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家书
周围之人不由一怔。
似乎是越众而出之人先走了两步,方才那弟子又拦:“公子你——”
那人挥了挥手,行至喻识眼前,蹙眉瞧了瞧他发白的面容,脱下外袍给他兜头罩上了。
他简短开口:“眼下避水术在你身上不能用。”
这外袍似乎有点挡水的作用。喻识一愣,愈发无奈:“你们是打算就在这儿审我么?如果是的话,能把我的头也遮上点么?”
有大颗大颗的雨珠自他发梢垂落,那外袍大了一圈,衬得他整个人愈发单弱。
那人皱眉瞧了瞧,又错开眼,屈膝蹲下,双手探入他的衣衫。
喻识蹙眉,忍不住一躲。
他和陶颂有过搂搂抱抱之后,对这类接触,敏感了特别多。
那人手略一顿,接着十分强硬地箍住他的腰:“搜身。”
喻识浑身不自在,但又不敢怎么躲,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淬了毒又刻了符咒的箭穿成筛子。
这人倒真的在搜身,将喻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摸了出来,连个帕子都没给剩下。
有手下弟子上前查看了一番,轻轻摇了摇头。
喻识什么都没带,只随身有些珍稀点的丹药法器。若是这点防身之物也不带,恐怕会让人起疑心。
喻识暗自给封弦道了句歉,希望他能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别计较这些小东西的去处了。
虽然应该挺值钱的。
那人眸色不明地盯着喻识瞧了一会儿,喻识再度无语:“我要是带了什么,能让你们这么容易搜出来么?”
见眼前之人依旧沉默不言,喻识甚为难受:“一直放我在这儿淋雨,是在用刑逼供吗?这副身体弱得很,再淋一会儿,你们就得抬我走了。”
周遭似乎不再是按兵不动的架势,那人蹙着眉,自喻识的乾坤袋中抽出两根缚魂索:“用这个。”
却是他亲自动的手。
这绳子方勒了两道,喻识便觉出疼来。怪不得封弦当初在崖上要骂他“心黑手狠”,这玩意儿真的这么疼。
那人捆了喻识一道不算,又取出一根,紧紧地困了一圈。
喻识的双手扣在身后,只觉得手臂都要断了。
他看不见,疼痛便从骨子里漫上来,咬牙忍了忍,唇下都出了血。
那人又来到他面前,伸手捏住他下巴,强迫他松了口:“别咬。”
喻识不由狠狠偏头躲开,有雨水滑入他口中,带出三分血腥气。他这两辈子,都鲜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他顿了顿,一时又勾起嘴角。
那人蹙眉:“笑什么?”
喻识舔了舔嘴角血迹:“我倒不知道这东西这么疼。从前捆过一个人,现下觉得,十分对不住他。”
对面静了片刻,语气愈发寒凉:“陶颂么?”
喻识又笑笑:“原来从那个时候就跟着我了么?”
他思索片刻,心下又沉了几分,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试探道:“算算也有可能。不过,既然知道这回事,你是他的心腹?还是,就是他本......”
“你最好清楚你现在的处境。”那人冷冷打断他,“少耍心思,眼下想杀你,随时都可以。”
“行行行,我懂,我不问了。”喻识从善如流。
这个声音他绝对没听过,但也不着急弄清楚他的身份。要耍花招,现在实在不明智。
喻识轻轻笑了笑:“我问,你也不会说,但你也不会现在就杀我。我老实点,不招惹你了。”
他又偏偏头:“要去的地方远么?我疼得很,走不了几步的。”
他话音刚落,脖颈间便刷拉横了一道长剑。
那人十分平静地威胁:“别再问了。别以为门下还想知道你要和庄慎说什么,就会饶你一命。有时候,直接杀了最干净。”
喻识刚刚,于崔淩处理门下要事之处,是以青江的名义给庄慎写了封信。
信上说,他要提前到燕华山庄,悄悄去和庄慎说一个,在曲桑谷里发觉的秘密。
送信的法子,还是宋持告诉他的。
这封信一定到不了庄慎手里,是喻识引幕后之人出来的钩子。
虽然察觉不到,但此幕后之人,一路皆跟着他,此时定然也在青江附近。
这种牵一发动全身的时辰,还事涉曲桑谷,幕后之人若是能瞧见这封信,无论是否信以为真,都绝对会拦下。
一切都按计划正常地进行着。
除了这缚魂索,也太疼了。
喻识被勒得根本不想动,他一丝真气也动不得,只觉得疼到了骨子里。
他索性道:“你这么不放心,不如敲晕了我。我既老实了,能让你满意;又不疼了,我自己也满意。”
那人默了一会儿,仍是狐疑:“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喻识顿时只觉得自己上辈子作孽,他明明一片真心实意,说出去却都没人敢信。
他只好道:“你去摸摸我的脉象,便是没有这阵法盖我身上,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那人将信将疑地探了探他的脉息,十分仔细地贴在他腕上许久。喻识又开始不自在之时,才听得他的声音:“所以你刚刚才没动真气?”
