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渐却呀
凛暮嗤笑一声,“傻气。”
随后又道:“记住,千机殿你可以来,但是没有我在,任何东西都不要碰,这里随便一样小东西,就可以要你的命,记住了吗?”
沈默想到刚刚惊险的一幕,点点头,便又不停盯着凛暮瞧。
沈默没有经历过这些情感,便也从不懂得隐藏,他自己尚且不懂,又怎会隐藏。
凛暮被这直接而火热的眼神盯着,手里一片片的摘着铁片,唇角勾起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他似乎不反感这种被沈默用如此眼神盯着的感觉。
一个晃神,指尖便被铁扇上的铁片划了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滴了下来。
凛暮看着眼前的血珠,刚刚升起的莫名感觉又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同时心间升起一股寒意,眸中温情也慢慢沉淀,最终淹没进一片黑暗。
他抬手,伸向沈默。
沈默仍旧盯着他看,此时见他手指划破,立刻凑了过来,明明是焦急的,却又不懂该怎么做,紧绷的脸上一片懵懂的可爱。
可凛暮却心中冰凉,他伸出手指将沾染着鲜血的指尖点在沈默唇上。
沈默一愣,下意识的张嘴,那指尖便带着血气伸进了他的口中。
凛暮看着沈默,道:“帮我处理伤口。”
沈默脑中灵光一闪,闭嘴舔了舔,顿时血腥气充满了口腔。
凛暮看着眼前含着他手指眉目乖顺的少年,轻声说道:“不要浪费。”
沈默曾在国师册封礼饮过一杯血酒,而血酒之主的血液,有加强血酒功效之用。
沈默自是不知凛暮所说的不要浪费是何意,可此时他正心潮彭拜、慌乱,大脑一片混沌,又怎么会去多想?
半响,凛暮缩回手,眉目间已经恢复了正常,所有的黑暗顷刻间褪了个干净。
“好了,够了。”
沈默视线仍旧跟着凛暮的手指,道:“不用上药?”
凛暮隔空点了点沈默唇角,调笑道:“比上药好用。”
沈默又是一阵心脏紊乱,面覆薄。红,可笑的是他却没发现自己情感的变化。
两人之间静了片刻,沈默又想到他之前想要问凛暮关于废殿之事,停滞的大脑终于开始转动,问道:“凛暮,你可知废殿?”
凛暮将手缩回袖袍下,拇指在受伤的指尖使劲按了按,这疼痛对他来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废殿?为何提起废殿?”
沈默便将他前日在废殿附近的所见所闻,以及今日赵宝说的传闻,通通交代给了凛暮。
赵宝若是知道他极为信任的主子转身便把他给卖了,不知要作何感想。
凛暮听了,沉吟片刻,才道:“废殿的确是前朝皇后在世时的寝殿,但却无法推测你所说的东西是何物,那里荒废许久,不该有什么异样才对。”
沈默坐在凛暮身旁,专注的听着凛暮讲话,边听边忍不住不自觉的越凑越近。
“据传当今帝君登基之时并未处死前朝皇后,而是允许她仍旧住在她的寝宫,许她安享晚年,可那皇后怕是不甘心,不久便自缢而亡……”
察觉到沈默不断的凑近,凛暮停顿了下来,看着近在咫尺挨着他仰起来的小脸,那脸上一片专注和主人自己都不曾察觉濡慕,凛暮叹气,伸手覆盖住了沈默的眼睛。
眼前突然一黑,沈默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纤长的睫毛一下又一下刷过凛暮的掌心,带来些微的痒意。
明明对痛觉都已经十分迟钝的凛暮,却觉得这小小的瘙-痒竟然在他的心间被无限放大。
“别这么看着我。”
沈默仰着头,感受着眼前手掌带来的温热,对凛暮的话疑惑不已。
“如何看你?”
