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渐却呀
“养分好?明明是姨娘会养嘛,姨娘最会养那些花花草草了,没想到就连槐树也养的这么好。”
那孩童似乎在和谁说话,可沈默佝偻着身子,忍着疼痛看去,却只见那孩童一人,站在原地蹦蹦跳跳,四周一片白茫茫,景象属实诡异。
“回去吧。”
一声轻柔女声在沈默耳边响起,随即头顶似乎感到了柔软的抚触。
随着那触碰,所有的疼痛都烟消云散,沈默握紧豪素,紧贴的笔身带给他阵阵清凉。
他似有所感,低头看着手中莹润洁白的豪素,轻声问道:“是你吗?”
他已经想起,想起他身死现代,想起他来到了陌生的异古朝代,也想起了他脑海中纷繁复杂的占筮卜算之说,以及那莫名其妙,让人又喜又忧的算卦系统。
那轻柔的女声,帮他摆脱痛苦的女声,是来自那不知根底的算卦系统吗?
此时躺在床上的沈默胸口突然一阵细微的起伏,凛暮察觉,立刻伸手解开了沈默的衣襟,随着衣襟打开,消瘦白皙的胸膛渐渐露出一小片,而那胸膛中央,一红点在纤薄的皮肤下来回拱动,似乎随时都会破皮而出。
凛暮眼疾手快,拿起一轻巧匕首,顺着那红点所在之处飞快划下,手腕一转,一抬,匕首的刀刃上已经扎中了一通体血红的小虫,那小虫浑身光滑,表皮透明,似乎能看到里面流动的红色血液,此时被刀尖扎中,剧烈挣扎。
凛暮立刻将其扣在一茶杯下面,随即向床上的沈默看去。
沈默仍旧闭着眼睛,只是双眼眼皮下的眼珠已经不再乱晃,想来是已经不做噩梦了,却不知为何还不醒来。
凛暮刚刚取梦蛊的手段并不专业,梦蛊也并非是如此简单就可以找到取出来的蛊,它既然是一种堪比蛊王之蛊的衍生蛊,又让宿源欢变了脸色,就一定有它的可怕之处,只不过刚刚,沈默的身体居然自动开始排除梦蛊,将它从肉体里逼出至皮肤之下。
沈默的体质,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
此时沈默嘤咛一声,眼睛还未睁开,便先伸手向腰间豪素摸去。
在握紧豪素之时,他才像是安心了般,缓慢的睁开眼睛。
凛暮停了思绪,立刻拿出手帕为沈默擦拭胸口的少许血迹,随即从怀中掏出放药的小瓷瓶打开,轻轻抖了点药粉在沈默胸口。
见沈默已经微微睁开眼睛,迷茫的看过来,凛暮立刻出声道:“先不要起来。”
随即他帮沈默拢好衣襟,系好发带,才将手伸进沈默脖颈下面,扶着他的脖颈慢慢帮他起来。
沈默此时脑海有些混乱,几个梦境的情景交叉缠绕,让他双眼有些呆滞,他怔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凛暮。
许久,许久,才慢慢放松了握紧豪素的力度,一手轻轻往前,抓住了凛暮的袖口。
仿佛是隔了几年、十几年那么遥远般,沈默慢慢的、清晰的唤道:“凛暮。”
凛暮被抓了袖口,干脆伸手向下握住沈默冰凉的手掌,皱眉:“我在。”
第24章
沈默握了握手下温热的掌心, 那根因梦回现代而拉长、绷紧的弦慢慢回拢,平稳和无波的心跳也重新变得有了韵律, 仿佛一口古井突然有了微漾的波动,那波动一圈一圈,从小变大,平稳的内心开始感知到喜怒哀乐。
他看着凛暮,看的及其认真, 就在凛暮以为他要说什么感人肺腑的话之时,沈默开口了。
“我知道槐树村的槐花为什么提前开花、茂盛非常了。”
凛暮似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松开了握着沈默的手, 问道:“什么?”
沈默侧身握起一直带在身上的豪素,侧身之时因胸口刺痛而动作微顿一瞬,随即便不管不顾的把豪素举到面前, “我知道槐树村提前开花的原因了, 我们立刻带人去槐树村, 我要重新给那名女童占筮卜算。”
凛暮伸手夺下沈默手中豪素,“你可知你为何昏迷?”
