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香铜臭
苏涉冷笑道:“哼,前日敛芳尊在金麟台被不明人士刺杀,身受重伤,泽芜君现在还在全力救治,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听金光瑶“身受重伤”,魏无羡一下子想起他当初偷袭聂明玦时假意自杀的英姿,一时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苏涉眉宇微沉,道:“你笑什么?”
魏无羡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敛芳尊经常受伤而已。”
这时,忽然有个小小的声音道:“阿爹,我觉得,可能真不是他做的呀。上次在义城,是他救了我们。这次他好像也是来救我们的……”
他顺着这声音望去,说话的又是欧阳子真。然而,他父亲立刻斥责了儿子:“小孩子不要乱说话!你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
收回目光,魏无羡从容道:“明白了。”
他从一开始就明白,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他否认的,可以被强加;他承认的,可以被扭曲。
原先的蓝忘机说话倒是很有分量,但是和他搅合到一块儿之后,怕是也成为众矢之的了。本以为世家这边好歹有一个蓝曦臣坐镇,应该还能斡旋一番,谁知蓝曦臣和金光瑶都没有到场。
当年第一次乱葬岗围剿,金光善主兰陵金氏,江澄主云梦江氏。蓝启仁主姑苏蓝氏,聂明玦主清河聂氏。前两个是主力,后两个可有可无。如今兰陵金氏家主未至,只派了人手接受蓝家指挥;姑苏蓝氏依旧由蓝启仁调遣;聂怀桑顶替了他大哥的位置,缩在人群之中,仍旧是满脸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想干、”“我就是来凑个数的”。
只有江澄,还是那个周身戾气、满面阴鸷、死死盯着他的江澄。
可是。
魏无羡微微侧首,看到了站在他身旁,毫无犹豫之色、更无退缩之意的蓝忘机。
可是,这次,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数千名修士的虎视眈眈中,却有一位中年人按捺不住,跃了出来,喝道:“魏无羡!你还记得我吗?”
魏无羡诚实地答道:“不记得。”
这名中年修士冷笑道:“你不记得,我这条腿记得!”
他一下子掀开衣袍下摆,露出一条木制假肢,道:“我这条腿,就是被你当年在不夜天城里那一晚废了的。让你看看,是为了让你知道,今天围剿你的人里面,也有我易为春出的一份力。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
似乎是被他所激励,另一名年轻的修士也站了出来。他朗声道:“魏无羡,我就不问你记不记得了。我父母都是死在你手下,你欠下的血债太多,肯定也不记得他们两位老人家了。但是,我方梦辰不会忘!也不会宽恕!”
紧接着,第三个人站了出来,是个身材瘦长、目光炯炯、看似一身清骨的中年文士。这次,魏无羡先行一步,问道:“我害你残废过?”
这人摇摇头。魏无羡又问:“我是杀了你父母,还是灭了你全家?”
这人又摇头。魏无羡奇道:“那请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人道:“我跟你并没有仇。我来这里参战,只是为了让你明白:冒天下之大不韪、人人得而诛之者,无论用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无论从坟墓里爬出来多少次,我们都会再送你回去。不为别的,只为了一个‘义’字!”
众人闻言,纷纷喝彩,欢声雷动:“姚宗主说的不错!”
姚宗主含笑退下,其他人倍受鼓舞,一个接一个地挺身而出,大声宣战。
“我儿子在穷奇道截杀之中,被你的走狗温宁断喉而死!”
“我师兄因你歹毒的诅咒全身溃烂、中蛊身亡!”
“不为别的,只为证明,世间仍有公道,罪恶不容姑息!”
“世间仍有公道,罪恶不容姑息!”
每一张脸都洋溢着沸腾的热血,每一句话都义正言辞,每一个人都大义凛然,慷慨激昂,义愤填膺,豪情万丈。
每个人都丝毫不怀疑,他们此刻所为,是一件光荣的壮举,一个伟大的义举。
一场足以流芳百世、万人称颂的,“正义”对于“邪恶”的讨伐!
第69章 将离第十五
秋季,百凤山围猎场。
成百上千名修士选定一处常年邪祟妖兽出没之所,在规定时间内各凭所长,争夺猎物,这便是围猎。百凤山山势绵延,横跨数里,猎物繁多,乃是三大知名猎场之一,举办过不少次大型围猎。此等盛事,不光是大小世家积极参与、展现实力、招揽人才的机会,同样也是散修与新秀扬名的机会。
百凤山前有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四周拔地而起数十座高高的观猎台,其上人头攒动,兴奋的窃窃私语之声嗡嗡嘈杂,最安静的自然是最高、最华丽的那座观猎台。台上坐的大多数是年迈的名士与家主家眷,后排侍女们或扶华盖,或持掌扇,前排的女眷们均以扇掩面,十分矜持地俯瞰下方猎场。
然而,待到姑苏蓝氏的骑阵出现时,这份矜持便维持不下去了。
夜猎之中,真正追赶起猎物来其实并不靠马。然而骑术是世家子弟必习的技艺之一,在此种隆重场合,骑马上场非但是一种礼仪的象征,骑阵更是能创造一种宏大的声势,煞是美观。说穿了,就是图个“规矩”和“好看”。蓝曦臣与蓝忘机端坐在两匹雪鬃骏马上,领着姑苏蓝氏的骑阵缓缓前行。二人皆是腰悬佩剑,背负弓箭,白衣共抹额齐飞,凌然若仙,踏雪白靴一尘不染,只怕是比旁人的衣面还干净。蓝氏双璧真真宛若一对无暇美玉,冰雕雪塑。甫一登场,仿佛连空气都沁人心脾起来。众多女修纷纷为之倾倒,含蓄一些的只是放下了扇子,张望的姿态迫切了些,而胆大的则已经冲到观猎台边缘,将早已准备好的花苞花朵朝那边扔去,空中霎时下起一阵花雨。见到风姿俊美的男女,以花朵相掷,表达倾慕之意,乃是习俗,姑苏蓝氏的子弟因世家尊贵天赋过人,相貌更是不俗,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蓝曦臣与蓝忘机更是从十三岁开始便能习以为常,二人泰然自若,向观猎台那边微微颔首以示还礼,不作停留,继续前行。
忽然,蓝忘机一抬手,截住了一朵从背后掷过来的花。
他回首望去,只见身后尚未出列的云梦江氏骑阵那边,为首的江澄不耐烦地咂了咂嘴,而他身旁一人坐在一匹黑鬃闪闪的骏马上,胳膊肘搭在马头顶,正若无其事地望着一旁,与两名身姿婀娜的女修谈笑风生。
蓝曦臣见蓝忘机勒马不前,道:“忘机,怎么了?”
蓝忘机道:“魏婴。”
魏无羡这才转过脸,惊讶地道:“什么?含光君,你叫我吗?什么事?”
蓝忘机举着那朵花,看上去脸色十分冷淡,语气也是,道:“是不是你。”
魏无羡立刻否认:“不是我。”
他身旁两名女修立即道:“别信他,就是他!”
魏无羡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冤枉好人?我生气了!”
那两名女修嘻嘻哈哈笑着一扯缰绳,跑回自家方阵去了。蓝忘机垂下拿着那朵花的手,摇了摇头。江澄道:“泽芜君含光君,不好意思,你们不要理他。”
蓝曦臣笑道:“无妨。魏公子赠花之心意,我代忘机谢过。”
待他们挟着一路纷纷香风花雨缓缓走远,江澄看了看观猎台上挥成一片五颜六色绢海的手帕,对魏无羡道:“她们扔,你跟着扔什么?”
魏无羡道:“看他好看,扔两朵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