微张的嘴唇就在眼前,缓慢开合。
挡住眼睛的手缓缓下移,沈默恢复视线,看着眼前近在咫尺凛暮的双眸,感受到凛暮手掌下移缓缓覆盖在了他的唇上。
“闭眼。”
凛暮突然开口,沈默立刻下意识的闭眼。
凛暮看着眼前的少年,缓缓低头,唇慢慢落在了覆盖在沈默唇上的手背。
随即他立刻后退,与沈默拉开了一段距离。
不明所以的沈默睁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凛暮,问道:“怎么了?”
凛暮手撑脸颊,显现出了沈默熟悉的慵懒多情的模样,“没什么。”
第29章
凛暮今年二十二岁, 也不过刚刚及冠两年,却已经在这帝位上坐了七年, 也就是说,他登基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岁,是比如今凛暮还要小的年纪,凛暮便是在那样的年纪生生踏出一条血路、披荆斩棘拿下帝位, 并带着战天国五年时间打下天下第一强国的称号。
这七年里,无数次的出生入死, 无数次的命悬一线, 比起他登基前的岁月,也不知到底哪一边更痛苦一些,或许都是痛苦, 对于凛暮来说, 生即在地狱, 又何来对比一说?
这七年,尔虞我诈、死生一线, 信任、爱恋、纵容不是随随便便能够交付出去的感情, 这些感情背后捆绑的便是他凛暮的命。
他的命, 还有用处,他该还的, 还没有还完。
可不过是这短短一月多来的相处, 一场从一开始便与阴谋相缠绕纠结的相遇, 居然让他忍不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不过是个卜算天赋高些的小子罢了,不过是个重要的棋子罢了。
可他当真还能够按照计划那般走下去,按照计划那般冷眼旁观吗?
凛暮扪心自问,得不到答案。
不,或者说答案已经在心间,可他却不肯去面对。
眼前一脸天真的少年正对他交付出了全心全意的信任,和他自己都尚且没有明白过来的深切的爱恋。
这爱恋是那般沉重,又那般炙热。
可大戏已经拉开,一切都停不下来了,况且他该还的,早晚要还。
凛暮看着眼前的沈默,唇边的笑意慢慢、慢慢柔和,那是不同于平时虚假表面的真心实意的微笑。
“沈默,我收回之前的话,你要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只有我不会害你。”
他仍旧怀着秘密,仍旧带着算计和他不得不去完成的宿命,可他心中却有了不一样的存在,一个无论如何也想要保护的存在。
沈默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晕再次浮了上来,他忍不住伸出手,双手一起握住凛暮的手,只抬眼专注的看着凛暮的双眼,哪怕一句话也没有说,可凛暮却似乎从那双黑亮的眼睛中,看出了千言万语,句句皆是依恋与信任。
凛暮反手握紧沈默的手,一手将沈默两只手紧紧握进手里,力道逐渐加深,直到手背青筋暴起,沈默痛的皱眉,他也没有放开,沈默也没有让他放开。
半响,凛暮才慢慢松开手,低头,脸颊轻轻蹭了蹭沈默被握到泛白的掌心,沈默看着眼前的凛暮,总觉得凛暮眼中有什么变了,有什么更加坚定了,可到底为何,却辨别不清。
他心中鼓动,需要算卦才能续命的秘密突然变成了口中急需要吐出来的沸水,他看着凛暮,总忍不住想将他的一切交代清楚。
可心中却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轻声说着,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
各怀秘密的两个人相互依偎,带着双方都未表明的心意,像迷踪雪夜里两个冻僵的陌生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取暖一般,各怀秘密,又各有宿命,放开了是剥皮抽筋的痛,抱紧了又是不知未来的迷茫。
自此一切都将变得不一样。
此时此刻,沈默头脑陷入了过度欣喜的昏沉,却忽略了那仿佛渺小到不存在的叹息。
自此,沈默成了千机殿的常客一事暂且不提。
自沈默在废殿碰到那诡异之事后,帝宫内很快便传出了些许恐怖的传言。
