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日知千
徐蔻轻声道:“我如今也是骑虎难下,说出来害怕惹您不快,不说出来良心难安,请您不要太过生气,小心身体。”
她不肯起来,宋颂只好收回手先拆了信。
但信刚刚看了两行,他的手便陡然抖了起来,他蓦然将信件合上,目光落在徐蔻身上,半晌道:“我先回去了。”
他站起来,徐蔻担忧的望着他,却发现宋颂的脚步很稳,神色波澜不惊,只有煞白的脸色暴露了他内心的情绪,他拉开门走出去,徐蔻又将头磕下去,过了很久,她听到侍女道:“郡主,王妃已经走了。”
徐蔻恍惚了一会儿,道:“父亲常言,让我做个光明磊落之人……可现在,我却背叛了秦家。”
徐蔻的那封信里面,并没有写关于秦宁和秦皇后如今的动作,她只是从秦安的角度,非常主观的叙述了整件事。
她清楚这封信可能会成为让秦家灭门的证据,但她实在没有办法对着身怀六甲的宋颂说出那样的话,不是因为她要脸,而是因为她怕自己说不清楚,浪费口舌,刺激了宋颂。
书面表达,她稍微体面一些,宋颂也可以慢慢看,有一个心理准备。
宋颂曾经想过自己一定会查出外祖父被灭门的真相,他也怀疑过那件事是不是跟秦三姐有关,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人跳出来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秦安害怕徐蔻,因为徐蔻性子暴烈,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她看不惯皇后的行事作风,但秦三姐到底是秦皇后的亲妹妹,秦宁和秦相都闭口不言,她一个‘外人’更不可能站出去置喙什么。
秦安胆小,昨日被徐蔻逼的受不住,才吞吞吐吐的告诉她:“傅国商死后,他的商号断断续续,大部分都落在了我的手上。”
徐蔻头脑清明,当即质问:“你大姐给你的?!”
秦安苦笑着点头:“八年前,父亲突然告诉我有一些铺子要交给我处理,那铺子有些旧账很麻烦,我便帮着整理了一下,不久之后,父亲又说,以后那些铺子都是我的了,他告诉我那是秦家一个亲戚留下来的资产,对方无儿无女,因为他救过对方的性命,对方才将资产全部托付,可秦家除了我,其他人都不懂生意,我于是便顺理成章的接手了。”
那时候的秦安还没有那么胆小,少年时期,也有几分意气风发,他喜欢金银珠宝,算账连算盘都不需要,只用心便能将数目算出来。
徐蔻在信中告诉宋颂:“但从五年前,他就变了,心算能力大不如前,性格也越来越谨慎,经常睡觉还会惊醒,以前不怕黑,不怕鬼,但突然之间,他再也不敢走夜路,晚上在自家院子里行走也要下人拿上好几个灯笼陪着。”
到了昨日,徐蔻才知道,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意外得知了自己手中的资产,全部都是傅国商留下来的,只是有些铺子中途被变换过,鲜少有人得知。
但他不敢告诉徐蔻,那时他和徐蔻刚刚有了一个孩子,他害怕徐蔻知道之后会离开他,也害怕事情暴露之后会害了徐蔻和孩子,他到底是秦家人,还得为父亲兄长和姐姐考虑。
所以他只能将错就错。
对傅国商手头财富的垂涎是从秦三姐开始的,她讨厌傅香,便想方设法想让她从国公府滚蛋,虽然晚一步进府,可还是顶替傅香成为了主母,光这样还不够,她觉得傅香一个商女,居然比自己这个官女在宋国公眼里还要懂事,她认为傅香的懂事都是装出来的,成婚不久,便总在父亲和兄长面前抱怨,因为觉得宋国公似乎更喜欢傅香那个装出来的大家闺秀。
她觉得自己才是真性情,可偏偏宋国公对她,似乎只是讨好,并无太过真心。
而宋国公那时经商,也是常与傅香同进同出,秦三姐心里越发不舒服,因为她对生意一窍不通。
有一日,她问皇后:“若是傅国商死了,他那些财产是不是要有我相公一部分?”
