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家书
但陶颂干干净净的喜欢,又让他忍不住地,去靠近。
喻识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做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对错的决定,他想和陶颂在一起。
他真的喜欢陶颂,他再也不想和陶颂分开。
只不知造化愿不愿意成全。
喻识再次暗暗地叹了口气,却发觉陶颂一直瞧着他。
喻识不明所以地心虚:“怎么了?”
陶颂单手支着下颌,笑道:“我就是在想,这么多年来,外头到底传你的哪句话是真的?你分明与仙门百家并无多少来往,但传言里喜欢你的人,可遍地都是。”
天际一抹傍晚的流霭,层叠烟霞之上,已浮出了月亮浅浅的轮廓。
喻识有点懵懵的:“我也不知道外头究竟有多少人喜欢我。”
但我觉得他们说的喜欢我,都没有你的真。这句话在喻识脑子里过了一下,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喻识近来愈发觉得,他对着陶颂的时候,脸皮格外薄。
陶颂略一顿,又挑起笑意:“剑修,我其实是想问,你当年写给我的话,有没有也给旁人写过?”
此情此景,正常人应当斩钉截铁地说句没有。但喻识并没有积累过什么恋人间的经验之道,闻言当真仔细地想了一遭儿,而后十分诚实地开口:“我记不得了。”
陶颂便不由生出些醋意,又有些好笑,只能顺着逗他:“那咱们成婚之时,万一有哪位道友拿着你写的书信啊字条啊,找上门来,我们怎么办?”
喻识一皱眉,对啊,这可怎么办?
陶颂隔着朦胧的余晖瞧了瞧他这蹙眉深思的模样,更加好笑了几分。
其实哪里会有这样的人,当年喻识身亡,仙门之中连个真正为他伤心的人都没有,眼下过了百年喻识回来,金丹损毁,修为不复,活靶子一样的处境,又还有谁会凑上来?
陶颂念及此处,心里也略有凉薄之意,但转念又一想,若非如此,他也不能顺理成章地白捡这么大一个便宜。
他心下到底欢喜,瞧着喻识仍在糊涂,只好咳了一声,沉下语气,摆出一副心狠手辣的样子:“你不知道怎么办,就我来办,到时候谁敢来砸场子,我就废了他。”
喻识猛然抬头:“这不好吧,怎么也是我理亏啊。”
陶颂挑挑眉:“你又心疼旁人么?”
喻识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是个坑,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在乎什么旁人,我是...是怕众人以后编排你,他们以后会说......说你胡作非为的,对你的名声不好。”
“我才不在意名声。”陶颂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你背信弃义,我蛮不讲理,凑在一起正好,多合适。”
喻识还要说话,一旁趴着睡觉的慕祁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师父,我觉得你不能这样做事的。你已经有徒弟了,你不能这样教我。”
陶颂拉开他的小手:“不许揉眼睛,没洗手。”
慕祁不满地在袖子上蹭了会儿,闷头接着道:“你会把我教成坏孩子的。”
他蹭够了,抬脸却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脸上还有些压出来的红印:“小师父,你管好了自己之后,也该管一管师父的。”
慕祁不知是从何处寻来“小师父”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喻识也找不出其他合适的称呼,就由他喊了起来。
总比喊师娘要好。
喻识叫他此时的目光一噎,却听到陶颂道:“那换个人教你好不好?”
慕祁好奇:“谁呀?”又有些畏缩:“师父不是要把我送给师公去吧......”
陶颂摸摸他脑袋:“你师公规矩多,怕是你不习惯。你要是想,等正经开始学东西了,再去也不迟。你可以先跟着另一个人,他是师父的朋友。”
慕祁小小地应了一声,又道:“师父的朋友,那岂不是和师父一样年轻不靠谱......”
陶颂端起瓷盏:“你说什么?”
慕祁忙忙地躲到喻识怀里:“我什么也没说。”又拽了拽喻识衣袖:“小师父,师父的朋友你也认识么?”
喻识笑笑:“认识,他家还有个漂亮的大狐狸,可以陪你玩。”
慕祁眼前一亮:“是有九条尾巴的那种么?”
当晚,慕祁就见到了这头九条尾巴的漂亮大狐狸。
渝州疫情凶险,来往之人少了许多,但青江所在的地界,消息却并未有何封闭。
山门处的弟子见了他二人,连神色都未动:“少城主吩咐过,二位若是来了,直接去见他。”
天色已晚,山巅坠下清寒的月色,青江城中树影婆娑,带路的弟子行止板正,喻识也不敢贸然开口,只能一路默然地跟着走。
倒是这弟子会察言观色:“前辈不必紧张,我是少城主的人。眼下青江是少城主主事,山门这等要害关口,不会由旁人心腹把守的。”
喻识虚虚松了口气,却又听得他道:“少城主果决,一门之内皆噤若寒蝉,青江的地界上,没有人敢动你们。”
这话也不知是褒是贬,喻识不免又叹了口气。如今设身处地,才发觉青江城中争斗的情势,当真有些风声鹤唳的架势。
他愈发不敢说什么,连带着慕祁也不敢开口了,只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东瞧西看。
行了半盏茶的功夫,慕祁悄悄抓了抓他的衣领,压低了惊喜的声音:“小师父,是你说的漂亮狐狸吗!”
喻识忙抬头,果见殿宇之内灯盏摇曳,光影之间有一人侧影,正是长瀛。
慕祁低低惊叹一声:“真的有九条尾巴!”
