂在怀里。
沈眠望着他,说:“瞧,我说你的弱点是我,有没有说错。”
霍谦垂下眸,一把漆黑手枪抵着他的心脏,在夜色下泛起幽冷的光,周围霍家人立刻拿枪指向他怀里的男孩,那男孩却轻弯唇角,一双明眸直直望着他,好似全然不在意被射成筛子。
霍谦道:“你敢开枪?”
沈眠道:“我敢。”
他转过头,看向沈明丞,道:“哥哥还不走,要和我陪葬吗?”
沈明丞道:“也好。”
沈眠道:“可我一点也不想你跟我陪葬,别忘了,最初你也是胁迫我的,在我眼里,你们都是一样可恶!”
“明煊……”
“你最可恶,你比霍谦还要可恶,他坏的光明磊落,可你,世上哪有你这样的哥哥?”
沈眠看着他,用极认真的语气说道:“所以,你不要陪我死。”
推着霍谦到了甲板边缘,下方江水汹涌,如同怒吼的野兽,沈眠道:“我爹从小就教导我们兄弟二人,如果拔枪,就一定要见血,因为枪不是吓唬人的东西,是杀人的东西。”
霍谦看着他,如同看着什么珍贵的宝物,眼底尽是柔色,道:“死在你手上,倒也不错。”他抬眸说道:“任何人不许开枪,不准伤害他。”
沈眠道:“这种把戏,对我可没用,霍谦,我早和你说过,你若是有朝一日落到小爷手上,我一定让你倒大霉!”
霍谦看着他,这孩子和初见时一样干净漂亮,脸蛋白得没有瑕疵,跟瓷娃娃一样精致好看,那双桃花眼水光潋滟,清纯又惑人,第一眼就叫他着迷了。他轻笑道:“是,你说过的。”
沈眠道:“我再也不想再见到你。”
霍谦却摇头,说:“我还想见你,这辈子见不着,下辈子我还去找你,下辈子我好好对你,不欺负你,惹你生气了,好不好?”
沈眠瞪着他,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停滞下来,沈明丞却不声不响地靠近,沈眠似有所觉,他猛地扣动扳机,手指却在刹那间移了位置,只伤到男人的手臂。
霍谦一愣,却看见身旁的少年往后仰倒,划过一道极美丽的弧线,坠入江水中,他的手臂在先前已经受了伤,使不上半分力气,又中了一枪,竟只能眼睁睁看那孩子从自己身旁坠落,溅起一片水花。
“明煊——”沈明丞一步上前,纵身跃入水中。
船上乱成一片:“三爷中枪了!快靠岸,快!!”
霍谦看向黑沉的江水,眼底一片猩红,他不怕死,可他不能失去那孩子,他紧紧抓住身旁的部下,厉声道:“救他,救他!”
沈明丞在水中搜寻了半个钟头,冻得浑身僵硬,几乎昏厥过去,被人救上来。
这几艘大船上,所有会水性的人尽皆跳入江水中搜寻那一个纤瘦的少年,却连一片衣角都不曾搜寻到。
第153章 6-24
一年后。
王家小姐的生日宴会宴请了海城几乎所有世家大族, 霍家理所当然也在宴请之列。
王小姐名唤莺时,生得标致而聪慧, 年纪轻轻就替父母打理家产,很有些手段,在海城也算是名声在外,至今唯一的污点, 就是被霍家退了婚。
霍四爷宁可逃婚也不愿娶她, 让王家颜面扫地,虽说为了长久利益着想,两家人明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 王家也接受了霍家的补偿, 可私底下到底有没有记恨, 却很难说。
尤其后来霍四爷从夜影带走一个极美丽的歌女, 甚至论及婚嫁, 这件风流韵事再次狠狠打了王家小姐的脸, 事情过去一年多, 王家小姐也因此去了国外避风头,才归来不久, 不少人都在等着看霍王两家的笑话。
楼下大厅热闹非凡, 而楼上, 王莺时刚换上华贵的礼服衣裙。
“小姐, 听说那歌女后来坠江死了,霍四爷伤心难过了一段日子,到如今还没放下心结来。”
王莺时冷哼道:“他倒是痴情。”
旁边的丫头撅嘴说:“那是他没见过小姐你, 若是见过了,肯定要对你倾心的。”
“我才不管他倾心不倾心,他当年如何让我丢脸,我今天就如何回报他!”她对着镜子补了补妆,笑问:“阿江来了没有?”
