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嘤阿木/夕夕里
逼仄潮湿的出租屋内, 鼻息间萦绕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气息，那是食物腐败的味道。
一张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单人床上躺着个瘦削的男人, 穿着灰旧的白衬衫，凌乱而脏污的头发打成结，遮盖住了眼眸，看不清楚情绪, 唇形优美的唇瓣干涩起皮, 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沈眠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他依稀记得，那个烦人的系统在耳边“嗡嗡”提示：【当前解绑进程——100%】
然后那个曾经一度令他感到厌烦的电流声，终于从耳边彻底消失。
他摆脱了系统, 可……也没有回家。
那么问题来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
还有……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手臂上那个软乎乎的小东西动了一下, 沈眠吓得屏住呼吸, 那小家伙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 然后又安心地躺回去, 只是小手仍旧紧紧抓着沈眠的衣摆。
沈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这么一个小东西, 或许是出于他异于常人的敏锐直觉，他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他刚刚从上个世界脱离, 身心俱疲, 不想卷进什么麻烦里。
但显然这个愿望不可能实现, 没过一会, 耳边传来一阵“咕咕”的声响，是从小家伙肚子传来的。
沈眠睁开眼眸，那孩子也僵硬住, 小脑袋颤巍巍地抬起，看向沈眠，那似乎是……惊慌？
“我，我不饿。”小家伙小声辩解。
事实上，他大概也没有力气说的很大声，这是沈眠第一次正眼看他，这孩子，实在过分消瘦，简直只剩下骨头了。
比起这个，沈眠最先感知到的，是小孩话里隐藏的害怕，似乎对他诉说饥饿是什么可怕的事。
虽然并不喜欢小孩，但出于一个成年人的责任感，他还是认命地坐起身。
没有系统，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他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以至于他现在很懵。
这个房间比他想象得还要凌乱不堪，阴郁发霉的气味熏得人脑袋一阵阵发疼，他没什么力气，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食物，已经断电的冰箱里还剩几片泛黄的菜叶，过期的面包片，以及仅剩的一个鸡蛋。
没有电，但还有煤气，把油倒进锅里烧热，把面包片放进去，油锅里立刻滋滋作响，很快两面显出焦黄，他立刻捞出面包片，又把鸡蛋煎熟，加上菜叶，摆盘收工。
他正要喊那小家伙过来吃，那孩子已经循着香味跟过来，只是不敢上前，踌躇地躲在门后偷看。
沈眠朝他勾了下手指，那孩子愣了一下，小手揪着衣服，小碎步走到他跟前。
“爸爸……”
沈眠瞬间心肌梗塞。他虽然想过这种可能，但还是接受不了这么大一孩子管他叫爸。
平复了下心情，他朝食物抬了下下巴，道：“把这个吃了。”
小孩偷偷打量他，似乎在犹豫，到底还是被饥饿战胜，顾不上温度，伸手便抓在手里，烫疼了也不放下。
沈眠眉头一蹙，把他手里的面包片拿走，小孩吞了口口水，眼里的光亮一下子暗了下去。
沈眠没好气道：“不是不让你吃，但这个这么烫，你没感觉吗？”
小孩眨巴眨巴眼，没吱声。
沈眠拿起他的手看了看，好在面包片已经静置了一小会，不至于烫伤，但小手也被烫得通红，他找了张废旧的报纸把面包片包裹住，然后塞进他手里，道：“现在可以吃了。”
小孩拿到手里，看着他，小声问：“爸爸不吃吗？”
沈眠听到那两个字就头皮发麻。
“你先吃，我找找别的食物。”
他其实很早就发现，这具身体虚得很，和以前不同，之前穿的都是寿数未尽的身体，而这次，似乎是借尸还魂。也就是说，原主在他来之前已经凉透了。
据他所知，这是不符合系统规定的，人的寿数不可更改，就连上个世界他强行替傅行逆天改命，那个男人在世人眼里也是亡故的，也就说傅行的寿数停在那里，他只能以另一个身份活下去。
除非，这个世界的剧情线已经完全崩坏，不在主系统维护范围内，所以上面放任不管，任其自生自灭。
沈眠瞥到刚才翻出来的报纸，上面大肆报道了本市乃至世界范围内，接连出现极端天象，台风暴雨不断，在各地造成了很多灾害。
沈眠把报纸通读了一遍，脑海中浮现出非常可怕的想法——末世。
如果真是末世，那就将会非常糟糕。
有系统在身时，他当然什么都不怕，可现在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金手指，在这种时代背景下，生存会变得很艰难，首先食物和水就是个大难题。
但这只是他的推测。
沈眠走到小孩跟前，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问道：“知道我们在这里多久了吗？”
小孩点了点头，跑去墙角数自己用粉笔头在地上划的痕迹，说：“27天。”
近一个月时间，一般家庭的余粮也差不多吃干净了，难怪这孩子饿成这样。
沈眠伸手去拉窗帘，被小孩抱住腿，那孩子脸色发白，小身子直发抖，道：“别拉窗帘，爸爸，我怕……”
沈眠头疼，“你叫我爸，那你妈在哪？”
小孩摇摇头。
“单亲？”沈眠想起之前的确没看到家里有女人的衣服，勉强接受自己是个单亲爸爸的人设。
在小家伙的苦苦哀求下，沈眠到底没拉开窗帘，他把小家伙抱在腿上，问：“你在外面看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这孩子还小，给吓得嚎啕大哭，只一味摇头。
