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月无痕
“白家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傅怀仁怀疑地打量着容庭芳,“你还做了什么好事。”
“取回应得之物,怎能叫好事。你如果没有一直呆在这里,倒是能知道蓬莱的仙君和萧家小崽子做了什么好事。”容庭芳半是模糊半是真假的将此事推塘了过去,转手就将郝连凤卖了出来。“他们可是夜探后山,将白大家主布下的阵法都破了。”
而他离开院落时,不知道厉姜和萧胜跑了没有。
容庭芳看到傅怀仁时,方才见到的大凤鸟又在脑中浮现出来。他问道:“对了,你屋里那张画,是谁画的?”
傅怀仁有很多画,都出自名家之手。他道:“你说哪张?”
容庭芳道:“鹤兰轩里,山林鸟图。”
“山林鸟——”傅怀仁话至一半想到了,无语地看了眼对方,“那是百鸟朝凤。”世人衷爱凤凰总引以为祥瑞的象征,不过经容庭芳这么一提,傅怀仁忽然有些想不起来,这百鸟朝凤图究竟是从何来,又是什么时候挂在那里。说起来,如果不是容庭芳今日说起,他压根就不记得自己的鹤兰轩中有这么一幅图。可就这么提起了,又觉得好像是有的。
手握重金,家缠万贯,经手奇珍异宝无数的傅老板陷入了沉思。
晏不晓已穿好衣服系好了腰带。
先前他与容庭芳都在屋内,容庭芳待要走之时不小心掉了椅子一脚弄出动静来,这才引来家仆的注意。这屋外就是亭栏,亭栏有水池,情急之下,晏不晓干脆将衣裳一解,往身上扑了些水,却示意容庭芳往房梁上去。
这时,他听着傅怀仁与容庭芳说话,视线却落在那波澜荡漾的水波上,脑中一道声音在盘桓。修道是为修心,剑道在天下意,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皮肉白骨皆为虚妄。水声滴落,喧闹离去,不过是湿了个水的功夫,竟然叫晏不晓从中悟出这么一个道理来。
他恍然大悟间一拍手:“我明白了!”
容庭芳朝他望去,却见晏不晓双目泛出精光,神采奕奕。嘴里只嚷着‘明白了’三个字,手招剑来,横空划出一道漂亮的剑花,傅怀仁连个字也未与他说上半句,对方竟已凌步踏花,踩水而去,瞧那兴奋劲,不知是揽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你别——”
傅怀仁追出两步,话才脱口两个字,对方便如飘然的云彩,迎风而去,是个月下仙人了。
“……”
他本来是想说,你别走太远,这里还乱着。可是晏不晓兴致到了要悟起剑意来,天皇老子也叫不了他回头。纵使不止一回两回,每每到了此时晏不晓抽身而走,傅怀仁总有些黯然。
月下花飞,孤身只影。
容庭芳很不善良地又戳人痛处:“难受吧。”他袖着手,“他心里只有道与剑,没有你。”
咄地一刀,毫不留情。
傅老板面若盈月,双目含情,眼中波光粼粼,闻声侧目睨了他一眼。“做人要留些余地,如此幸灾乐祸,是要遭报应的。”他收拾收拾失落的心情,只提步往屋内走,晏不晓离开时溅起的水花晕在他衣角,缠缠绵绵。“闻人公子。”傅怀仁道,“倘若你有至交好友,总有一日你也会明白,什么叫舍不得。”
“可惜我不会有至交好友。”容庭芳目光微动,逡巡在傅怀仁的身影上。
“也不会舍不得。”
“人生还长,话不能说满。”傅怀仁叹口气坐下来。这屋中什么都有,就在刚才,他已取了纸和笔,沾了墨水,寥寥几笔挥就,轮廓便立时显现了出来。他捞起袖角,问,“你见到的凤鸟,可是长这个模样?”
容庭芳凑近一看,笔画虽简,神韵犹存。他略有些惊讶。“果然是你家的画?”
