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涩涩儿
林信正要问他们有何证据,就见那年轻男子沉声道:“爹,快别和他们说了。咱们都递了状纸给县太爷了,县太爷也信了这家里囚禁的良家女子是咱们江南刺绣江家的女儿,毕竟,这双面绣的手艺,哪里是普通人家该有的?咱们快快请衙役大哥把这一大家子,”他直接伸手往老宅院子里一指,“但凡成丁的,俱都带到衙门去。想来县太爷,定会为着我那可怜的姑姑做主的!”
林安岂会不恨这老宅的人?而这江舟父子,又是何等精明?他们一旦猜到了林安的意思,心下就决定,不论花多少银子,都得把这林家老宅的人,狠狠地上上下下,俱都教训一番,让县太爷定了重罪才好。因此状纸一写,就是告了老宅全家。
“你大胆!你可知道我那孙子是谁?他可是林三元!林三元你知不知道?他就在隔壁华安县当县令?我们、我们才不会出事!”
且不提林老汉和杜氏的强撑,待他们被事情很忙、暂时没时间审案子的县太爷关到华阳县的监狱里后,才收到了他们已经嫁出去的亲闺女不顾公婆,强行跑出来传的话。
“爹、娘,安哥儿、安哥儿他不肯来!”林珍痛哭道,“安哥儿说,孝敬祖父祖母是孝,孝敬母亲,为母亲所受的十七年苦难伸冤也是孝。他因要孝敬祖父祖母,从前只能当母亲所受的苦是白受了,只能对着母亲不孝,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现在有人来为他母亲所受的十七年苦难来伸冤了,他又如何能继续不孝?”林珍道,“他能做的,只是对这件事不言不语,至于其他……爹娘和哥哥嫂嫂们做了什么,就该受什么样的惩罚。善恶到头终有报,他并非不孝,只是想看看这句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林老汉、杜氏还有老宅子的一家人,俱都瘫软在大牢里,阴湿冰冷的地上。
☆、第89章 被“教训”的大状元
林老汉一家所受的苦还不止如此。
林家的事情,身为华阳县县令的宋瑜皆知,因此收了状纸,探明了林安的态度后,宋瑜就以“事务繁忙”为由,将林老汉一家都关押在牢里。
一直关了七八日,关到林老汉一家都要绝望的时候,宋瑜才将他们带到了堂上,开始审案。
案子没有什么难审的地方。
江家的确是以双面绣在江南立足,也的确是在二十几年前丢了一个庶女。而汪氏会双面绣一事,亦是林家村尽人皆知的事情。
如果这些还不算,江舟还说出自己丢失的妹妹的生母,就是江家的汪姨娘,可见汪氏流落到林家村后,是借了其生母姨娘的姓氏,并没有给自己胡乱安一个姓氏。
案子审到这里,林老汉一家立刻就慌了。
他们一家早就知道汪氏身份不简单,虽然汪氏没说过自己琴棋书画都会,但是汪氏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却是真的。而且,正如那江舟所说,双面绣这等本事,哪里是普通人有机会学?并且还学得会的?汪氏会双面绣,并且坚持双面绣只能传给她娘家女儿或侄女,决不可外传,除非让林家女儿跟她姓,否则谁都不会传。汪氏那么软绵的人,都会那么坚持,可见双面绣真真不是一般人能学的。
而江舟一家本就是以刺绣发家,最有名的就是双面绣。再加上江舟所拿出的去世的汪姨娘的纳妾文书,汪氏的“出生文书”、生辰八字等,林老汉一家,已然对此信了七八分。
可是就算心里头再明白这真的是汪氏的娘家人找来了,林老汉一家,也决计不肯认下这个罪名。
“呸!你穿着锦罗绸缎,就想要诬陷咱们穷老百姓么?”林义含了口唾沫就朝着江舟吐去,“你口口声声说我那大嫂子是你家的,可是我那大嫂子自进了咱们家的门,可从来都没说过自己娘家到底在哪儿?她要真说了,那会她生了安哥儿、大丫两个的时候,咱们家哪里会不让她去寻娘家?”
江舟不顾自己身上的唾沫,却是问道:“为何要等她生了孩子,你们才肯送她回去?难道说,你们还打着敲诈勒索的主意?”
林义立刻结巴起来:“甚、甚么敲诈勒索,大嫂子既是有娘家的,成了亲,娘家也是要有嫁妆的。咱们只是想让大嫂子告诉家里人,弄些嫁妆回来,填补家里而已……”
江舟面上满是沉痛,转头看向县令宋瑜,纳头就拜:“大人可看到了?这江家为着钱,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可怜我那妹子,被这一家人关在家里整整十七年,足不出户,为刺绣绣瞎了一双眼睛,偏偏那挣来的银子,一分都没有花在她或者她的儿女身上……大人,我那妹子命苦啊!求大人一定要为我那死去的妹子做主!”