听说帝宫内出现了专门在晚上生啖人肉的怪物,那怪物一到午夜时分就在废殿附近徘徊,专挑那些或落单、或迷路的宫人下手。
这传闻的开端,是一名侍卫在午夜巡视路过废殿之时,被突然袭击了。
那不过是个寻常的夜晚,侍卫照例在废殿附近走了一圈,虽说废殿已经荒废许久,可该有的巡视却不能因此荒废,不过也好在这位侍卫胆子大的很,从没有相信过什么闹鬼一说,主动揽下了废殿附近巡卫的工作,月钱还因此比别人高上一些,他自己对此也很满意,却没想到,会有一天晚上遇到那等吓人的怪事。
据那侍卫亲口所说,发现异端的当晚,他像往常一样在废殿转了一圈,准备待一待便回去睡觉了,却没想在回去的路上,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仿佛是个武林高手,侍卫发现后并不敢打草惊蛇,只以为怕是些敌国的探子之类的,看废殿荒废偏僻便藏身在此,不过今日却被他撞见了。
侍卫伸手悄悄握紧腰间宽刀,准备随时回神给那个跟踪之人来个出其不意的攻击,却不想在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之时,侍卫猛然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只有一条笔直黑暗的道路,借着手里的灯笼,虽看不太远,却也看得清四周是没有人的。
虽然脚步声消失,侍卫却并未掉以轻心,而是握紧刀柄直直的往回走了几步,在确定真的没有任何人的时候,侍卫才慢慢转身回头。
一回头就被一个人脸贴面,那人脸煞白一片,似乎什么都没有。
侍卫吓得倒退一步,立刻拔刀挥了出去。
却不想眼前的人如同白雾般散去,随即侍卫后脖颈处传来剧烈的疼痛,那人居然又出现在他后面,快速从他脖子上咬下一块皮肉。
近在咫尺的咀嚼声仿佛激发了侍卫的求生本能,他没有再回头寻找,而是提气动用轻功飞快的掠了出去,远远的跑开,直到身处在灯火通明的大道上,才力竭的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侍卫一身黑衣虽然看不出沾染了鲜血,可身后一条蜿蜒的血路却十分醒目,立刻便有其他侍卫、宫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起侍卫情况,那侍卫看到人多了起来,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下,立刻昏迷过去。
再醒来,便说出了那般匪夷所思的见闻。
虽然匪夷所思,可侍卫脖子上的狰狞伤口不假,那伤口边缘虽然撕裂,可隐隐能窥见牙印的存在,的确是人咬的。
莫不是这帝宫里真的出现了吃人肉的怪物?
第二晚,侍卫队便立刻特意划出了一个十几人的小队,专门在午夜时分于废殿附近巡逻,却一夜毫无所获。
再一晚,依旧如此。
直到有人落了单,便立刻就受伤了。
其所见所闻,跟第一位受伤的侍卫差不多。木林森。
只说并无法看清那诡异之人的面庞,似乎行踪诡异又似乎没有实体,而这第二个受伤的人,也是在脖子上被生生撕咬掉一块血肉,好在他立刻跑远了,生命并没有威胁。
自此,在废殿附近巡逻的小队就没有停下过,但只要不落单,那怪物绝对不出现。
而只要不小心落单哪怕一次,那怪物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受伤的人逐渐增多,却不见有人因此丢掉性命。
这事因发生在帝宫之中,很快便惊动了帝君。
帝君听闻后,立刻便召见了沈默。
这次帝君召见,却不是在帝君的书房,而是帝君的寝殿,光烬殿。
沈默由宫人带领而来,垂头站立一旁,看着坐在一边案前似乎在绘画的帝君,默默等候。
宫人的传报声并不小,帝君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专心着手下的画,手腕擎着笔,稳稳的悬空在画纸上,一勾一转画的极为认真。
直到帝君画完,拿起画认真的抖了抖,又轻轻凑近画像吹了吹,直到画上的墨迹完全干透,才小心的卷起来放在一旁。
沈默虽看不到画像上画的是什么,却能看出帝君对这画十分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