何其相似。
傅怀仁摇摇头,一边换了朱笔勾勒,一边说:“听闻上古有神鸟,色泽鲜明,清鸣越数里,曰凤。凤火可烧数日不灭,唯泪可熄,又曰凰。凤与凰同在时,天地吉祥,他们若失散,悲声痛人心扉。”这么说着,一只斑斓大彩鸟已在纸上跃跃欲飞。傅怀仁搁下笔,举起手中画纸,将墨轻轻吹干,递给容庭芳,“当年人妖仙魔四界混战,凤与凰就此失散。听说白家人救了受伤的凤鸟,凤鸟为了报答他,故传授了驭灵秘籍。”
“如此说来,他们供奉凤凰的画像,也是应当的。”
这是个很传实的故事,傅怀仁自认为没有任何错处。半晌静默后,容庭芳却摇了摇头。
“不会。”
傅怀仁没能马上明白:“什么?”
容庭芳拎起那张栩栩如生的凤鸟图。“我说根本不可能。”
“凤凰是极具灵性的一族,得天独厚,享人景仰,遭人嫉恨。它身为百鸟之首,怎么可能会教人如何驾驭禽鸟。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自由的意义。它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就是将自己的子民推入水深火热,教它们被束缚住灵识,不得已圈而为鸟,供人驱使。”
闭目假寐的胖鸡闻得此言,微微抬了抬眼皮,烛火映入它眼中,平添一抹艳丽。
“所以我不信。一派胡言。”
这样坚决不容人质疑的容庭芳目光坚毅,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傅怀仁呆呆地抬头瞧着,竟然觉得对方此刻有如亘古高山,厚重沉屹,叫人不敢多言。这个故事他也是听来的,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但提出异议的,却只有容庭芳一个。他心中微微一动,居然有三分信了。
“你……”
还没能说什么。
大义凛然的人就说:“再说鸟有什么好的。龙还能行云布雨呢,它除了叽叽叫着放火它会吗?”容庭芳重重哼了一声,满是不屑,“一帮没有见识目光短浅的人。”
“……”
那龙好像也只会嗷嗷叫着洒水,和鸟本质一样,有什么区别啊。傅怀仁默默吞掉了本来想与这个人深追的话。算了。当他刚才脑子抽筋,什么都没想。
“信不信是你的事,真不真是白家的事。与其问这鸟从何而来,倒不如想想,你就这样破开柴门跑了,明日灵禽大会该如何面对白老家主。”傅怀仁眼角跳了跳,拿目光瞥了瞧着安静无声的胖鸡一眼,“仍旧拿那套治病的说辞?我看你的鸟,病状不大好。”
状态不好是当然的。与人移形异魄是极费元气的事,尤其是在本身状态不够好的情况下。可是白家这里灵气充沛,确实能叫胖鸡歇着事半功倍。
容庭芳本来是想在傅怀仁处躲上一躲,声东击西,等厉姜和萧胜把人都引光了再走不迟。可如今听傅怀仁这么一说,他改了主意,伸手撸了把胖鸡油光水滑的羽毛,略一沉吟:“那就要看傅老板是否够意思了。”比如说,能不能在此刻让白家人也会推个磨。
这么打算着,他阴恻恻笑起来:“你有钱嘛。”有钱什么不好驱使。
傅怀仁:“……”他也笑起来,“有钱确实什么都能驱使。如果你信我。”
“信我是信的。”容庭芳很诚恳地回答他。如果不信,他在拿到龙骨时就可以头也不回直接走人。他既然虚晃一枪杀回来,就是打算把傅老板这条腿用到实处的。
被人信任的感觉自然极好,就算是看容庭芳不爽的傅怀仁,此时也不免有些小自满。他小小又矜持地嗯了一声,吹了吹那幅墨迹半干的画。“嗯,那你说说看都惹了些什么麻烦?”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然他拿什么去替容庭芳善后,就方才外头那个追人的劲头,这事不见得小。
容庭芳抱着鸡,坐在他对面。“他们明天要摆出来供人瞻仰的龙骨鞭被人拿走了。”
傅怀仁一口茶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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