引路的弟子不由看了他一眼,喻识瞧见了他眼底压下的一抹复杂之色。
此人稳重得很,顷刻便恢复如常,颔首告退:“再往前我便去不得了,二位进去便是。”
又提醒一句:“殿内大约还有人,烦二位在外稍候片刻。”
月冷风寒,青江的殿宇高阔,于群山树影间,愈发显得空落落的。
喻识三人立在廊下,殿门并未关,刚好能瞧见殿内正有一人在回禀事务。
许久不见,崔淩和长瀛倒并没怎么变。
殿内的弟子捧着信函回话,声音是紧绷绷的冷静,时不时还漏出来一二哆嗦的颤音,连个头也不敢抬。
崔淩微微阖着眼,也没如何仔细听。
还未过宋持城主的丧期,他一身素衣,纤尘不染的颜色,衬得人愈发单薄起来。
殿中的弟子终于说完了事,灯火恍惚,崔淩抬起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仍带着年少的澄澈,只是疏离寒凉了许多。
喻识没有见过什么天潢贵胄,却无端从崔淩眸中瞧出了居高临下的杀伐之色。
秋夜悄然,殿中帘帐轻拂,清冷的月光落入,喻识自这杀伐之色间,又瞧出了无边无际的寂寥。
第82章 青江其二
殿宇之中静得一声不闻,也不知长瀛与崔淩附耳说了什么,崔淩晾了那弟子许久,也未说话。
那弟子神色愈发显露出紧张来,初秋的季节,额上竟也渗出冷汗来。
崔淩漫不经心地瞧他一眼,终于开口:“五师叔手下是没有人了么?连个老实回话的人都舍不得派来?”
这略带少年气的清澈声音响在殿内,却无端有些迫人的意味。
那弟子胆小如鼠,扑通一下便跪下了,支吾半晌,也没说出一句整话来。
崔淩眸色一沉,抬手收了他拿着的信函,不过看了一眼,便直接扔到了火上。
那弟子明显哆嗦了一下,慌忙发颤地俯身下去,似乎是哭了:“少...少城主......我...我也只是奉师父之命行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信上内容是真是假......我真不知道......”
崔淩甚至没有什么疾言令色,门下之人便畏惧至此。
喻识默默瞧着,心思有些复杂,也不知道宋持刚走的那几日,青江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崔淩眉目间明显闪过一丝疲倦,他微微垂下眼眸,拨了下烛火,火光轻轻一跃,映得他眸色深沉:“这封信,我权当没看见。你抬头。”
那弟子抖了一下,还是抬起头来,果然冷汗眼泪铺了满脸。
崔淩只望着他:“你去给五师叔递句话,便说是我的话,我已废了他师父的修为,也同样可以废了他的修为,他若是在外救人还不安分,有的是别处可去,这些时日门下杀鸡儆猴的戏份他若没看过,我便请他回来看看。”
他语气还是素日的平和,但言语间,是平素绝不会有的森然。
那弟子压根不敢与他对视,这话如此大逆不道,他也不敢应。
崔淩又垂下眼眸:“若是话也传不明白,倒真不配留在青江城了。”
他话音刚落,那弟子便急忙应声道:“弟子记住了,弟子记住了!”
崔淩轻轻嗯了一声:“复述一遍给我听。”
那弟子十分艰涩地张开嘴,到底是硬着头皮将这话说了一遭儿。
喻识在外瞧着这情景,又转头望向陶颂,陶颂察觉他的眼神,却只低声道:“我只心疼阿淩。”
陶颂顿了顿:“阿淩并不是这样心性的人......”
喻识心下愈发歉疚:“是过于为难他了,也还没经过多少事,便要端出架子镇住这样盘根错节的门派。”
陶颂正要说话,方才那弟子已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三人敛了气息,他也并未察觉,只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立在檐下狠狠喘了口气,又呜呜咽咽地走远了。
喻识与陶颂对视一下,自殿门绕了进去。
殿内只余下两个人,素白的帘帐迤逦一地,在秋夜的寒凉之意间微微摇动。
烛火摇晃,崔淩伏在案上,一身威仪尽数褪去,裹着厚重的丧服,还是一个刚失了依仗的孤弱少年。
殿内有一刹那的苍凉之色,却是长瀛趴在他身上,硬给他罩了件衣裳:“你冷不冷?”
崔淩摇摇头,却是推开了长瀛些许,轻声道:“你先起来些,有人来了。”
他抬眼笑了笑,喻识便也不再躲了,抱着慕祁走了出来。
倒是长瀛眼前先一亮:“还当真是个天生的石胎!”
慕祁一眼便能识出妖兽原身,离得如此近,又越发欣喜了两分:“小师父,师父朋友家的大狐狸果真好看!我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狐狸诶!”
殿内气氛叫他二人带得活络不少,陶颂便将慕祁扯下来:“去见礼。”
慕祁十分乖巧:“见过崔前辈。”又望向长瀛:“狐狸前辈好。”
长瀛摸摸他的头:“我叫长瀛,你呢?”
二人便十分自然地搭上了话,崔淩浅浅舒了口气,面容间又覆上一层疲乏,略笑了笑:“喻前辈,栖枫山之事我日前有所耳闻,当夜原该派人过去相助的,可门下实在抽不出人手,我也不放心离开......”
喻识笑笑打断:“我们两个好不容易脱身,一路赶过来,难道就为听你这些客套话的么?”
崔淩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露出一个轻快的笑意:“你们在外站了许久,却不进来。我方才便在担心,外面流言纷纷,我还以为你们并不愿来见我......”
“怎么会?”喻识甚为关切,“青江实在我意料之外,我把青江这一摊子事留给你,说什么也得来看一眼。你平素是什么样的人,若非万不得已,又怎么可能有那般出格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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