“刚才还见着,他不喜欢穿西装打领结,嫌不舒服,说去外面透透气。”
王莺时忍不住笑,说:“他就是这样,总和旁人不同!那些男人们都想学西方的‘绅士’,皮鞋领带,头发都用发蜡固定得一丝不苟,还自以为骄傲,我只觉得别扭至极。”
丫头说:“阿江生得好,怎么穿着打扮都好看,所以才格外不费心。”
“这倒是,你让阿江进来,今晚的第一支舞,我要和他跳。”
丫头点头应是。
过了片刻,门推开,丫头牵着一个少年走进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眉目精致白皙,身姿修长,好似个古典名画里走出的矜贵公子,叫人不自觉看得呆了。
他却毫无所觉一般,微微颔首道:“小姐,你叫我?”
“和你说过多少回了,不必喊我小姐,叫我莺时!”王莺时走上前去打量他今日的穿着,笑道:“你总是不愿意打扮自己,瞧,这多好看,说是位少爷也是有人信的。”
“可是……”
“没有可是,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也不用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陪我跳支舞总可以。”
少年轻轻点头,模样乖巧,叫人心软得一塌糊涂,王莺时瞧着他,心说今日看谁还敢笑话自己,她要让全海城的人都知道,是霍天配不上她!
她牵着他的手往外走,道:“我知道你想寻亲,可你又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家住哪里,我是从江边捡到你的,那周遭一户人家都没有,要查到你的身份可不容易,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小姐,我不着急。”
他说的是心里话,海城又不大,何况王家和霍家又有诸多干系,总是会叫人发现的。
王莺时回眸瞧他,那张漂亮得叫人窒息的面庞微微有些呆滞,他又在发呆!
打从半年前,少年从长久的昏迷中苏醒过来时,便时常如此,一个人默默地发呆,好似在想心事,眼里却是空的。
她知道原因,她把人从江边捡起时,曾帮他换过湿透的衣裳,那锦缎华服覆盖下的躯体,全是叫人脸红心跳的痕迹,印刻在那雪白无瑕的身躯上,显得狰狞可怕。
王莺时不是一般的闺阁小姐,她混迹商场已久,知道有些富商、军阀,会有特别的癖好,尤其这男孩又生得过于漂亮,不难想象他曾经的遭遇。
他忘记了从前的事,反倒是好事,从新来过才最好。
“阿江,你那么聪明,那么难学的洋文你一学就会,在国外那些我都读不懂的书,你一下子就能看懂,你这样有本事,回家乡有什么好?不如就留在王家帮我,我不会亏待你。”
沈眠嘴角一抽,心说那是我基础好。
他沉默片刻,摇摇头,说:“我想先找到我娘。”
“可你连你娘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要怎么找?”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伤人,她忙哄道:“你别难过,总是能找到的,你又不是孙大圣,只要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就没有我们王家找不到的人,再说,我们王家找不到,还能让霍家去找。”
“我听小红姐说,霍家与王家有些恩怨。”
王莺时哼道:“恩怨谈不上,是他们霍家欠了我的,我亲自请霍大爷出手帮忙,他总是不好推辞的。”
沈眠道:“多谢小姐费心。”
“早说了,你不必喊我小姐,”她实在无法可想,笑道:“下了楼可不准这样喊我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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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门前,司机回头道:“四爷,是大爷。”
霍天抬了下眼,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刚踏出去,便被霍贤一把揪住衣襟,道:“霍天,你究竟闹够了没有?要不是今天王家宴客,你是不是打算再也不见我和母亲,再也不回那个家!”
霍天推开他的手,淡漠地理了理衣襟,“等我找到明煊再说。”
“你疯了是不是,他早死了!一年多以前,他就已经坠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