到了晚上，由于断电，屋里什么都看不见，沈眠找了个铁盘，在里面烧废旧报纸。
火光燃起，小家伙那双死气沉沉的猫眼又有些像小孩模样了，蹲在火盆旁边，默不作声地往里面添纸，看上去十分乖巧可人疼。
这种氛围是最容易让人放下心防的，沈眠乘机套他的话，总算是套出一点有用信息。
原主叫许慕，今年二十四，小孩叫盛子尧，五岁，是许慕领养的孩子。
沈眠想不通，一个自己都养不活的人，为什么要收养小孩，何况他对这孩子也算不上好，动辄打骂，让他饿肚子，这孩子却很依赖自己的养父，因为他清楚，只有跟着养父才能活下去。
外面，有很可怕的东西。
这是盛子尧的原话，后面不管沈眠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沈眠看看怀里这脏兮兮的小孩，再看看自己，简直和两个乞丐没什么分别。
墙角的饮水机里还剩下最后一点水，家里也再抠不出食物来了，就算是做乞丐，也要走出去乞讨才能活下去，在家里只是坐以待毙罢了。
他甚至怀疑原主就是被活活饿死的。
把小孩哄睡着后，沈眠把抵在门前的厚重的桌子挪开，他只吃了点面包屑，只是打开这道门，就几乎将自己的力气耗尽。
这栋老旧的居民楼很安静，看得出来已经没人居住，又或者在某个角落里，也有和原主一样躲藏着的，没有自保能力的人。
他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不同，空气舒适得让人诧异，沈眠深吸一口气，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几乎舒张开来。他心神一动，默念在修仙位面习得的练气法诀，很快，枯竭的丹田隐约有元气流动，虽然还不能引气入体，但稍稍消除了一些疲惫。
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沈眠忙躲进黑暗中。
“啧！上面到底什么意思，病毒就是从Z市蔓延出去的，没异能的早他妈死绝了！还找个屁！”
“你他妈少说废话，有这工夫说闲话，早搜完了。”
“我说老五，这楼少说十几二十层，电梯又不能用，一层层找上去天都要亮了，回去直接说搜完了不就完了？咱俩还能偷会闲……”
“你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你自己回去骗老大，别拖老子下水。”
那人低啐一声，“艹，胆小鬼！”
沈眠听得正入神，没注意到身后探出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他的衣摆，“爸爸……”
沈眠吓了一跳，忙伸手捂住小孩的嘴巴，那两人听到动静，对视一眼，喊道：“谁在那，出来！！”
敌我不明，何况他已经确定这是末世，人最不能信任的就是人，他抱起小家伙就往楼上跑，只是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何况还抱着一个孩子，很快脱力，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忙用手臂护住了怀里的小孩。
沈眠疼得直皱眉，膝盖似乎受伤了，但来不及查看，那两人已经追上来。
比起沈眠的狼狈不堪，这两人看上去却很体面，穿着黑色制服，一点也不像末世中的人。
其中一人抬起沈眠的下巴，那张脸蛋满是脏污，凌乱污秽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伴随发霉发臭的异味。
那人嫌弃地松开他，擦了擦手，骂道：“艹，看体型还以为是女人，这多少天没洗澡了，又脏又臭的。”
盛子尧在他怀里小声说：“不许说我爸爸……”话没说完，就被沈眠捂住了嘴。
孩子，别再坑爹了。
另一人道：“现在整个Z市水源都污染了，谁敢浪费饮用水，他们父子能活到现在都算奇迹了。”
“怎么处置他们。”
沈眠摸到腰间的折叠刀，如果这两人起了歹心，只能拼命了。
第201章 8-2
那个被称作老五的男人不悦地说道：“什么怎么处置, 当然是带回去了，基地不是有专门收容普通人的后勤部吗。”
“啧, 又捡回去两个吃白饭的。”
“你他妈少说废话！”那人骂了一句，又转而看向沈眠，虽然尽可能掩饰，但沈眠还是看出了他眼中的轻视。
这是强者对于弱者的本能反应, 以他如今的境况, 再正常不过，那男人耐着性子说道：“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旁边那个嘴碎的便嗤笑道：“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话没说完就被老五推了一把, 那男人不服气道：“你推我干嘛？我又没说错, 这他娘的是末世, 能活下来的有几个干净的？有人因为食物杀人, 也有人不想死就推别人下地狱, 你见得还少吗？少扯些好的坏的, 活着才是硬道理！”
沈眠没吭声, 只是不动声色把盛子尧的耳朵捂住，这孩子才五岁, 即便那个人说的都是实话, 但对一个天真的孩童来说还是太残忍。
老五见状, 微怔了一瞬, 他儿子死在末世的前几天，是感染了病毒，没的救, 跟这孩子一般大小，见此情形便起了恻隐之心。
他半蹲下身，摸了摸盛子尧的小脑袋，话却是对沈眠说的：“我们基地规模不大，但不会让自己人饿死，你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为自己和孩子赚取水和食物。”
沈眠自然求之不得，这个世界可以修行，但他需要时间，在他没有自保能力的时候，正缺一个保护伞，他只稍作犹疑片刻，便点头同意了。
老五瞥了眼他的膝盖，道：“你受伤了，孩子就交给我抱吧。”
沈眠这才察觉到，膝盖上流了不少血，把牛仔裤布料都染成了深色。
他把盛子尧推过去，慈爱道：“乖，爸爸受伤了，先让这个伯伯抱你下楼。”
他也明白，如果这个男人愿意，可以先把自己解决了，再顺理成章收养他的孩子，他对盛子尧好，也是为了自保。
谁料原本很安静听话的小孩忽然哭闹起来，死命抱住沈眠一只手臂，哭嚷道：“不要，不要，爸爸别扔下我，我害怕……”
沈眠跟他解释了个半天，这傻小子就只会哭，大概是太久没见到陌生人，除了沈眠身边哪里都不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