沈默自醒来脑中通透、清明非常, 便开始记挂起了许久未破的案情, 此时听了凛暮质问, 才恍然想起他似乎曾突然昏迷之事。
他静默下来,摇了摇头, 他知道他做了梦, 皱眉想回忆梦中情境, 却发现只能回忆起一种干涩、呆滞的感觉, 和隐约有些印象的白雾,再想其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了。
“我做了梦,很多梦,可我不记得了。”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槐树开花的原因?”
沈默抬头看向凛暮,没有被遮挡的双眸漆黑水亮,里面一丝杂质也无,他说:“自然就知道了。”
凛暮叹气,将豪素塞回沈默手中,“罢了罢了,起来修整片刻,我们便去槐树村,宿源欢已经提前走了,你中了梦蛊,情况紧急,宿源欢便独自去寻水生了。”
沈默摸了摸胸口,追问道:“梦蛊?”
凛暮伸手压着沈默手掌,一同按在他的胸口,“据宿源欢所言,是很凶险的蛊,却不知为何被你的身体排斥了出来。”
排斥?
沈默另一手用力握了握手中豪素,他总有种感觉,似乎梦蛊被排斥出来,与他手中豪素有很大的关系。
凛暮松手,上前为沈默解开刚刚并未系好的腰带,重新收拢系好,道:“宿源欢走的匆忙,并未言明去了哪里,我们只管查我们的便是。好了,快带我去看看,你口中所说的原因吧。”
被凛暮的话带领着思路,沈默很快召集了执法堂还剩下的不多弟子,快马加鞭赶往了槐树村。
一路上,沈默依旧和凛暮同乘一匹马,沈默在前,凛暮在后。
没办法,沈默仍旧不会骑马。
马跑的飞快,沈默握紧身前缰绳,看着两旁飞驰而过的景物,男人的天性让他十分喜爱这种飞驰的速度,他忍不住抬起了头,感受着微风拂过面庞。
凛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喜欢?”
沈默沉默许久,才缓缓点头,喜欢。
“你若喜欢,待此事结束,我来教你骑马,我很会教人。”
沈默默不作声,凛暮也不再言语。
槐树村很快便到了,沈默三次来槐树村,这里次次样貌都不一样。
此时的槐树村,已经没有了那满地的残肢,执法堂的人动作很快,那些破碎的肢体已经被收回了执法堂冰室暂时保管,但尸体不在,血迹还残留,经过了一段时间,那些喷溅的血液已经暗红干涸,浸入了泥土里。
而槐树村一直不变的,便是那一丛压着一丛,茂盛而厚重的槐树花。
沈默走到一颗槐树下,抬手接过一片飘落的花瓣,伸手碾碎,丰裕的花汁溢出,比普通槐花还要来的汁水饱满。
随手扔了那已被碾碎的花瓣,沈默指了指槐树下,道:“挖,小心点。”
一干执法堂侍卫愣住了,挖?挖什么?
凛暮看了眼沈默,又看了看一干呆愣的执法堂弟子,抚额,“你既已知道该如何,为何不提醒他们带些工具?”
沈默迎上凛暮的目光,又看向一个个望着他高大威武的执法堂弟子,那些弟子各个面无表情,眼神里却透漏着一丝丝的……委屈?
“对不起,我没想到。”沈默立刻道歉,随即指着槐树下面,催促:“挖,每一颗树下。”
显然沈默的道歉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当先一位执法堂弟子刷的抽出腰间佩刀,向着沈默走进一步,又走近一步。
其余弟子效仿,也都抽出腰间佩刀,步伐整齐的走向沈默,那场面十分壮观。
十几位高大威武的黑衣弟子手执宽刀,步步迎上槐树下眼蒙红纱一身锦袍的少年,那少年头微微侧着,片片花瓣从头顶飘落,在发梢、肩头稍作停留便不舍的滑落。
那少年身量不高,面对十几位侍卫对峙却似丝毫不惧,一阵风拂过,脑后红纱伴随着黑发一起飘摇,而十几位弟子也走到面前。
他们唰的将刀擎到身前,面向沈默,动作干净利落并且十分整齐的弯腰,举刀,挖!