宋瑜虽和林安交好,但是却没有徇私的想法。
当下叫了林家村的十几位村民来询问,又挨个儿的把林老汉一家提上来问话,画押,最后很容易就断定,林老汉一家逼婚一事虽不明,但这一家人将良家女子关押在家里十七年,将其视作奴仆,利用其赚银子却是真的。而林老汉之孙、汪氏之长子重病期间,林老汉一家将汪氏及汪氏四个子女直接赶出家门也是真。
如是种种之下,这个案子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江舟是否真的和汪氏是亲兄妹。
这件事情原本不好判定,可是偏偏有汪老夫人的帮忙,将汪氏做绣活的特点,还有汪氏身上的胎记说了出来。
杜氏本不肯认,可是乡下婆娘,夏日里想要洗澡有时也是要凑到一起,挨个儿给看着门,替换着去洗的。恰好村子里有一妇人曾经和汪氏一起洗过澡,当下就站出来作证。
如此江家和汪氏的亲缘关系再无疑议。
杜氏当下就骂:“莫氏你个贱人!满嘴喷粪,胡说八道!你什么时候和我儿媳妇儿一起洗过澡?你倒是说出是哪年哪月?”
杜氏口中的莫氏正是莫大娘,她说的话当真是真的,可是让她说出是哪年看到的,她还能说出来,如果说是哪个月……这哪能说得出来。
杜氏当下抓住这个把柄,令县令为难——毕竟,林家村人人都知道林老汉一家做的事情,可是只因为他们跟汪氏都没有亲戚关系,才不好相帮,只能由着林老汉一家这么过好日子。而如果汪氏不是江家女儿的话,江家也是没有立场来告林老汉一家,如此的话,这场告状,又成了个笑话。
正当林老汉一家都要喜极而泣的时候,公堂上却有一年轻妇人站了出来。
“民女杜林氏,有话要说。”年轻妇人虽容貌娇艳,可是衣服洗得发白,瘦弱的如同竹竿儿一般,眼下一片青黑。
宋瑜正要挑眉,就看小杜氏已经哭红了眼睛。
“珠儿,娘的珠儿,你这是来救娘了啊?哎,娘的好闺女,娘没白疼你这一场!”
原来这身形瘦弱的妇人,正是林家从前最受宠长得也最出色的孙女林珠。
当初林老汉一家从华安县初回林家村,原本想要算计林安,妄图把林婉骗到林家老宅,然后让杜氏的侄孙、小杜氏的亲侄子抱住林婉,然后让杜家和林婉定下婚事,好拿捏林安。结果林安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几番算计和巧合之下,被杜氏的大龄侄孙破了身子的,却成了林家当时最娇宠的林珠——也就是眼前这人。
林珠嫁到杜家没多久,相公的子孙根就出了问题,林姝的日子又能好过的起来么?她心中又岂会不恨林家?
可是她此刻却敛了目光,低眉顺目地跪在堂上。只等着宋瑜问她究竟有何事要说,林珠却道:“民女亲眼见过大伯娘身上的胎记,和江老爷口中说的一模一样。”
“珠儿你再说甚么?你想要把你老子娘都害死了?想要你哥哥侄子都因为你就这么死了么?”
小杜氏整个人都疯魔了,完全不顾自己还在公堂上,就开始大声喊叫。
宋瑜道一声肃静,就有衙差堵了小杜氏的嘴。
林珠竖起手指,当场发誓:“民女所说,如有一字虚言,必遭天打雷劈,此生无儿无女,一生被相公虐打,孤独终老!”
这样的誓言发了之后,公堂上哪里还有不信的?
而对宋瑜来说,林珠这亲生的孙女、女儿都出来指正了,可不正是最好的证言?
如此证据确凿之下,宋瑜当天下午就把自己的判决读了出来。
林家囚禁良家女子一事属实,逼迫良家女子为林家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亦属实,林家逼良为奴,一家上下凡因此而受益者,皆当判刑。
判林老汉、杜氏,各杖三十,流十年;判林义夫妇、林诚夫妇,各杖三十,流七年;判林信,剥夺童生功名,杖五十,流十年;判出嫁女林珍,归还嫁妆;判林家所有财产充公。
宋瑜最终只判了林老汉一家比汪氏长一辈和同辈的人,已经算是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