“是啊,万一周转不畅,还没等你动手,我怕是当场就去了。还不如不用,反正我身法也够快了。”喻识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但是啊,还是你想得周全,抓我一个还搞这么大阵仗,当真破费,你门下......”
他话还没说完,脖颈上便稍微一阵刺痛。
一股酸软霎时淹没了他,喻识昏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是那人毫无感情的声音:“带走。”
第93章 收局其一
喻识醒来之时,头脑依旧有些昏昏沉沉。
他由着人搞晕了他,原本便没有打算在路上留什么记号。
如果猜得不错,他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那人绝不可能带他回自己门中。
此地应是个在外的据点,一个足够保险但又可以随时舍弃之处。知道具体在何处并无多大意义,因为其中绝不会有任何暴露身份的物件。
有些东西,在这里做倒是最合适。
比如,配置牵机散。
会留下痕迹的毒药,藏在门中终究冒险。
其实仙门百家,尤其是大门大户,门下都会有此毒。平日也并无何用,一是为着传下制此毒之术,二是以防不时之需。
但以此人门下的情况,会制此毒却是不合常理。
喻识稍稍睁开一条眼缝,他依旧被束缚着双臂,却是斜倚在一个软绵绵的卧榻上。
他起了些疑惑,睁开眼四下看了一周。
身侧也并没有什么人。
这似乎是一处卧房,一榻一案,榻边是一层厚重帘帐,外头还有一个小室,被这帘子隔开,通向房门。不太大,但十分干净精致。
喻识更加奇怪了几分,笼中困兽的待遇这么好?
难不成上辈子名声好,还有特殊待遇?
他又低头查探自身,身上的法阵印记已不见了。
本来么,惊风阵的阵法也需要上百人于近处支撑,这门下拿不出这么多人守着他。
阵法不见了,是意料之中。
喻识又试着提一股真气上来,发觉身上被下了另一道禁制。
也是意料之中。
他又仔细瞧了一遍这屋子,倒是铺着层层叠叠的符纹咒术,样数太多,分不清是哪家的。
喻识稍微一蹙眉。
这个铺满符咒法阵的样子,有三分眼熟。
他陷在一片沉静之中,看不见窗子,也听不见外头的任何声音,分辨不出眼下是何时辰。
案上染着数支烛火,沉水香的气味沉静悠远。
喻识思索片刻,忽听得门上一响。
他急忙恢复成未醒的模样,有脚步声近了近,有个沉稳声音于他身侧响起,却是朝着外头:“还没有醒。”
喻识辨认不出这声音,又听得门外另一陌生声音响起,有些犹疑:“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先头的声音十分沉静:“瞧着没有,就是睡着了。”
“公子应该没下多重的手,怎么此时还不醒,就体虚成这样?”
这怀疑的声音自远而近传来,二人齐刷刷地在喻识跟前站着。
其中一人动了动,似乎扶住了腰际佩剑,是后来之人:“要不……我们看看?”
“你敢吗?”先头那人很快地反驳,“不说他是谁,公子也根本不许人碰他,万一伤着一二……”
“算了算了。”后头之人飞速打起了退堂鼓,“这绳子是解不开的,左右他也做不了什么。”
二人复出去,门一关,房中一片安静。
喻识悄悄睁开眼睛,按照从门外透进来的雨声,大约并未过去多久。
他定了定神,仔细思索了一遭,拿出了个法子。
他屏气凝神,双手探了探,自身后的绳结处扯住一根细细的线头。
缚魂索解不开?大名鼎鼎的封散人造出来的东西,会不给自己留生门?
那万一哪天他自己被这绳子捆了,如何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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