凛暮闲散的靠在一边树干上,看着那十几个执法堂弟子自以为有用的威慑做法,又看了看沈默冷着张小脸把扶到身前的黑发嫌弃的甩到身后,一指旁边的槐树,意思很明白,不要一群人挖一个地方。
那群执法堂弟子咬牙切齿的散开,纷纷拿着自己的佩刀刨地,他们虽愤愤,却也尽职,刨的很小心。
他们力气大,刨的很快,便立即有一位弟子猛然站了起来,似是受到了点惊吓,其他弟子见他面露异样,纷纷看了过去。
那弟子见众人看向自己,漆黑的脸庞现出了点红晕,似是对于他这一个高头大汉居然被吓到感到不好意思,咳了一声,那弟子说道:“树下,有人骨。”
沈默面色并不惊讶,似是早就猜到一般,走过来蹲在树下的坑前看了看那掩埋在泥土中隐约只露出一节的白骨,道:“继续挖,小心一点。”
凛暮扬眉,抬头看了看随风晃荡的枝头和阵阵落下的花瓣,似有所感。
这花开的如此好,代价却也大了些。
在第一块人骨挖出来后,很快,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越来越多的人骨被挖了出来,有的上面皮肉筋脉已经腐烂干净,有的却还带着丝丝血肉,这些人骨,所属部位各不相同,数量却十分庞大,像腿骨这种较长的骨骼也被砸碎成几段分开掩埋,但几乎每颗树下都有些遗骨。
虽然如此,这些被挖出来的骨头,哪怕有的带着些血肉,却并不难闻,没有寻常尸首腐烂之时刺鼻的腐朽臭味,反而还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那香气跟四周弥漫着的浓郁槐花香十分接近。
沈默看着越堆越多的人骨堆,说道:“宿源欢说过,假死蛊爱吃肉,活人肉亦或是死人肉,这些残肢,大约是……那些蛊虫吃剩下的,剩下的便拿来给槐树当做了肥料。虽说是最寻常的假死蛊,却没想到饲养的代价也如此之大。”
一名执法堂弟子从泥土里挑出一根断指,忍不住问道:“国师大人,这些……这些全部都是那名为水生的小孩儿所为?”
沈默摇了摇头,水生一个几岁稚童,通过入神和几次接触,虽已知他心狠手辣、心智成熟,可如此大手笔的饲养屠杀,又是不是他一人所为却是不知。
若是他身后另有他人支持?
是那传闻中神乎其胡的尧族吗?
最终所有槐树下都被挖了个大坑,挖出来的尸骨零零碎碎,拼接、辨认困难,但是粗略估计,至少十人以上。
这十人,又是从何而来?
有些尸骨十分干净,推断其死亡时辰不会短暂,死了这么久,这么多人,却又为何无人报案?
槐树村紧邻泽水城,地方并不偏僻,出了事应当很快被发现才是。
或者说这个槐树村,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已经在瑶族人的控制之下?
“将这些尸骨带回执法堂,再去查看每一户的地下,看其可有地下密室。”
十几名执法堂弟子立刻领命,分开两路出发。
“不用找了。”
突然一道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夹带着内力,传荡过来。
所有人立刻看去,只见提前离开的宿源欢此时正拖着什么东西缓步而来。
他走的很慢,手里拖着的东西随着他的移动,跟着缓缓往前。
待走近一些,那托在身后的东西便看清了。
是一具不大的人体,头朝下,被宿源欢提着一条腿,其余肢体无力的垂着,随着拖动,地下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沈默快步走向前去,宿源欢见他过来,便停下脚步,松手扔下手里的腿,随即十分厌恶的拍了拍手。
“常厉昏睡在槐树村最尽头屋内的地窖,你们去接他。”
一名弟子过来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小身体翻转过来,便是双目紧闭,七窍仍旧不断流血的水生。
“他死了?”沈默问道。
宿源欢抬脚踢了踢水生的身体,“我见到他时便这样了,怕是因死了太多蛊虫,遭到了反噬,但是死没死,可就不一定了,尧族诡计多端,便是诈死想要伺机逃跑也说不定。”
说着宿源欢拔剑指向水生喉间,似乎是想一剑捅下去。
沈默伸手想拦住他,“我还有话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