皇后告诉她:“按照规矩,傅香的孩子才是财富继承人。”
秦三姐回忆自己的孩子,她只有一个相府撑腰,而且相府也不只有她一个孩子,她更是没有什么可以留给自己孩子的,这么一想,发现一旦宋颂继承了傅国商的财富,宋国公只怕会更多的将视线放在宋颂身上,自己几个无权无势的孩子哪里还能入的了他的眼?
她越发心生不快:“那若是傅香也死了,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要如何继承遗产?”
皇后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再之后,针对傅国商的行动便开始了。
第六十三章 医治
其实宋颂一直以来心里有些意识到了, 但当事情真的发生在面前,他还是难免感到几分悲凉。
他记忆之中的母亲是一个大家闺秀,她与傅国商一样温和宽厚, 笑起来的时候总让宋颂感觉到温暖, 幼时宋国公对他还是有几分疼爱的,直到傅香死后两年,他才渐渐与宋颂疏远起来。
他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宋国公的孩子太多了,所以关照不过来, 久而久之,一直不见面,他自然就会把自己忘了, 感情淡了, 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害死外祖父, 宋国公也有参与。
金钱这个东西,在岳丈手里、在妻子手里、在儿子手里,都不如掌控在自己手里来的让人安心, 秦三姐很轻易的说服了他。当傅香还在的时候, 他心里或许还有几分内疚,但随着她的死亡,宋颂对于他来说, 便是威胁。
所以他开始疏远宋颂, 讨厌宋颂,甚至任由秦三姐作践宋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孕期的缘故,宋颂最近越来越爱流眼泪, 他抬手掩住眼睛,轻轻抽了抽鼻子。
他心里的悲凉比恨意要更多一些。他早就知道秦三姐善妒, 但善妒到如此地步,着实是让人作呕了。
徐寇在信内说:“我以父亲的名义发誓,秦安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傅家,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手了这么一大笔的资产,他自打得知真相之后,便心虚畏惧,请王妃千万明鉴。”
宋颂一直将信件读完,将眼泪拭去,神情平静下来。
徐寇虽然在信件之中一再强调秦安不知情,但却并未为其他人开脱过一句,纵然他知道对方只想保下秦安,但这未免也太无情了一点。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如果希望跟秦安和平美满的走下去,不可能会不为其他秦家人说一句话,哪怕在知道宋颂不会以德报怨的情况下,这也不合理。
再者,她是昨天才知道这件事的,或许告诉他因为良心不安,但良心不安还不至于让她这么快的做出向宋颂坦白的决定,更别提,这封信还可能会成为让秦家和宋家身败名裂的关键。
她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宋颂让自己从恩恩怨怨之中抽出身来,仔细回忆今日徐寇的一举一动,眸子里划过一抹了然。
能让徐寇这么干脆把秦家所有人都推出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看出来秦家人已经没救了,那么,是什么让她意识到了秦家人没救了呢?
宋颂把信件收起,将白岩喊了进来。
上次刺杀之后,白岩在纪瀛那里养了一段时间的伤,厉霄走后才重新上岗,他问:“王妃有何吩咐?”
“你去跟赵太师……”宋颂顿了顿,道:“罢了,我们去太师府。”
赵寅是厉霄的舅舅,赵太师是厉霄的外祖父,他们都是一心为厉霄的,宋颂觉得这件事必须要跟他们商议才行。
赵太师已经年逾古稀,满头银发,但见了小辈依然十分和蔼,他并未在前厅招待宋颂,而是把他喊进了自己的屋子,命人准备上了暖炉放在他身边,还端来了一碟酸梅干,亲切的问候了几句。
宋颂是个乖巧的,长得人畜无害,很得长辈喜欢,他望着赵太师,恍惚似乎看到了傅国商的身影,急忙眨了眨眼睛,把情绪收敛。